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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浪歌-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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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笑溟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感觉有两种不同的概念被张峻混淆了。战争杀的是“敌人”,你杀的是人,人和“敌人”不一样,人是一般,敌人是特殊。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杀的是“情敌”,也算“敌人”,但只有个人的敌人上升到人民的敌人时,才可以杀,否则是犯罪。越想越混乱,算了,这个问题还是留给监狱教官来给他解决吧。
旁边的警察看不过去了,当头喝道,张峻你配合点!
警察这当头一棒,让裴笑溟来了不少灵感,他看着案犯张峻想,你伟大,你历害,你牛逼,你大名叫了不得,小名叫不得了,你这么光荣怎么搞到监狱里来了,拷!
又问,张峻,你上有老下有小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他们想想吧。
张峻沉默了,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他临来之前,跟镇子上另一个复员的战友说,你尽量照顾一下我的孩子吧,战友劝阻不了,只好慷慨答应了他。在监狱里,他最想念的就是儿子,多么可爱的孩子啊。但他还是含着泪对裴笑溟说,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还是我老婆,她不能背着我干那种事!
裴笑溟没折了,心里想,怎么这么冥玩不灵,死不悔改!咽不下这口气?咽不下这口气的人多着呢,偏偏就你会逞能!亏你在新疆当兵,有一首流行歌不就是从你那里唱响的吗,叫“冲动的惩罚”,怎么不吸收点教训,你这就叫“冲动的惩罚”!
出了监狱,裴笑溟感叹了句,爱情,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
裴笑溟坐在车上想,这下深度报道是搞不成了,回去就说,犯人刚入狱,态度强硬,连公安都没掌握犯罪动机。又一想,这事得实话实说,再说,这个例外,可以对其它案件进行一下深度分析嘛,总会有人是纯粹仇富吧?!
随即就拔通了杨灵涵的电话,杨灵涵在家待了两天,这会是刚好回来。
裴笑溟赶到桴溟斋时,杨灵涵正在吃午饭,裴笑溟说,都三点了才吃饭。
杨灵涵说,坐了六个小时,刚下车。
裴笑溟又说,要不你赶紧歇歇,我替你吃算了?
杨灵涵说,我现在想到厨房拿暖瓶,你替我拿算了,想吃就直说嘛,何必鹊占鸠巢!
裴笑溟果然到厨房里,把暖瓶拎了过来。
杨灵涵接过来,倒了一杯开水说,能屈能伸,不拘小节,有种!
杨灵涵吃饭,裴笑溟闲着无聊,就一把抓起了茶几上的一本杂志。杨灵涵吃完了,说,光顾着自各咧,把你给撂一边拉,冲点茶喝。说着就忙活起来。
裴笑溟把杂志往沙发上一摔,说,都在议论它妈的房产泡沫,你说这泡沫到底有没有?
杨灵涵故做深沉的说,要说泡沫啊,这个问题可大了。
裴笑溟一听这架势,知道杨灵涵又有什么大论了。喝了一口茶,问,你倒说说这泡沫里的学问。
杨灵涵骂了句,屁学问!全是古人的旧说,你学中文的应该心里清楚着呢!
裴笑溟说,那我倒要听听,古人能有什么泡沫论。
杨灵涵边涮着茶杯,边说,古人的泡沫学说可就大了。泡沫嘛,有大泡沫,有小泡沫,有宇宙的,有世界的,有社会经济的,也有日常生活的,各种泡沫都有!自古以来,再远点就要从宇宙大爆炸时算起,这万事万物无不在分化,分化就是各尽各的性,可一开始恶性分化,就是泡沫的开始了。最后分化到一定程度,泡沫就会破灭,化为乌有,重新分化,这就是表面上尽了性,反倒最后没了性,成了一场幻影。
裴笑溟点着头说,说个具体的。
杨灵涵说,比如这市场吧,面上是只无形的手,不过这手掌中,全是利益和心计,就得防着点。好比是头倔驴,不顺着它的性子来,拉不成磨,但你要放任它了,没准一磨粮食都没了,泡沫了!所以,还得讲点中庸之道,古人说,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过去,齐人算是趋向尽性经济者,时尚点,就是自由经济者,可人的起点不一样,要大家都尽着性子来,难免就有冲突和大分化。鲁人和齐人是邻居,他们看的明白,所以认为,齐人早晚会想到他们。他们就是中庸经济,是老牛拉慢车,追求无灾无祸。是率性经济,为了致中和,引导着性子走。大家面上和平相处,哪怕不那么尽性也行,所以生出来很多克制。
裴笑溟说,不就是那些吃人的礼教?!
杨灵涵感叹了一声,说,过去那些搞政治的,面上假借学者文人的思想,可骨子里是另一套,他们搞出来的东西,也不能全是那些文人的错。至于中庸之道,这个落脚点倒不坏,但毕竟被搞成了权宜之计,时间长了,人们就厌倦了,想寻求更好的解决之道。于是他们才说,鲁一变,至于道。
这个道就是大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嘛!也就是个公正之道,不能损人利己,还要人人尽性。尽性是个天道,公正是个人道,道就是路,它们是一条线的蚂蚱,互为条件,不可分割。由此可见,尽性而能保障尽性,尽性而不因此失去尽性,就是古人心中的大道。这个道不能叫尽性之道,因为尽性本身有矛盾嘛,弄不好就泡沫了,而这个道是矛盾的化和,但又不能是静态的中庸,还得和而不同,并行不悖。说白了,就是个动态和谐之道!
裴笑溟说,那你说,现在房子有没有泡沫?
杨灵涵哼哼了两声说,天天吆喝房子有多高档,是专为有钱人打造的,就是不给平民开发房子,可平民也要住房啊,于是生活好点的就贷款买,一般家庭只好眼巴巴的看着,你说有没有问题?!
裴笑溟拿着杂志在掌心拍打着说,唉,什么自由精神,独立思想,中国的知识分子,就知道放屁,我真伤咧!接着又说道,看来有钱人也不单纯了,也有手腕拉,看看这本杂志上的经济评论,都在为他们撑腰,吆喝什么不存在泡沫。
杨灵涵说,各城市情况也不一样,不过,平民的房子还没开发,哪来的泡沫。可问题就在这,总共有二十个人的市场,只开发了三套房子,供不急需,当然没什么问题。可这二十人里,只有一人有正常能力买这房子,其余十九人都买不起,而且没钱的买不起一平方,有钱的炒好几套闲着,甚至个别城市本身商品房数量惊人,但价格就是硬往上抬,这问题可就大了,这泡沫就出现了。至于某些知识分子,也甭管他们,多半朝秦暮楚的料,等老百姓看不下去了,政府出面干预了,他们自然就会改变立场。
裴笑溟说,和谁一个立场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立场能经得起考验,问心无愧,可往往有些人,就被钱晃迷了眼!
杨灵涵吃了一口茶,说,我看咱今天真是吃饱了撑的,说这些干什么,谈谈你最近的情况。裴笑溟却谈起了兴致,说,照这么说,这帮天天吆喝买房子的策划,都是助纣为虐?
杨灵涵说,这有什么办法,不正规是不正规,总不能把这个行业也关了吧。这话也就跟你说说,在他们面前我绝不提的,提也没用,这不是咱能管的。再说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不说人家好,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裴笑溟装着生气的样子,说,砸了也就它妈的砸了,大不了,我在报社给你找份活干,谁稀罕它啊。
杨灵涵说,我稀罕啊,我现在可是有女人拉,我得各方面让她幸福,在你那一月才赚多少钱啊!再说,你结婚了房子也买了,可以无所谓,我要不干了连生存都是问题,更别想买那些富人的专利了。接着不屑的说道,你甭在我面前狗装,也就张嘴!
裴笑溟笑着说,我这张嘴怎么了,我这是正义之嘴,比比那帮策划,个个油头粉面的,提个笔记本电脑天天和开发商喋喋不休的,无非是商讨着怎么诱骗老百姓,我见了就恶心!
见杨灵涵斜着眼看他,裴笑溟又故意说道,你也甭看我,这油头粉面里就有你,别看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杨灵涵一听,也不跟他正经了,用手指头弹着桌面说,甭管那么多,大爷活的舒坦要紧,有本事你把我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去!用俺老师的话说就是,现实只承认成功者,历史才承认失败者。
裴笑溟听了,得意地说,这么说,俺多少还能被历史承认点!
杨灵涵“趄”了一声,说,别急,他老人家末了还有句话,说,历史谁知道啊,反正我死咧!
杨灵涵的话使裴笑溟一下子想起了张峻,就把他告诉了杨灵涵。杨灵涵不以为然地说,这种事,非一朝一日之故,古今中外,由来已久。有曲就有直嘛,有想开的就有想不开的。
然后裴笑溟就掰着指头数落起来,有生就有死嘛,有好就有坏,有福就有祸,有美国就有九一一,有善就有恶,有美就有丑,有男人就有女人,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之分……
杨灵涵笑着打断他说,好了,明白人不用多说,有人写了本书,叫“在事实与规范之间”,人啊,就在它们之间不停地活动。
裴笑溟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说,以前贾宝玉说,女人是水做的,冰清玉洁,现在哪还有这样的女人!我看啊,现在的女人,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
杨灵涵又不以为然地说,要按那样算起,男人可从没被看好啊!
这时裴笑溟突然想到了自己,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出了桴溟斋,裴笑溟还是不想回报社,他坐上公交车,在湛山的林荫路上绕来绕去。
从这里望去,青岛真美啊!东面是林立的高楼,群楼的侧面是波鳞泛金的海。捌过一道弯坡,眼前更迷人了,山下就是八大关,盖了无数的异国别墅,掩映在红黄的树木之中。山根连着海,因被山挡住了阳光,海水是澄碧洽碧的。这里的夏天号称红凡瓦绿树,碧海青天;而秋天的八大关,被这绚丽的色彩一渲染,就更加动人了。它不再如翡翠,而象一颗玛瑙;它不再文淑,却分明多了活泼;它不再忧郁,而散发出原野的激情。走进八大关,漫步在那沉静的街道上,才发现,火红的叶子上,早布满了褐色的斑澜。有的被清风一吹,就飘零了,有的则只剩下光滑的树枝,在半空里拎着两个字,萧瑟。
裴笑溟想起了老婆。
过得真快啊,转眼六年了,整整六年了!六年前的秋天,他和心喜的女人,曾在这里拍照嬉闹,那时说了很多情话,那个女人,不,应该是姑娘,老红着脸,厥着嘴唇,还冷不丁在他背上捶两个。他逮住她的手腕,她的眼神极温柔,他就猛把她搂紧在怀里。他还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拥抱。她的胸口怦怦地跳,他搂得更紧,感觉跳得更历害,他不敢松开,他怕一松开,那颗心就会从胸口跳出来。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虽然隔着秋装,他的手指头,仍然感到了她皮肤的温度。她的背是那么的光滑呀!当时,在她耳畔说了什么,记不清了。但皮肤的温度和怦怦跳动的心,怎么还记得。对了,当时说了些什么?
这一下子让裴笑溟好奇起来,他赶紧拔通了老婆的手机,问他当时说了什么。
从手机里他听到,今天商场里人不少,老婆的声音从喧嚣里挤了出来,不好意思地说,我爱你!
裴笑溟赶紧问,什么!
老婆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说,你当时说,你爱我!
裴笑溟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我爱你”,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忘了!
这时手机里又传来老婆的声音,你在哪?
裴笑溟说,我在八大关,我在说“我爱你”的地方。
裴笑溟走后,杨灵涵感到累,就躺在床上休息。不过他根本睡不着,他满脑子里都想着结婚的事,他一下车就给林漱雪打了电话,林漱雪说,她正给女儿做辅导,然后两人就约好后天见。杨灵涵想,等见了林漱雪,就跟她商量买房子的事。要结婚得先有房子,先首付一部分,然后按揭,只要工作努力点,问题不大。现在已经国庆节了,青岛最美的时候就要过完了,今年是结不成婚了,就把婚期放到明年五一吧。不过,可以在年前举行个定婚仪式,定婚也不能落俗套,不能光讲究排场,得有点与众不同才行,毕竟人生只有这一次拉。
他想到了沙滩,想到了大海,想到了八大关,想到了雕塑园,想到了圣弥爱尔教堂,想到了“山盟”,想到了“海誓”,对了,可以在月底聚会时,让那帮哥们帮着搞个创意!
杨灵涵盘算了一阵子,就愈加疲惫了,刚要入睡,房子里突然响起了《倩女幽魂》主题曲,朦胧中还以为是梦境,响了几阵后,才发觉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大概是回家时,哪个堂弟不小心给设置的,自从张国荣死了后,杨灵涵就不再用这首曲子了,同事们嫌不吉利。杨灵涵打开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就接了。电话是小吕打来的,小吕是杨灵涵在浩然公司时的同事,当时杨灵涵初来乍到,不熟悉青岛,桴溟斋就是他帮忙找的。小吕挺能吃苦的,老家也是农村,兄弟好几个,来青岛几年里,他做过服务员,做过推销员,后来还自学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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