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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那些走远的人-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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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副场长驾到,一瘦一胖都很年轻。胖的身强体壮,戴着军帽,帽沿上泛出白花花的汗渍,一副农民本色。瘦的穿一件邮递员那种蓝中带绿的上衣,头发虽没打腊,但往后梳得很提劲,模样像个机关里的文书。
唱个歌怎么样?瘦场长环视着大家乐呵呵地提议。
老知青中随即有人起了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声一下响起来,但歌词是自己编的,唱第二遍时我才听清歌词:
农场知皮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要注意
第一不许到处扇盒盒(找对像)
安家农村不要找村姑
第二不许到处杀鸭子(偷东西)
偷菜撬门肯定不招工
第三不许随地大小便
节约粮票还要省点电
第四不许梳个拿波头(往后梳并打腊的男式发型)
铺盖太脏可以翻过来
第五不许穿个甩尖子(尖皮鞋)
衣服太烂反过来再穿
第六不许扔掉肥鸡母
一个烟屁股顶个肥鸡母
听起来,这仿佛是一首训诫新知青的歌。令人奇怪的是,屋里近百人中,除了三十来个新知青外,其他人都会,连两位场长也正二八经地直着脖子起劲唱。一首歌唱得气势宏大整整齐齐,好像经过了严格训练,听不出有谁唱错。我发现只有雷巴没加入大合唱,看着他那副叼着烟卷虚眼看空中的样子,我想起他打头抄家时跳上我家桌子的情景,还有校花的哥哥把他几下子斗倒在地的样子。
散会后,正副场长和所有在场的知青农民都把我、大奶和孔围起来,问那趟遭遇不测的神秘军列,人声沸沸扬扬,想来只有我知底的许多细节已经过孔的嘴流传开了。
好一阵人们才散去,各回各的窝。四合大院一片漆黑,新知青的大屋里晃动着一束束电筒光,楼上一间间老知青的房屋透出发黄的光亮。正当新知青们大呼小叫找不到电灯开关时,场长来了,说公社的小水电站电力不足,只能供应公社机关和我们农场,并限制了用电时间,从晚上八点到十点才有电,叫我们将就一下,抽空到赶场的街上自己去买油灯。几个住在门口的新知青叫喊说大房子没门,哪里也找不到门。场长说不会有小偷,过了大忙季节就上山砍点木头做门。问他到哪里可以寄信,答复是好邮箱在公社,每天邮递快,附近各生产队也都有邮筒,但邮递时间说不定,凡有急信要外寄,只要交给任何一个当天要去公社的人转投即可。
夜里,新知青们在屋里继续收拾东西,三三两两低声聊天,有的则打着电筒写信。我和打奶取出从家里带来的信封邮票信纸,也爬在床上分头写信,向各自家里打听军列的救援结果。楼上的老知青东跑西跑,把楼板踏得咚咚响,一会又吹拉弹唱,一首接一首地唱知青歌,其中还参杂着女知青的歌声。一个声音忽然在楼上栏杆处高叫:
农场男女知皮注意,老子现在要尿尿啦,全都注意听!
说完,果然有一股水从楼上哗哗哗地射向下面的天井,尿声一停,楼上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之后,楼上一个女知青朝下面大声喊道:
楼下的新知皮给我们楼上的老知皮唱支歌好不好?
好!不知哪个新知青应了一声,接着领头唱起知青歌曲《再见吧广州》,很快形成了大合唱,我也跟着唱起来:
故乡的草木沾着离别的眼泪
无言的目光望着慈爱的母亲
我肩抗着匆匆的行囊
多少情爱留在心里没法讲
再见吧广州
再见吧爹娘
今天我孤独地远走
何时回到你身旁
这是一首在知青中流行的歌曲,低沉娓宛悲伤,传播甚远,连中学生也会唱。我们告别的虽不是广州,但在知青的歌里天南地北都是一码事。走出校门踏上生活的旅程,不管这旅途通往何方,对于我们这些青年人来说都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这种兴奋从歌声中能听出来,每个新知青都在用生命的激情唱着灵魂的哀音。唱完后,又有人在二楼栏杆处大声叫道:
现在,我们用一首歌欢迎新知皮的到来,全体知皮注意听,开始!
楼上至少有二三十个男女知青开始大合唱:
东西雄起九股筋
过路的小妹哟要小心
遇到石板穿它个眼
遇到大树哟橇断根
反复合唱几遍后,孔在大屋子门口朝楼上大声问:
请楼上的告诉我们楼下的,什么东西这么凶?
楼上立即响起一个女知青的回答:
鸡八!
又是一片哄笑声。
下乡的第一夜无比奇妙,鸡叫头遍我才躺下。不知何时,孔已经跑到外面楼上老知青们那里,不时发出我熟悉的嘎嘎的笑声。乱哄哄的人声中,还不停有人在喊雷巴,接着就一次次响起一个最霸道的声音,应该就是雷巴发出来的。大奶睡不着,又爬起来打着电筒在已写好的信上补写什么。我看见他忽然咬着牙哭了,哭得鼻孔一张一收的,多半又被军列和父亲的未知命运唤起了不祥的预感。后来,大奶灭了电筒入睡,仍不停翻身。我点燃一支烟,看见黑暗中忽暗忽亮的一点红色的烟头,也看见雷巴的面孔,忽然发觉为我那个挨人打受人气的父亲,更为全家人报仇雪恨的日子快要到了。
第二章 出工第一日,不知军列救援结局
    第二章  出工第一日,不知军列救援结局
黎明前,令人心跳的出工哨声还在上空回响,农场的全体人马已经带着农具,穿着胶鞋,腰间捆着草绳,穿过村庄的巷道,踏上田间小路,去抢收九月丰收在望的水稻。
我开始第一次出工。
但我永远也可能不会明白,为什么农民下地干活不叫别的,而叫出工。夜色朦朦,近处鸡鸣犬吠,远方山顶微微发白,头顶残星点点。人影绰绰,脚步声声,我仿佛又回到了昨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的军列救援最高指挥中心。但眼前身边,这已是一支出工的队伍,赶了很远的路,正好在山边曙光初现时来到了水稻成熟的广阔坡地上。
今天是个好天气,大家加油干啊!场长站在田埂上朝他的队伍喊话。那是一种令人热血涌动的喊叫,全体人马随即散开,淹没在稻田里。
女知青收割,脱粒和挑谷是男知青的活。
成排的女知青们挥动镰刀,把金黄的稻谷放倒,不断向前推进。跟在后面的是脱粒小组,每组五个男知青,围着一个拌桶忙活。百斤重的拌桶形如一个旧社会量米的大木斗,桶上装有一个钉满铁齿的脱粒滚筒,再上面有一个遮棚,以防脱粒时抛洒飞溅。一根铁杆插进滚桶,外端套着一节铁管摇柄,握住一摇发出刺耳的吱吱声,摇一会就会两只胳膊发烫发硬。滚筒高速旋转时,三个喂把的人接力赛似地来回小跑,把女知青割倒的水稻扎成小捆,抱着根部把谷粒那端喂到滚筒铁齿上,谷粒就哗哗哗落进拌桶,越堆越多,拌桶尾部的人就忙着用钉耙把桶里的稻草掏掉,同时用簸箕把谷粒装到一旁的箩筐里去,等挑谷队的人挑往农场。
拌桶边的几种活五个人轮换着干,一会就大汗淋漓,全都脱光了上身。
大奶跟我一组,脱光的上身更显得书生气,纸白的皮肤上长满很浓的细汗毛,现出一根根蓝色的血管,但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的,整个人称得上小巧玲珑。我注意看,雷巴是挑谷队的主力,每次都挑冒尖的两大箩筐。谷子被雨水浸泡过,两大筐少说也有三百斤,但他挑起来行走如风,大气不喘,颗粒不洒,肩上的扁担忽闪着好像随时会断裂,想来他那样一副铁打身板不是好轻易对付的。太阳渐渐升高,厨房的人送来早饭,大家在田边一吃完又接着干起来。山坡梯田上到处都是农场的人,我们把拌桶从一块田不断拖往另一块地,追赶割稻谷的女知青。干活间隙休息时,田野里响起阵阵歌声。孔很快跟其它知青混熟,进而成了老知青们开玩笑的活宝。大奶在附近无人处独坐,背靠谷草堆仰头望着天。我发现他从清晨干活开始到现在,只要一停下来喘气,就会抬头望天空,看天上有没有飞机出现。我很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要没出现飞机,特别是多架飞机,那么远方那趟失控的军列就应该没出差错,至少没出大问题。
夏末的高原晴空万里,连一只鸟也没有。
有一阵,知青们赌孔和雷巴谁能挑四筐,输者给大家发春耕牌香烟。春耕烟一毛四一包,比八分一包的经济牌香烟好,正是我们干一天的工分收入。孔一听朝山上逃去,追的人累得躺在了半道上。一片笑声中,大家又叫副场长跟雷巴赌。腰圆膀大的副场长来了劲,叫人把装满水谷的箩筐摞成两摞,然后弯下腰手扶肩上的扁担,猛一使劲,嚓地一声裤裆开了口,皮带也断了。接着,雷巴脸不红牙不咬,挑起来就朝几公里外的农场小跑着而去,我越看越觉着两手攥不成拳头。不到一天工夫,新知青的手上磨破的血泡很快变成了茧子。
太阳落山后,场长两手罩在嘴边,朝四面八方的队伍反复呼喊收工喽!
我们收工了。
从此以后,乃至于很久以后,我都认为收工是我一辈子遇上的一个最好的词。但一回到农场还没进厨房门口,我就遇见了守株待兔的正副场长。 
新知青要轮流守晒场,他们多半都累倒在了床上,你第一个来打饭,先开个头。场长对我说,脸上那种说不出味道的笑,是在说我运气不好。
守夜要惊醒点,注意谷子不要被人偷了。又对我交待守夜事项,没再笑了。
不能睡得太死,这个地方有狼,去年这个时候就咬伤两个守夜的知青。副场长叮嘱我。
我和谁一起去?我说。
就你一个人。副场长说。
你不是说去年都是两个人守夜?我说。
去年是去年,今年全国农业学大寨,情况在不断发展变化。他说,有点像中央说的话。
狼才不晓得你说的意思。我说。
你晓得意思就行了。场长说,拍拍我的肩膀,表示看得起我。
饭后,没来得及品尝收工后的好滋味,我已带着行李来到附近的晒场上。在以后的岁月,我也常常被上级什么人物那样几句好话一说,再一拍肩膀,就去冲锋陷阵拼命干活,干完之后就被人挤走,被人踢开,被人遗忘,而眼下就是那样被派到晒场的。那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三合土晒场,白天从田里挑来晾晒的谷子已收成垄,盖上了雨布,以防与夜气接触回潮,第二天还要摊开继续晾,直到晒干,不然堆在粮仓里会发牙长霉。我在谷垄上铺好褥子和被子,坐下来抽烟,一垄垄谷子看上去能厚厚地铺满整个晒场,不知有多少吨重,只知道往年看守人每夜是两个,今年今夜就我一个。
趁着还有点力气,我在球场一端空出来的大块场地上练了一会功。压腿,踢腿,下腰,各种步法,各种拳击,二踢腿旋风腿,旋子,虎跳,键子,小翻,前空翻倒提。练完基本功温习拳术,套路先易后难,力度先柔后强,练了一半不到二十套,人已大喘吁吁,翻空到不了规定高度。
正要结束休息,忽然看见大奶和孔正在不远处树下站着,不知是否已看我练功有一阵子。见我一收拳,两人走了过来,都刚洗过,头发还是湿的,全身上下凡是露出来的部分通通又红又黑。
你比以前长进大多了。孔说,指的是上初中时的情形,其实他没见过后来那么多年我是跟师父怎么练的。
你一人能打几个人?大奶问我,身上一股香皂味。
我没好回答。
他单枪匹马少说打八个不在话下,在学校他就一人把五个高年级的打跑了。孔帮腔说。
我暗想,别人不说,可能我就是只跟他两人交手也难说谁输赢。
在谷堆上,我们三人坐下聊天,大奶不抽烟,我和孔一人点上一支,什么话都说,惟独避开了那趟仍无一点消息的失控军列。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铁路子弟多少懂一些铁路上的玄机。只要心里粗略一计算就明白,军列失控是在四十多个小时以前突发的,三十八个小时之前我离开了马道救援指挥中心,也就是说老包的全盘救援行动也才进行了三十八小时。如果后来军列在沿途一直未出轨,果真冲进了马道,如果老包的救援方案、临时避难线铺架和临场指挥都发生了奇迹,军列在避难线上停稳后,经过一番全封闭的紧急检修处置,早该由新挂上的机车拉向了该去的地方。而一旦军列在冲上了马道临时避难线,万一哪个技术设计细节、哪个工程施工环节出了不测,都会是致命的,除了车毁人亡残骸遍野,除了惊天动地无法收拾,还会有大批神密的飞机从各个方向飞往距离马道二三十公里的西昌机场,从而展开一场更大规模的灾难救援,以把不可挽回的残局损失降低到最小。我和大奶写给家里的信,黎明出工前就已经一起交个了农场伙房的人,收工回来后,对方说上午去公社买盐巴时已投进了邮箱。
孔忽然说他从老知青那里听说,校花的生产队就在北面山梁那边,下乡才一年就已经是整个公社的名人。
你不想去看一下?孔看着我笑道。
你想去就自己去,别拉我。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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