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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续上一支烟,“史野,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我的手稿今天完成?”
“算出来的。”史野指了下我案头的那一摞手稿,“你以为我每次来看稿只是随便翻翻吗?如果我
没说错,你平均每天以五千字的创作速度在进展。”
“差不离,”我说,“你算得挺准。”
“上星期我来时你已完成了三十九万字,距今天是五天,你的最后一个句号在四十一万字左右划上
的——对吧?”
他算得相当精确,全稿共四十一万字。
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史野了,他不但摸到了我的创作速度,还算准了我的文章结束。“你怎么知道我
的文章已到了尾声?”
“我说过,我不是一个白痴,虽然这满书架的书作为装饰的成分多于我阅读的兴趣,但我能感觉到
你作品的结局——你无法否认,《梦断棕榈》是你的一部自传,尽管它是一种小说形式。”
这家伙!我对他算是服了,“但愿你预测它的成功也像你对它的结尾算得一样准确。”
“我可以用生命和你打这个赌。”
我摇摇头:“你就那么自信?”
“对你,我从来就没有失去信心,我说过,你是一个不寻常的女人。”
“因为你的影响。”他说,以前是为了走近我,去苦修,现在则是因为精神上的需要,“书籍是人
类的精神食粮。”他瞥了一眼不下二千册的藏书架,“人,不能没有精神食粮。”
我突然对他有了一种感动,一种发自内心的仰视。
“你改变了我,真的,在认识你之前,我有过寻找精神家园的念头,但一直是迷惘的,是你给我追
求理想境界的希望,使我走出迷惘。”他一脸的虔诚。
“我想我真该对你刮目相看了。”我起身来到书桌前,拿起那本划了许多红杠杠的《海念》,“在
这之前,我还以为你买下孤岛是作为一种生活的调节呢。”
“那么现在呢?”
“说真的,我还是有点不明白,”我念了他划了红杠杠的一段话:“‘大海能使人变得简单,在这
里,所有的堕落之举一无所用。
只要你把大海静静看上几分钟,一切功名也立刻无谓和多余。海的蓝色漠视你的楚楚衣冠,漠视你
的名片和深奥的格言。永远的沙岸让你脱去身外之物,把你还原成一个原始的人。’”我对他说,既然
你已领悟了生活的意义,为什么还要继续潇洒别墅里的那种生活呢?
“看来你很有悟性,你是不是想对我说,这辈子你认定孤岛不回到城市了?”史野此刻像个深邃的
哲人。
“是的,我想我在这里找到了人生的精神家园和生命的真正意义上的回归。”
“告诉我,你还悟到了什么?”史野不动声色地看着我。
“我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很简单。”我说,“当时辞职选择写作只是一种本能的性格使然,可到了这里,我有了一种灵魂
的明悟,想想,其实我早该结束过去那种生活。”
“你现在的明悟当时我也有过,而且,更强烈——这小木屋便是诞生在这种明悟中,”他笑了笑,
给我一个理解这句话的时间。
“你是说现在的你对当初的明悟感到幼稚可笑?”
“我想没什么区别。”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没有永远的世外桃源。”史野说,“谁都无法逃避生活。”
“你是说——我在逃避?”
“噢,米路,我们别这样争论韩少功的人生哲学好不好,”史野站起身走过来,把我手中的书放回
书桌,“谈谈你对明天的打算。”
“如果我说还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你会赶我走吗?”
“当然不会,我说过,这里的航道对你永远畅通。”
“那我告诉你,我还想这么继续住下去。”
“是吗?”他的表情是一种明显的怀疑。
“你是说,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孤岛?”
史野淡淡地一笑:“有一天,你会感到孤独的,真的。”
我回答他,我需要的正是孤独:“你不认为,外面的世界太浮华喧嚣了吗?”
“可你为什么支持并说服我让珊妹到那个浮华喧嚣的世界?”
“史野,这是两回事,她还是个孩子。”
“好了好了,今晚我们怎么啦?”史野拿起我的外套为我披上,“看来这书房的气氛不对头,出去
走走,瞧外面的星光多美。”
我们漫步在小岛的沙岸上,史野用他的胳膊轻轻揽着我的臂膀,“其实,我并没有说服你的意思,
也不想将自己的看法强加于你,我只想对你说,一个人只有当他走出谜宫,才会豁然悟出人生之路只有
一条。如果说这其中有选择的可能,无非三种:直面、逃避、徘徊。”
“你认为我选择了逃避?”
史野巧妙地避开了这个问题:“我倒真希望如此。”
“为什么?”
“那样,孤岛就真成了世外桃源了,而小木屋里的你,便成了童话中的白雪公主。我呢,也有希望
扮演白马王子,哈哈……”史野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的心一阵莫名的惑乱,朦胧的月光下,小木屋就在眼前,像童话中的宫殿,而此刻我脚下跌的,
正是那条贝壳铺成的小路……“嗨,你怎么啦?”史野随手扯下一叶棕榈树片在手上把玩着,“你好像
还没从你的小说中走出来,对吗?”
我笑了笑,和他继续漫无目标地走着,有好一阵,我们缄默无言。
“下一部,你准备写什么?”
“不知道,也许,写孤岛。”我笑了,“没准拿你当主角呢。”
“如果那样,连书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史野瞥了我一眼,月光下,我看到那里面闪过一丝异样的
光亮,朦胧而又微妙。
“说出来我听听。”
“梦断孤岛。”史野挥动着手上的叶片,借以掩饰他内心的迷乱。
我的心掠过一阵异样的感觉:“其实,你并不了解我。”
“是吗——你要我了解你什么?”他怪怪地耸耸肩。
“知道吗,史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真的,我想现在我真的有点喜欢你了。”我伸出手想挽他的
胳膊,出乎意料,他竟然很重地推开了我,“喜欢?哈哈……”他自嘲地笑起来,“我想你是指我强制
我对你的感情,怕你促使我给这些感情冠上一个名字,怕我把这感情一点一点地剖析了再支离破碎地还
给自己。你知道这些东西需要阴影,对吧?”他的目光狠狠地扫了我一眼。
“史野,我——”我的心一阵抽紧,我不想伤害他。我真的喜欢他,但我清楚,他和我一样明白,
喜欢井不是爱。而他,需要的是我的爱,尽管他从未说出这个字,但八年的苦修,他等待的就是这个字
。
我们站在一棵棕榈树下,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我点燃一支烟,他也要了一支。
“有时,我常在想,是不是自己太理想化了,就像你说的文学女人,分不清楚梦与现实?否则,是
因为那曾经有过的梦给我的太大的幻灭,我很难想像自己会不会走出阴影,我不知道在你的故事里自己
将扮演什么角色,也不清楚你在我的故事里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但我不希望让我们的故事蒙上‘梦断孤
岛’的色彩——它可以是梦归,也可以是梦醒,但决不应该是梦断。”我挽起他的手,这回他没有拒绝
,他显得平静多了。”
“别说了,米路,”他抱歉地对我笑笑,“其实生活中很多无法得到的东西是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当我们奉献自己的爱时,就是要得到一种你还没有完全了解的东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许久没
说一句话。
起风了。
我感到一阵凉意。文野取下他的围巾为我围上。
“秋来了。”他说。
我的心掠过一阵颤栗,两年前的秋天,我失去了乔克,在这个秋天里,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
第十五章
正如史野预言的一样,《梦断棕榈》的出版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说它轰动文坛并不夸张,初版二十
万册不到一个月便销售一空。两个月时间里,它又再版了三次,发行量突破八十万。据说,这还不算地
下非法盗版印刷的几十万册。
关于我的话题,一时间又成为新闻界热炒的焦点。不但海阳市炒,全国各大报刊、电视台也跟着炒
。有意思的是,他们只见其书不见其人,没人清楚我隐匿孤岛。于是,关于我,又多了一个神秘的话题
。据说,这期间有个来华访问的世界文化组织到了北京,看了我的《梦断棕榈》后,来了两个人,在电
视台节目主持人的陪同下,在海阳市呆了三天,甚至动用了警察,也没弄明白我的下落,只好快快离去
。
我拒绝露面有两个原因,一是我厌恶舆论界这一套,二是不愿孤岛的氛围被破坏——第二点尤为重
要。
我很快地投人第二部长篇——《梦归孤岛》的创作。我很满意这个题目,它默契了我目前的心境,
在孤岛,我的确感到了一种梦有所归的感觉,就像我灵魂中寻找的精神家园。
秋去冬来,当春潮涌动的大海驱逐了料峭的刺骨寒风,鹭鸶唱着悦耳的春之歌在棕榈树梢翩翩起舞
时,我的三十六万字的《梦归孤岛》脱稿了。
它的内容显然比《梦断棕榈》凝重厚实多了。因为它更多的是灵魂的积淀,一种摆脱迷们追求理想
境界的执著。许是孤岛氛围太浓了,这部书的字里行间始终贯穿着一种灵魂大孤独后的精神定力。
在这期间,史野一直是默默地来,默默地去,源源不断地送来香烟和各种水果、食品。
和过去我写《梦断棕榈》时一样,他来后总是习惯地坐在书房的一角,阅读我的手稿,遇上我有兴
致或想轻松一下,我们会聊上几句,或是绕着小岛散散步。他对这部小说的反应很特别,与第一部小说
相比,似乎多了一份沉重而少了一份感动,还有一种深深的迷惘。这种迷惘沉重一直令我困惑。有一天
我终于忍不住了:“你的反应让我不安,告诉我,它哪里让你感到不对劲?”
“你想告诉大家,你已找到了精神家园,是吗?”
“是的,难道不是吗?”我告诉史野,这部书的主题是通过主人公对理想的回归而向读者诠释了一
种人生观——寻找精神家园。
在这部小说里,我把史野与女主人公的关系写成了一种精神上的知己,柏拉图般的友情。
“是的,你的确营造了这样一个主题,而且相当成功。”史野说,“我甚至敢肯定它要比你的《梦
断棕榈》来得更轰动,因为,你的‘精神家园’唤起了都市人的共鸣——不仅仅是打动而是共鸣,”史
野特别加重了“共鸣”这二个字的语调,“目前生存在都市里的人们,不管他们潇洒也罢,失意也罢,
在经过十几年的改革带来的物质与精神上的巨变后,他们的信仰与价值观念受到了另一种冲击,你可以
把它们理解为一种传统与文明的冲撞,可以说,所有的人都染上了一种现代都市病:浮躁、空虚、不满
、困惑,人人都在喊累,没劲,无聊无奈……都市的物欲横流外表看起来很精彩,但人的心灵无一不渴
望摆脱世欲的尘嚣嘈杂,寻觅一处可供灵魂歇憩的精神家园——而你向他们提供了这一点。”
我惊叹史野的剖析能力。
“这就是我说的你唤起了他们的共鸣——梦归孤岛。再没有比你笔下这种更使都市人向往的世外桃
源了!米路,你真是一个善解人心的魔术大师,《梦归孤岛》一旦出笼,我敢肯定,它会在都市人心中
引起一股疯狂的寻觅‘精神孤岛’的浪潮,真的,我肯定!”
“只是,”史野把话峰一转,“你能让他们在你的这座‘精神孤岛’上找到什么呢——真正的理想
境界?超脱的精神家园?你能告诉他们生命回归的意义又是什么?”
史野提出这个问题时,我的小说只写了三分之二,我告诉史野,我的最后部分就是要探讨这个问题
。
“不用说我也知道故事的结局。”史野以一副过来人的超然平静直视我,“我甚至能知道故事结束
后又将面临着怎样一个开始。”
“见鬼!我不相信。”
史野没有和我争论这个话题,但他的目光却是笃定的,在他这种目光下,我反而有种迷乱,我心里
明白,既然他能比我更透悟我的作品,无疑将对结局更明了。
史野说:“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无法寻到永远的‘精神孤岛’。即使有,也只是暂时的,结局将是
陷入一个更高层次的迷惘。”
“不!”找并不接受史野的观点,“那要看你选择一种什么样的人生。耐得桩精神孤岛的孤独,也
是一种直面人生。同样是一种面对现实。”
“你真是十足的文学女人。”史野用的是一种无奈的语气。史野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下去,“太
富于幻想的‘文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