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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殇-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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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队办公室里面有四五个人,但没有一个穿警服的。桌面上的材料、水杯很随意地摊放着,显得有些凌乱。 
陆雯洁问:“打听案子是在这儿吗?” 
一个高个子刑警指着一个拷在暖气管子上的年轻人问:“你是他的家属?” 
陆雯洁看了看,摇摇头说:“不是,我不认识他。” 
刑警又问:“你问哪个案子?” 
陆雯洁说:“佐拉的案子。” 
“佐拉?”刑警怔了怔,回过头来问身旁的人,“咱们办过有叫佐拉的案子吗?” 
其他几个人便摇头说:“没有。” 
陆雯洁沉思了一下,又问:“你们谁是队长?” 
“我就是。”高个子刑警和气地笑了笑说,“我们确实没抓过一个叫佐拉的。要不,你去市局刑警支队打听一下,全市的案子在他们那儿都能查到。” 
陆雯洁很失落,转念一想,佐拉做的一定是大案,犯的是大事儿,不然,也不至于跑到窝儿矿的矿井下隐藏起来。是大案,就应该是市公安局办的案子。 
陆雯洁从县公安局出来,登上去春河市的长途客车。到她春河时已经快中午了。陆雯洁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春河市公安局的办公楼。比起县公安局那陈旧的平房,市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就显得气派多了。 
“下班了,有什么事你下午来吧。”值班的保安把她挡在大门外面。 
陆雯洁说:“刑警支队该有值班的吧?” 
保安问:“你是来报案的?” 
陆雯洁说:“我是打听案子的。” 
保安摆摆手说:“你下午来吧,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看那保安坚决的态度,陆雯洁知道,只能等到下午再来了。她没走远,买了个面包,坐在马路对面的一个商场门前的木凳上边吃边歇脚。   
煤殇 九(2)   
午后突然下起大雨。陆雯洁赶紧捧着布包跑进商场。 
商场门口避雨的人越聚越多,并聚在一起议论,有的说:“这雨早不下晚不下,看着要上班了,哗哗地下了。”也有的说:“雨来得正好,热了这么些天,该下点雨降降温了。”陆雯洁听着他们议论和诅咒,觉得十分好笑。这城里人无论做什么,都与矿区的人不一样。 
这时,她感觉手里的包抽动了一下。她急忙转过身来,布包已经到了一个十四五岁样子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手里。那小男孩抓着包拨开门口的人墙,几步便窜到外面的雨地里了。陆雯洁猛然惊醒,也紧追着冲进雨地里。 
小男孩拼命地沿着马路向前跑,陆雯洁在后面拼命地追赶,身上的衣服很快被雨浇得透湿。跑着跑着,她脚下一滑,摔倒在雨水里,浑身沾满泥浆,小男孩与她的布包连同写给佐拉的诗集,一起消失在蒙蒙的雨雾中。 
看见陆雯洁摔在雨地里,商场门口有人忍不住笑起来。 
陆雯洁站在雨中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他,你们为什么不帮帮我?” 
两个打着伞的女人跑过去,把她搀扶进商场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衣服上。衬衣水漉漉的,紧紧地粘贴在她的身体上,使她胸部的曲线更加分明。旁边那几个刚才还无动于衷的男人,现在却直着眼睛盯着她的胸部。 
诗稿没了,再去公安局还有意义吗?她这样反复地问自己。最后,她还是决定去一趟,至少可以打听到佐拉的下落。她打算知道佐拉的下落后,再凭着记忆把诗集再誊写一遍。她一定要让佐拉在生命结束前读到她的诗集。 
她穿着沾满泥浆的湿衣服,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地在公安局大楼里打听。有人告诉她,刑警支队在三楼。到了三楼,她敲开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又告诉她去西面副三楼,需要穿过一个甬道,过了甬道就是。 
她穿过甬道后,看见一扇半开的小门,进去后,又有好多间办公室。她透过紧挨着甬道小门的一间办公室虚开的门缝,看见一个背向门的人正和穿警服的两个警员说着什么。他在交代罪行吧?那背影是那么的熟悉,她的心怦怦地开始跳,她的手哆嗦着竟没有力气推开这门。她抬起手刚想敲门,身后有人问她找谁。她转回头,见是个五十多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就说:“我是来打听案子的。” 
那人就把她带到另一间房子,给她倒了杯水,和颜悦色地问:“你先喝点水,慢慢说。你打听什么案子?” 
陆雯洁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抹了下嘴唇,说:“我来打听佐拉的案子。” 
那人皱了皱眉头: “我们没有这个案子。佐拉是谁,他是你什么人?” 
陆雯洁迟疑一下说:“是我弟弟。” 
“哦,是这样。”那人说,“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佐拉的案子,也没抓过你说的这个人。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们公安局对犯罪嫌疑人采取措施后,一般都会通知家属的。你回去问问你的父母,看他们收到的是哪个公安局下的通知。” 
“抓了人一定下通知的吗?” 
“是的,一定会。你是哪儿的人?” 
“窝儿矿的。” 
“什么,你是窝儿矿的?” 
“佐拉也是窝儿矿的。” 
“我说过的,我们没办过佐拉的案子,你一定是搞错了。” 
陆雯洁的泪无法克制地流了出来…… 
那人正想安慰她,外面有人喊他。他对陆雯洁说了句:“你等一下”,就出去了。 
陆雯洁坐在椅子上,湿透的衣服已经被她的身体烘得半干了。她感觉有些冷,哆哆嗦嗦的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十几分钟过去了,还不见那人回来,陆雯洁忽然觉得自己真傻。人家肯定是故意不想让她见佐拉。她想,警察办案子的时候,一般不会安排家属见面,据说是怕相互串供,给警察的办案造成被动。哦,自己傻乎乎地等了半天,原来人家是根本不打算让你见人。她终于明白了。她站起身,走出房子,蹑手蹑脚地走到刚才好像看见佐拉背影的那间办公室门口,猛地一下把门推开。她愣住了,那背向门坐着的根本不是佐拉,而是马民和的小舅子白广,手上还戴着一副手铐。白广也转过脸来惊异地望着她。审白广的那两个警察也愣住了。   
煤殇 九(3)   
明明是佐拉的背影怎么像变魔术一样地变成了白广。陆雯洁彻底糊涂了。 
“你怎么在这儿?”陆雯洁问道。 
白广努了努嘴,想要说什么,看了一眼审他的警察,低着脑袋不敢吱声。 
陆雯洁没想到,平日骄横拨扈的白广,这会儿像温顺的小绵羊。 
那两个警察绷着脸,表情非常严肃地问:“你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有什么事啊?” 
“刚才我明明看着是他的呀?”陆雯洁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 
“你怎么闯到这儿来了?”问话的仍然是刚才和她谈话的那个警察,“你过来一下。”那人站在门外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出来,但表情不像开始那么和气了。 
“我——”陆雯洁不知该怎么解释,就随着那人回到接待她的那间房子。房子里又多了位年龄和她差不多的女警察。那人对女警察说:“我把她交给你了。你安排好。” 
陆雯洁一阵眩晕,心想,这个女警察要开始审她了。她这么冒失地跑进公安局来找佐拉,那就和猎人枪口下的兔子差不多,人家正张网以待地等着你呢!佐拉在她家住了那么些天,警察不会不审一审她的。 
女警察说:“别愣神了,走吧。” 
“走?要上哪儿?”陆雯洁脱口问道。 
女警察提高了声音说:“走吧。” 
陆雯洁怯怯地跟在后面,出了这间房子,沿着走廊拐了个弯,到了一间没有玻璃的木门前。 
女警察取出钥匙,边打开门边说:“进来。” 
“这就是公安局的审讯室,这就要开始审了。”陆雯洁心里嘀咕着,越发地紧张了。半湿的衣服裹在身上,也令她更加的难受。 
她跟在女警察的后面进了房间悄悄地打量四周。这审讯室布置得怎么样像个闺房?里面全是女人的用品,单人床上铺着一块印着卡通图案的碎花床单,而且还有女人化妆品那淡淡的清香。 
陆雯洁越发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地方,用来审人可真可惜。 
女警察指指书桌前的椅子说:“坐下吧。” 
陆雯洁没坐。只要能知道佐拉的下落,审就审吧。她一下子坚强了,那力量源自爱情。 
女警察拉开靠墙的壁柜门,找出一套衣服和内衣丢到床上,犹豫一下,又把一只粉色的乳罩也丢在床上,然后,转过身来,认真地打量着陆雯洁。 
陆雯洁被盯毛了,说:“你就开始审吧。” 
“审谁?”女警察笑了,“看你那一身湿衣服,换下来吧。” 
陆雯洁说:“这怎么行。” 
女警察说:“没关系,全是我穿过的衣服。” 
陆雯洁说:“不,不能的。” 
女警察用命令的口气说:“换吧。” 
尽管同为女性,可毕竟是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 
陆雯洁慢吞吞地转过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扔到地上。 
女警察又说:“把内衣也换了吧,内衣是新的。”陆雯洁看着女警察,不知所措。 
她望着女警察,女警察也望着她,用眼神给她暗示和鼓励。 
陆雯洁脱得一丝不挂了。 
“对了,你该洗个澡的。”女警察拉开了旁边卫生间的门。卫生间很小,却很暖和。 
陆雯洁洗完澡,匆匆地揩干身子出来。那女警察已经不在了,她脱下来的脏衣服也不见了。她拿起床上的粉色乳罩。那乳罩是镂花的,很精巧。陆雯洁换好内衣,又换上那套职业装的外套。外套也是新的,上面的标签还没有撕掉。洗了澡,换了新衣服,陆雯洁觉得身上舒服多了。 
她等了一会儿,不见那个女警察回来,正要出门,那女警察回来了。 
女警察说:“你的衣服,我给包好了。你回去吧。接待你的那个警察是我们的头儿,他要我转告你,我们春河市公安局确实没办过佐拉的案子,其他部门也没有。我们没有骗你,也没必要骗你。请你相信我们。至于这衣服,就算我送你的。”   
煤殇 九(4)   
陆雯洁无法镇静了,喃喃地说:“我该回了。是该回去了。大姐,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女警察问:“回去的班车还有吗?” 
陆雯洁看看墙上的石英钟说:“有。” 
女警察一直把她送出到公安局大门外的马路上。 
雨早停了。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她觉得有许多双眼睛在后面看着她,上了班车,这感觉似乎更强烈了。“有事你就来公安局找我。”陆雯洁记得分手的时候,女警察是说过这么一句话的,可又似乎没说过,恍恍惚惚的。 
这次春河之行,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原来,外面的世界其实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复杂,公安局的警察也并不像杨天意他们那些矿工们所传言的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陆雯洁这一天来所接触的这些警察都是那么平易近人。尤其是那个女警察,秀媚中不失矜持,威严中不失亲近,像邻家的姐妹。尽管她没有达到此行的目的,但她心里始终暖融融的。 
回到窝儿矿时已是傍晚,太阳仅剩淡淡的余晖,渐渐落山的夕阳,把北边冒儿山的山顶照得一片血红。她回到家,看到那几张还没裁开的大白纸。她把纸叠成学生作业本子一样大小,她要把记忆中的诗歌重新写出来,同时也做些修改。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汽车的马达声,接着那马达声便停息了。 
她想到门口去看看怎么回事。警察说,他们抓了人都会给家属发通知的,难道是警察给她下抓捕佐拉的通知单的?刚站起来,她又苦笑地叹了口气。警察抓人是通知家属,我是家属吗? 
她猜想着的工夫,门已经开了。二矿副矿长马春宁摇摇晃晃地闯进来,带进来一股扑鼻的酒味。 
马春宁被酒精和欲望炙烤着,他抱着陆雯洁结结巴巴地说:“小陆,我喜欢……喜欢你啊。你……你和他们不……不一样,你……你是读诗的女人,读……读诗的女人多情啊。” 
陆雯洁一边挣脱一边说:“马矿长,你醉了。你放开我。我给你弄点水喝。 
马春宁说:“不……不用……水,我只要……只要你陪着我,二矿的女人……多……多吗?……多,可我不……喜欢她们,窝儿矿的……女人多……多吗,多,可……可我只喜欢你。” 
她用力挣脱出来,拉开门,沿着羊肠小道一口气跑到漆黑的夜幕中。平日里她是不敢在夜晚走这条道,她觉得这条道上聚集了太多的鬼魂和幽灵,有死难的矿工,有逃荒的流民…… 
这会儿,她全然没有一丝的恐怖和害怕。她的身影被天上的星星包容了,没有月亮的夜空依然是那么的清新,她在黢黑中模糊地看到了那株石榴树,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草丛间,昆虫在低吟歌唱,在孤单和凄苦中声嘶力竭地悲鸣。 
陆雯洁茫然地望了望漆黑的四周,远处井架顶上那只昏黄的白炽灯像昏昏欲睡的老人的眼睛。灯光虽然昏暗,却掩盖不住拉煤司机枯燥的谩骂和喊叫。掩盖不住超载汽车吃力的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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