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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之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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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天,你来啦?”房东太太身上披着一件华丽的披肩,略施薄粉,她的样子看起来比过去要漂亮些。

“阿姨,您好!”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向前探了探身子,关切地问:“露露她到底怎么了?我听另一个朋友也说,她好像出了点事。”

“你这么关心她,也让我心里有些安慰。待会儿再说露露的事,我先给你点点儿什么喝的,一杯热咖啡如何?外面天气怪冷的。”

“好。”

侍者费了好长时间才弄好两杯咖啡,在此之前有一段时间好像冷场似的,张皓天和房东太太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张皓天有些无聊地朝窗外张望,然后他又不知所措地点了一支烟。

咖啡好容易来了,房太太的话匣子也随之打开,大概是那杯又香又浓的咖啡刺激了她说话的神经,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那天晚上你走了之后,露露就病了,一开始是哭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怎么叫也不开门,就是不停地哭。后来我用钥匙把门打开,看见她站在阳台边上,我就慌了,冲上去使劲抱住她腰,我怕她失去控制真的跳下去——她跳下去我也不活了!到了后半夜她不闹了,躺在床上睡了,可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你猜怎么着,我起来上厕所,看见客厅里黑乎乎地站着一个人,她真把我吓了一跳,我没想到那个人就是我女儿,我还以为半夜三更进来什么人了呢。”

“你知道,露露她爸走了以后,我一直比较惯着她。”

张皓天问:“她爸爸是不是有别的女人?”

“那倒不是,最起码当时没有。我跟她爸离婚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因为我们自己。”

“您不爱他了?是您先抛弃他的?”

“也不是。”房东太太犹豫了一下,也点上一支烟,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把烟慢慢吐出。她好像陷入了回忆,语速明显变慢。她说:“露露她爸事业上做得很成功,他从零开始一点点地做起来,他在辞职之前,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但他不甘于现状,想要出去闯,那时候我还是比较支持他的,你知道,男人要是想做的事,硬拦着他不让他做,非出事不可。后来,情况慢慢就变了,他有了钱,但他变得很孤独,当时他求我放了他……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他们父女俩还真有点像,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饭,不喝水,他求我放了他,给他一片更广阔的天空,我这样做了,他很感激我,所以到现在我们仍是朋友……”
第十六章 她飘走了(5)
    她的叙述越来越让张皓天搞不懂,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状况,他希望房东太太多谈一些露露的情况,可房东太太却东一句、西一句。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对情侣,一眼看去就知道他们正沐浴在爱河里,眼神是那样甜蜜。男人说话的时候,不时触碰到女人的手背,女人的手微微往回缩,缩回一点,又迎了上去,细微的心理变化在两只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张皓天现在害怕见到情侣。一见到情侣,他会想到大鱼,他们曾经也有这般甜蜜,而现在他们却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这时,张皓天的手机响了。

“对不起,接个电话。”

蓝小月的声音急火火地冒出来。“张皓天,你在哪儿呢……还在喝咖啡,你快过来一趟吧,你妈不见了!”

妈妈不见了

从上岛咖啡店往小月的住处赶,出租车开得很慢,到处都在堵车,就连张皓天的心里也在“堵车”,他烦透了,露露得了严重的忧郁症,她母亲苦苦哀求他搬回去住。张皓天不想回去,从心里他还是无法原谅露露的母亲,“捉奸”那一夜,这位母亲给张皓天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恶劣了。

糟糕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妈妈不见了,大鱼离他而去,房东的女儿又因为他的原因而发了疯。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样样都不顺,命运就像一个穿着小丑衣服的小老头,随时随地都要跳出来跟他作对。母亲能去哪儿?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母亲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一个亲戚,更谈不上有什么朋友,她是一个小地方的裁缝,除了有点儿手艺,对外面的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

她会不会迷路?

她会不会再也找不回来了,在这座城市里沦为乞丐?

她会不会听说了什么,一时想不开去寻短见?

……

许多可怕的念头从张皓天脑海深处闪现出来,多少年以来,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含辛茹苦的把他养大成人的母亲。刚和大鱼同居的时候,他偷偷往家里寄钱,每次内心都充满挣扎、内疚和自责,像是偷了人家的东西,或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每次他在邮局填单子的时候,手都会抖个不停,有一次,有一位老太太看到他手抖,观察了几分钟之后,忍不住过来问:

“小伙子,你病了呀?”

张皓天不太友好地看了那老太太一眼,心想“你才有病呢”。

就这样,他忍受了心理的折磨,把钱从大鱼的抽屉源源不断寄到母亲手上。只要一想到母亲,他就什么样的罪都愿意受,委曲求全也好,遭人白眼也好,他都无所谓。

车子堵在路上了。正是下班的高峰时间,东边的人想往西开,西边的人想往东开,北边的人自然是拼命向南,而在南城上班的人自然是要开车回到北而又北的家。张皓天要去的地方,虽然不算很远,但也在路上耽搁了很长时间。
第十六章 她飘走了(6)
    他耳边出现了幻觉中的音乐,那是他们排《白马之恋》时经常放的一首曲子。《白马之恋》中的富家女爱上平凡男子,与现实中张皓天的经历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现在,他和戏中人一样落魄,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张皓天赶到蓝小月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那姑娘正焦急地站在阳台上朝外张望,远远地看见他,就朝他招手。

“张皓天,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我妈呢?”

“她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怀疑她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你找过她没有?”

“附近的地方都找过了,哪儿都没有,估计已经走远了。”

两个人站在门厅里说了一会儿话,张皓天说他要进屋看看妈妈留下什么东西没有,结果她睡过的床铺铺得整整齐齐,地上也扫得干干净净,连一片纸都没留下,他发现妈妈带走了所有东西,妈妈是有意离开的,并且故意不让他们找到她。

“走!你跟我走!”

“干吗呀,你别拉我呀!”

“跟我上街去找我妈,咱们把她找回来。”

张皓天连拉带拽带着小月出了门,两个人一路小跑,边跑边喊,一个喊:“妈,你在哪儿,我是皓天,你快回来!”另一个叫:“阿姨!阿姨!”在傍晚的街道上,他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他们逆着人流朝外走,很多人从外面下班回来,都看到了这对焦头烂额的年轻人。他们徒步走了很远的路,又打车转了几个地方,筋疲力尽,连嗓子都喊哑了,最后出租车把他俩丢在白马广场上,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白马广场上的人已经很少了,水银柱式的装饰灯,一根一根寂寞地亮着,地面上反射着水银的光亮,高高的白马被灯光映照得更白、更寂寞,两个年轻人站在白马底下,一脸茫然。

如海

在孩子们焦急的呼喊声中,那个被找的人就走在与孩子们只有一街之隔的那条马路上,她背着一只暗红色旅行袋,里面装着她的全部家当:钱包、地图、衣服以及一把剪刀。她是一个专业裁缝,多少年来,那把剪刀一直像老朋友似的陪伴着她,这次她出门来京,包里带着这把剪刀,一来防身,二来做伴,想不到辛劳一辈子,最后经常陪伴她的不是儿子,而是一把剪刀。

皓天妈知道孩子们肯定会找她,临出门前,她给他们留下了一封信,那信就压在枕头底下,不知他们能不能找得到。反正她要走了,她要按自己的想法行事。手艺在身,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没饭吃的。有了这个想法做底,皓天妈就出发了。

她走在与白马广场只有一街之隔的那条路上,是去寻找那家叫做“歌如海”的歌舞厅,“如海”两个字自从她第一眼看见,就再难忘掉。
第十六章 她飘走了(7)
    “如海?为什么这家店叫如海?难道跟自己的身世有什么关联?如海……”

就连皓天妈自己差不多都忘了,她的大名叫花如海。年轻的时候,人人都管她叫“小花”,后来儿子渐渐长大了,镇上的人又在不知不觉中改口叫她“花裁缝”,她也就索性把自己裁缝店的招牌改了一改,改成“花裁缝的店”。谁知这样一改竟招来不少新顾客,生意好得不得了。新的店招牌给她带来了福气,特别是近几年,镇上的人腰包都比以前鼓了,花钱做衣服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这几年复古风盛行,旗袍和中式服装又重新流行起来,花裁缝的手艺有了用武之地,她做的盘钮和别人不一样,是师傅单传给她一个人的,又结实又好看,客人们都喜欢找她做。

桃红就是她的忠实顾客。

桃红总是拿着时兴的裙子式样找她来剪,她年纪轻,脑子又活,想法就像新鲜的泉水那样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小桃红和花裁缝在一起弄衣服,感觉有点像在搞艺术创作,她们的想法总能推陈出新,有一回,桃红拿来一块藕荷色的乔琪纱,她说要做成一件泡泡袖的衣服。那时候,泡泡袖的长袖衬衫正流行着,桃红画了图纸给她,她挑灯夜战,为桃红赶制那件衣服,但是衣服做到一半,被儿子皓天叫成“小黄叔叔”的那个男人来了。

小黄说:“花,你先别忙了,我跟你说点事。”

花裁缝从缝纫机上抬起头来,一绺额发软疲疲地垂落下来,半遮住她的脸。“什么事呀?我听着呢。”

“我、我想跟你说,我想结婚了。”

花裁缝听小黄说“结婚”两个字,心里像被人灌了蜜,甜滋滋的,心想,她终于修成正果等到明媒正娶这一天了,许多年前,张博之来了又走了,给她留下了一个新生命。他可能还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这不怪他,谁也不怪,花裁缝心里不仅不恨他,而且很感激他。

小黄是花裁缝的第二个男人。他俩已经暗中好了两年了,当然这一切都得背着儿子,儿子年纪尚小,一开始让他一个人睡觉他都要“哇哇”地哭闹,因为他小时候一直要他妈妈搂着睡,小黄的出现,使花裁缝咬了咬牙让儿子一个人睡小床,并在大床上挂上她亲手做的淡紫色帐幔,既浪漫,又挡眼,美美的。这下又听小黄提结婚的事,心中更觉得甜蜜,心里想要一口答应下来吧,嘴上说出来的话却是:

“……不是说等皓天长大了再说吗?”

事情从这一点开始,发生了戏剧性变化,花裁缝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她听到了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那声音在说:
第十六章 她飘走了(8)
    “不是、花、花、花裁缝,你误解我的意思了,结、结、结婚的人是桃红,她、她、她非要逼我结婚的。”

花裁缝整个人都傻了,她的脑子像被人灌进了糨糊,或者说塞满了棉絮,她整个人都木掉了。“不是,你说什么?你要跟谁结婚?”

小黄被花裁缝的眼神震住了,他下牙用力咬住上嘴唇,脸在顷刻间憋得乌紫,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终是没说出来,一转身“咚咚咚”地跑掉了。

“桃红,桃红,桃红……”

小黄走了之后,花裁缝一直在叨念“桃红”这个名字,不知不觉中竟用剪子将手底下的藕荷色乔琪纱剪了两个洞。两个女人的关系从此恶化。桃红和小黄结婚后,他们就搬到省城去住了,后来听说生了儿子,再后来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了。花裁缝心如止水,每天屋里除了“哒哒”的缝纫机声,就是儿子念书的声音。

儿子一天天长大了,有时她也会想到他爸爸——那个叫张博之的男人。

皓天妈一大早从儿子的朋友家跑出来,就已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去了,她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在这座城市里寻找一个人,就算是在茫茫大海里捞针,她也决心要试一下,她这次来北京,一方面是来看儿子,另一方面就是看看有没有线索找到皓天的亲生父亲,她千里寻夫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自己,主要是为给儿子一个交待。

那天,她坐在出租车上偶然发现一家歌舞厅的店名叫做“如海”,她脑袋里“腾”地一下,那是她的名字啊,连她自己差不多都快忘记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霓虹闪烁的北京街头?她越想越觉得这家店可能跟那个男人有关。

她一大早就出来了,要等到晚上才能到那家歌厅去找人,这中间的一整天时间比较难办。她先是拦到一辆出租车,要求司机把她送到一个人多热闹的地方,司机想了一下,就往白马广场开。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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