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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黄祖卿遇到了一个头痛的问题:该如何对待张杞燕和李小萍?三思之后,他只好坦诚的将一切向父母妻子说了,提出让李小萍做为侧室,留下来,于一个家庭里共同生活。李小萍没有异议;她十分尊重黄祖卿和张杞燕。想不到的是,张杞燕为了当初和丈夫的那海誓山盟、那海枯石烂的爱,更为了抗议丈夫破坏前约,与另一个女人发生冒昧的爱,愤然带十岁的黄世旺,不听家翁家婆的劝告,不顾黄祖卿阻拦,毅然离开家庭,离开新加坡,飘流到黄祖卿刚刚离开的香港来。黄祖卿的父母都来自中国,过的是正统的、寻常的中国家庭生活,对于家中发生这么一个剧变,实在不能接受下来,于是,便齐声责备黄祖卿抛妻弃子,败坏门风。至于怎样对待李小萍,也不言而喻了。从此,黄祖卿和李小萍默默的去受一切,默默的背负人伦叛逆之罪,战战兢兢的过一种似乎不是正当的生活。他们也确是非常歉疚的:怎么能真的抛妻弃子呢?他们只有对那张妻儿留念相片悲叹不已。漫漫岁月,黄祖卿尽责的在经济上接济香港的妻子和儿子。此外,在李小萍的支持下,他还几次到香港来,想见妻子和儿子,挽回夫妻感情。然而,他没有成功,因为张杞燕只接收他寄来的款项,却不曾回复他详细讯息,更坚决拒绝见面。岁月不留人。黄祖卿的父母去世了;黄祖卿也已是中年人了。青春易逝啊,張杞燕怎&;#60087;辦?黄祖卿惦念她,为她的处境想,不免通过朋友劝告她:既没有挽回的余地,不如趁年华尚存,改嫁他人去。张杞燕倔强,既不肯见丈夫,却也不改嫁,只是一心一意的养育黄世旺,坚持自己心目中的神圣的爱。她不会原谅黄祖卿!黄世旺长大了,也认为他的父亲是抛妻弃子的,是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至于父亲给他的金钱支持,使其过阔气的公子哥儿般的生活,他则感到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半点感激之意。几十年过去了,人也老了,一切都该成为过去了吧?李小萍翻出那张夫妻留念相片,又催黄祖卿到香港来看望张杞燕和黄世旺、以及媳妇孙儿,尽管黄祖卿和李小萍也有了儿子、媳妇和孙儿。黄祖卿的手微微的在颤抖,那夫妻留念相片也随在晃动;他的眼睛模糊了,相片也变得模糊起来;唉,只要看到这张夫妻留念相片,深深的负疚就会一再不留情的折腾他!他抬起头,透过玻璃窗,又一次凝视对面那风光如画的海港城廓:变了,变得美丽、繁荣了,几乎找不出一点旧时的痕迹了;这过程,人也该有变化吧?但愿老妻一改过去,能在垂老之年,肯与他相见一,但愿能与这里的儿子以及媳妇孙儿们,欢聚一堂……。两颗老泪,顺他的脸颊,缓缓的流下来:他并不曾抛弃过这个爱啊!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天渐渐的黑了,窗外亮起了万家灯火,照明半边天。黄祖卿这才小心的收起那张宝贵的、夫妻留念的相片,离开房间,到楼下餐厅去吃晚饭。他准备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去找张杞燕了。饭罢,黄祖卿在尖东海旁散步。游人无数,或三五成群,或成双凑对,或行或坐,在那七彩缤纷的、浅浅薄薄的灯光下,配上那海浪轻轻柔柔的喧欢声,别具一番情调。处此升平盛世,黄祖卿想道:这一代人,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苦难,却不乏潮流物&;#61060;,铺张享受,实在是太幸福了。这时,一对勾肩搭背、搂拥得像畸型连体人一般的男女,一瘸一拐的挨擦过黄祖卿的身旁,传来甜甜蜜蜜的声音……「爱,这山盟海誓、这海枯石烂的爱……,银霞呀,我说不出怎么样的爱你!」男的痴痴迷迷的说;说罢,他低下头去,吻那女的脸颊,发出「噗噗」声,让人听得清清脆脆。叫银霞的女的沉沉的陶醉在其中,似断还续的道:「世旺,坦白讲,我对你好,当然也不只是为了性……」那个叫世旺的男的道:「你不怕你那个他?」「我才不怕,我是随时要和他离婚的。離婚像吃飯,怕甚&;#60087;?」银霞道,「难道你怕你那个黄脸婆?」…………黄祖卿听,整个身心都震荡了起来。这不仅因为他的儿子就叫世旺,而更主要的是,他在这里又听到了山盟海誓、海枯石烂的爱,而此一爱,似乎是随潮流而发展了,赋予新意了!说来凑巧,当黄祖卿回酒店上楼时,又遇到了那对勾肩搭背的男女,而且同搭一部升降机。除了他们之外,升降机里没有其它人,那对男女搂抱,面碰面嘴接嘴,「啧啧」声响,全不把站在一旁的黄祖卿放在眼里。黃祖卿半椋粞郏b做甚&;#60087;都看不見,只是偷偷的打量那一對人:男的毕挺西,仪表堂堂,但两鬓稀稀落落的掺有白发了,怕有五十了吧?黃祖卿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他生的兒子,因幾十年洠в幸娒媪耍麃K不清楚兒子長成甚&;#60087;樣子。至于那女的,脸上铺厚厚粉层,眼四周如蓝似黑,两片嘴唇却特别红,身上着一套黑色的、闪闪发光的连衣裙,
那动作、表情,与欢场上的女人无异。他打量,不免感概万千:时代到底是不同了!十楼到了,升降机打开了门。他们一齐走了出来,同时去开房门:那对男女还是与黄祖卿隔墙而住呢!第二天,太阳爬上半天高了,黄祖卿才依地址,找到旺角一幢住家楼宇,按五楼一个单位的门钟。他站,不知出来开门的会是谁?不知张杞燕是否依然一样的脾性倔强,不肯见他?他的心,咚咚的跳,手又微微的颤抖起来。好一会之后,才听见开门声,接,木门打开了;隔铁闸,黄祖卿看到铁闸里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两眼发红,是刚刚哭过,刚刚抹去泪痕的。&;#62830;祖卿愣了愣,不知道是否找错了人家?「请问,这是不是张杞燕的家?」黄祖卿迟疑、颤声的问。「你要找谁?」妇人瞪大眼睛,警惕的反问道。「我找张杞燕、黄世旺……」黄祖卿答。「找张杞燕、黄世旺?」婦人審視黃祖卿,不懷好意的道,「你是甚&;#60087;人?有甚&;#60087;事?」黄祖卿心想:她把我当成贼了。想,他定了定心神,说:「我从新加坡来,叫做黄祖卿,是黄世旺的爸爸……」妇人憋气息,打量来客,良久方问:「真的?」 黄祖卿看到转机,料必是找对了,便从衣袋里摸出他的新加坡护照,通过铁闸,递给妇人,以证实他的身份;妇人接护照,核对了照片、名字,呆了一阵,随后毅然打开铁闸,迎进黄祖卿。黄祖卿在厅里坐下后,正想环顾四周,看看这里的情形,霍地,妇人从茶几那边转过身来,跨上两步,在其面前跪下去,双手捧上一杯清茶,说道:「爷爷,请……」 黄祖卿这才知道,这第一次见面的,就是自己的媳妇朱丽。他连忙扶起她,说:「快起来,不要兴这一套。」 朱丽坐到一旁,不禁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黄祖卿不知所措,问道:「出了甚么事?奶奶和世旺去了哪里?还有孙儿黄耘呢?」这一问,朱丽就显得更伤心了。她站起身,到桌前打开抽屉,摸出一包纸巾,复回来坐下,只顾拭泪。黄祖卿叹了口气,道:「我做爷爷的,没有尽到责任,这些年来,照顾你们不够……」「不,不……」朱丽说,「是世旺,他是衣冠禽兽,专在外面玩女人……,最近,与一个有夫之妇滚得火热,不时到酒店去开房,昨晚,那妇人的丈夫探到,到酒店去把他抓了出来,打个头破血流……」「有这样的事?」黄祖卿禁不住一阵寒栗,说。「奶奶一早就赶去医院看他了。」朱丽道。「你不去看他?」黄祖卿问。「我才不会去看他,他不是人!」朱丽气愤的道。这时,门铃响起来。朱丽气冲冲的站起去开门。随,她对门外大大声嚷道:「你们去找禽兽窝去,新闻在那里!」砰的一声,木门关上了。朱丽回来坐下,说:「越不是人,越是新闻,记者来了一批又一批,要禽兽新闻……」黄祖卿一时也说不出甚么了。朱丽突然地转向黄祖卿,怀歉意,说:「刚才,对您也板起脸孔来,把您也当是来访问的人了,真对不起爷爷!」「不要这样说,」黄祖卿道,「从未见过面,你不认得我嘛!」「几十年,奶奶不肯见您,真不应该!」朱丽说。
「啊啊……」黄祖卿道,「是我对不起她!」门铃又响起来。朱丽只好又去开门。一个头上带的男人,由一个步履踉跄的老太婆扶,走了进来。沉重的一声「叮当」,铁闸关上了;沉重的一声「砰&;#60586;」,木门关上了。这沉重,是一种力量,是抗议!只见朱丽靠在木门上,喘粗气。黄祖卿一眼就认出,那男人,正是昨晚在尖东海旁、和后来在升降机里遇到的;他也认出,那个老太婆,就是他的老妻张杞燕。他站起来,注视张杞燕,心又咚咚的乱跳。张杞燕也看到了黄祖卿。两条苍凉的视碰到一起,凝视,良久的凝视;两个龙钟老叟,站,一动不动的站……日转月移,烟云翻滚……「终于见到了你!」黄祖卿喃喃的说。张杞燕转过身去,抹掉眼眶里的两颗泪珠,随后,两手拉了拉那唐装两边的衣角,扫了扫腰身,叹了一口气,再转过身来,对带的人说:「世旺,你叫爸爸!」这个世旺,正是昨晚那个世旺!昨晚,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发生了惊天动地的事情,可黄祖卿全然不知道啊!他是懵然了。「爸爸?」黄世旺绷紧脸,瞪起眼,从牙缝里迸出声来,「抛妻弃子,鼻上涂白,白鼻一个,有脸要来当爸爸?」「你无资格说这个话!」张杞燕气得发抖,喝止道。黄祖卿摸出那张褪了色的黑白相片,颤颤抖抖的递过去,说:「世旺,你看,你小时侯是这么个样子,还有我和你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和你妈……」黄世旺接过相片,看也不看,便摔到地上,一脚踩了过去。朱丽一把推开黄世旺,捡起地板上的相片,对黄世旺的鼻子,声色俱厉的说:「你泡把尿来照一照,先看看你自己的鼻,先看看你自己的脸,……你是牛鼻,马脸!」「我?」黄世旺指自己的鼻,咆哮道,「你不满意,可以离婚!当今社会,绝对自由,自由聚,自由散,吃餐饭而已!」「你自由过了头了,所得的结果是头破血流,活该活该!你实在没有资格说爷爷怎样。」朱丽回应道。「我头破血流,也是心甘情愿!」黄世旺说,「实不相瞒,我追求的是海誓山盟、海枯石烂的爱,为此我可赴汤蹈火!这不是你黄脸婆可理的。」张杞燕气昏了,软软的倒到沙发上去,喘气,嗫嚅:「我宠坏了他……还是当今社会出了问题……」黄祖卿连忙坐到老妻身旁,扶她,轻轻的搥打她的背部,希望她呼吸平顺一点。朱丽跨进一步,昂头说:「当初你追我,还不是海誓山盟、海枯石烂的爱?如今是山塌海涸,石也粉碎了!好,我立刻跟你离婚,因你是禽兽,你要的是禽兽自由!而我是人!」「禽兽不如……当今是禽兽不如……」张杞燕倚依老夫,上气不接下气的咕哝道。黄祖卿对老妻劝慰一阵之后,黯然的说:「到了这个地步,我也胡涂了……」黄世旺阴阴的笑起来,道:「禽兽,哈哈,禽兽父母,生禽兽子啰……」张杞燕责道:「你太过份了,你太过份了……」黄祖卿缓缓的站起来,说道:「我不是禽兽,几十年来,我对你们怀深沉的感情……」门铃又响起来,还是朱丽去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上提一个书包,白净白净的,英俊可人。朱丽携那少年到黄祖卿面前,说:「这就是黄耘。」接,要黄耘叫爷爷。黄耘恭恭敬敬的叫了声:「爷爷!」黄祖卿掏出一封大利是,送给黄耘。黄耘拉妈妈退到一旁,悄声问妈妈道:「这是不是新加坡那个爷爷?」「是的,我们的爷爷!」朱丽答道。黄耘白了他爸爸一眼,却没有跟爸爸打招呼。在爸爸身上發生的許多許多的事,他顯然是都知道了,也都明白是怎&;#60087;樣的一回事的。张杞燕对黄耘,吩咐道:「你与爷爷一起,到酒店去收拾行李,带爷爷回到家里来住。」「好的。」黄耘&;#63122;顺的答道。随后,黄耘和黄祖卿一起,下楼去了。当爷孙俩提简单行装,从酒店回来时,黄祖卿看到朱丽正翻出无数彩色相片,摆满了桌面,有些还掉到了地板上。张杞燕接过行李,带老夫到自己的房间里去。那张被践踏过的黑白相片,却已经嵌到一个精巧漂亮的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