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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ⅲ:璀璨 by风弄-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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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里,见到几个不当班的听差站在檐下吹风聊天,那林肯车司机小李端着一碗面条,正蹲在台阶上嗤簌嗤簌地吸溜。
 
宋壬火不打一处来,大步过去,抬腿就踹了小李一个狗啃泥。
 
哐当!
 
面汤连着瓷碗都砸在地上。
 
小李浑身泥汤地翻身起来,嚎着问:「干嘛打人!」
 
宋壬恶狠狠说:「他娘的,打的就是你这挑拨离间的孬货!叫你多嘴!」
 
冲上前,正正反反就赏了小李几个耳光,边打边问:「让你舌头长!让你胡诌!谁让你去总长面前当哈巴儿狗?宣副官说什么话,干你娘的屁事,你告的哪门子密!」
 
想起宣怀风刚才看向自己的怀疑眼神,就像被硬逼着吃了十只八只苍蝇,说不出的憋屈,出手更是不留情。
 
他是打过仗浑身杀气的人,力气又大,小李一个开汽车的,哪里是他的对手,顿时被他打得哭爷爷叫奶奶。
 
几个听差见不是路,赶紧上去劝着求着把他驾开,嘴里只说:「宋大哥,你是有气量的人。小李得罪你,开导两耳光就成了,他小身板能禁得住你这山东拳头?你歇歇气,他做错什么,我们帮你骂他。」
 
小李两颊已经肿起指头高,鼻血流到嘴角边,十分狼狈,因见众人拦着宋壬,胆子便大了,伸着脖子叫屈,「总长和宣副官生气,你打我干什么?我一个拿工钱吃饭的,总长要问宣副官说过什么,我能不说?你拳头硬,怎么不打总长去?在我面前抽黑腿,耍威风,算他娘个俅!」
 
宋壬大眼一瞪,又抡拳头,众人忙忙拦住了,对小李说:「你就少说两句吧,讨打呢。」
 
好说歹说一阵,宋壬才放下拳头,悻悻去了。
 
剩下小李骂骂咧咧,一瘸一拐收拾了地上的碎碗竹筷,自叹倒霉。


第五章
 
宣怀风在书房外受了一场气,话出自他口,入了白雪岚的心耳神意,被白雪岚借来,夹三带四痛骂一番,竟是只字不能反驳。
 
只能转身离开。
 
匆匆走了一阵,停下一看,波光粼粼,绿叶如盘,原来又回到了荷花池旁,怅然若失。
 
他便挑了一块圆石坐下,瞧着小鱼儿在荷叶下躲着日头轻巧游来游去,一时看得痴了,怔怔坐了有二十分钟,忽然听见人声,猛地一惊,回过头去。
 
原来是两个护兵巡逻,正打后面石子路上经过,不知聊什么,正说得高兴,也没对池塘边坐着的人多加注意,背着长枪就过去了。
 
宣怀风这又觉得自己犯了傻气。
 
他主动求和,自问已经让了三分,既然白雪岚不承这个情,断然回绝,那就是白雪岚的选择了。
 
何必白雪岚断了这根风筝线,自己倒要哀哀切切,做失败者可笑之态?
 
只可恨这个人,既然打了老死不相往来的主意,为什么又做那特务的工作,去探问自己说过的片言只语,还通通记恨着,一字不漏当枪子儿一样打回来?
 
好。
 
不是让我自由地乐吗?
 
那我就自由地乐。
 
你要不来往,索性就彻底地不来往!
 
宣怀风眼底燃着火花。
 
如此一想,顿时内心的虚弱感去了大半,因笃定要对着干,反而找到目标似的振奋起来。
 
他站起来,彷佛要记录下这个下大决心的时刻,举起手腕来撩袖子。
 
便是一愣。
 
手腕上空空如也,不见了那块白雪岚送的镶钻金表的踪影。
 
宣怀风愕然着,把五指在手腕上摸了摸,像不敢确定它真的不见了,「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忙忙地翻口袋,在身上摸索,找了一通,仍是找不到,急出一身大汗。
 
站着苦思了好一会,才忽然想起今天去姊姊家里,洗手时曾脱下放在木架子上。
 
怎么就偏偏把这个忘了?
 
他一边懊悔,一边又觉得自己不该懊悔,心里倔强地说,这表是白雪岚送来表白爱情的,如今爱情烟消云散,还留着表干什么?也许它丢了,正是一个冥冥中的注定。
 
恨恨地坐回圆石上,握拳压着膝盖。
 
但他这分倔强又能坚持多久呢?
 
内心徒劳的挣扎,若没有一个观众,大抵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的。
 
不到一会,他在那股辜负了什么似的不安中又站了起来。
 
纵使很不服气,还是匆匆地朝着电话间的方向去。
 
到了电话间,拨通年宅电话,门房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很恭敬地说:「宣少爷,您稍等,我给您请太太来接电话。」
 
宣怀风忙说:「不不,别打搅姊姊,找张妈就好。」
 
门房说:「那好,我给您叫她过来。」
 
张妈见姑爷小姐用电话的次数多了,自己被人叫接电话,那还是头一遭,倒很新鲜紧张,过来先把手在围裙上再三擦干净了,拿起沉甸甸的话筒,还生恐抓坏了这洋玩意,用两根手指颤巍巍地捏紧了,对着它问:「是小少爷?」
 
宣怀风说:「张妈,是我。」
 
张妈便长长地哎了一声。
 
宣怀风说:「我有一件事。今天去姊姊那里,你不是给我端水洗手吗?有一个手表,我好像落下了。你有没有瞧见?」
 
张妈说:「什么手表?我怎么没瞧见?」
 
宣怀风一听没瞧见,便有些焦急,按捺着说:「我记得就脱了放在搁脸盆的木架子上,你真没瞧见吗?」
 
张妈说:「小少爷,我要是瞧见了,能不告诉你吗?」
 
宣怀风说:「那你帮我去那房里找找,也许我不留心,落在哪个角落了。你快点去,要是找到了,帮我收着。别挂电话,我就在这儿等你的信儿。」
 
张妈答应了,拿着话筒左右看,掂量一下,索性放在了木桌上架着,对门房说:「劳驾帮我看着,小少爷说不要挂呢。」
 
跑着小碎步到白天给宣怀风端洗手水的那个小厢房里,木架子上却只挂着一块旧毛巾,并没有手表。
 
张妈在房里来回看了一圈,才急匆匆地回去,拿着话筒说:「小少爷,木架子上不见有呀。」
 
宣怀风问:「那地上呢?会不会掉地上了?门后呢?你都找一遍。」
 
张妈说:「都看了,实在没有。」
 
对面电话一阵沉默。
 
张妈说:「你不要急,要真是不小心落这里了,总归能找出来。不如,我这就多叫些人,细细给你在各处再找找。」
 
宣怀风想起金表后面那些字,实在不想外人瞧见,忙叫张妈不必如此,叹了口气,说:「一件小东西,不要闹得兴师动众。只是请你帮我留意一下,要是看见了,千万帮我收起来。这事,也不必和姊姊说。」
 
张妈挂了电话,从电话间出来,穿着中庭东边走。
 
恰好宣代云脸在窗户边上一闪,隔着窗问:「张妈,叫你给我打热水洗头,害我等了老半天。你烫脚蚁似的干什么呢?」
 
张妈便转了方向,走到正屋里头,和宣代云说:「我刚才和小少爷通电话呢。」
 
宣代云说:「呵,这倒是稀罕事。怀风好端端的,和你通电话干什么?」
 
张妈就站着那儿,笑了笑。
 
宣代云说:「在我跟前,你少打马虎眼。怀风自去了海关衙门,就学了不少坏习惯,我看他,和从前总有些不同,倒像有意躲着我似的。现在,连你也鬼鬼祟祟起来了?快说,别让我问第二遍。不然,我这就叫车亲自上白公馆,非问个一清二白不可。」
 
张妈只好说:「小姐,你好冤枉人。我鬼鬼祟祟什么了?只是小少爷说今天过来,大约是洗手时脱了手表,忘哪儿落下了,要我给他找一找。」
 
宣代云说:「这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刚才你就不肯说呢?」
 
张妈说:「哎呀,哪是我。是小少爷说别和你提。大概那手表也值几个钱,他少年人脸皮儿薄,许是让你知道,怕你骂他不爱惜东西。」
 
宣代云说:「去,去。我现在在你们眼里,成活阎王,母夜叉了,怎么人人都做出一副畏惧我的样儿来?少恶心人了。再说,别人不知道我,难道你也不知道我?我何曾为这些金钱物质上的事情骂过他。」
 
张妈说:「这是。其实小姐你心里疼小少爷,我最知道。」
 
宣代云举手拔了头上的簪子,说:「打热水来吧,这两天头上真痒。还有,你把姑爷昨儿带回来的那块迎春花香皂拿出来,我要使呢。」
 
把脖子轻轻一扭,半边身子侧映在对面的梳妆镜里。
 
她便把手按在圆鼓鼓的肚子上,隔着衣轻轻摩挲,朝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
 
便把此事抛置脑后了。
 
◇◆◇
 
宣怀风和张妈通完电话,很是沮丧。
 
在他心里,白雪岚固然可恶,就算他来道歉,自己也未必就有重归于好的打算。
 
但那个金表,还是不应弄丢的。
 
这倒是自己的不对。
 
平白在车上随口一句,也让白雪岚恨成这样,万一让白雪岚知道这表丢了,更是不得了,不知要说出多难听的话来。
 
宣怀风一想到这里,就咬住了下唇。
 
彷佛那斗争中的双方,正争锋相对,剑拔弩张,一方不留神,有些疏忽,偏偏又被仇家拿住了自己的错儿,很是有冤无处诉的憋屈。
 
他便决定把这个秘密保守起来,绝不能让白雪岚知道。
 
宣怀风走出电话间,从花墙下不引人注目地缓缓往回走,垂下的葡藤轻轻掠过他的头顶前额,挠得人痒痒的。
 
他边走,边举手拂开那些温柔而缠绵的枝蔓,深绿色的小叶子在掌心滑过,满满夏日黄昏的味道。
 
原该奼紫嫣红的时节,却陷在这烦恼的吵架决裂中,真叫人心烦、心碎。
 
宣怀风无奈地叹气,很想把白雪岚彻底痛恨起来,好叫自己远离这患得患失的心境。
 
但知易行难。
 
对白雪岚的恨,就如潮汐似的。
 
知道他可恨,可恨,太可恨。
 
涨潮时,恨的海水汹涌涌漫过来,淹了一大片。
 
你以为全埋葬了。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总会出现退潮,拦也拦不住。
 
水一寸一寸地退,那永恒不变的海滩就一分分重露出来,才知道哪里有什么埋葬,仍然沙子是沙子,礁石是礁石。
 
甚至还多了几颗光洁美丽的记忆的贝壳,宝石般点缀在沙滩上。
 
宣怀风摇摇头,自言自语地喃喃,「就是上了贼船……」
 
上船容易,下船难。
 
彷佛要和他这世俗的爱情相应和似的,此时,一股世俗的饭菜香自他处飘来,钻进他的鼻尖。
 
这一日不曾好好吃过两口饭,居然一时被勾起饥肠。
 
宣怀风抬起头,略一凝神,又听见隐隐有乐声飘扬,像是京胡琵琶合奏,还夹着有人在唱曲。
 
正在想着,前面小门里忽然转出一个听差打扮的人,见到宣怀风,赶紧站住了,叫了一声,「宣副官。」
 
宣怀风仔细一瞧,原来是多日不见的傅三,再一看他手里提着的三层大食盒,就明白刚才那股诱人的饭菜香气从何而来了。
 
这道墙后面,是连着公馆里的小厨房。
 
宣怀风说:「原来是你。你母亲的病如今怎样了?提着这么多好菜,送哪里去?」
 
傅三把大食盒放在地上,就跪下来,对着宣怀风拜。
 
宣怀风慌得退了一步,说:「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傅三硬是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拍着膝盖上的灰,笑呵呵说:「托您的福,我母亲的病全好了。这是她老人家吩咐的,说我见着您,一定要给您磕个头。这不是刚巧遇上了,我就磕一个,平常不遇上,我也不敢没事跑到您跟前去打扰。我自己做的那些不争气的事,自己也知道臊的。不过给您保证,我是真的改了,再手脚不干净,您尽管拿枪子儿往我心窝上打。」
 
接着,又说:「这些菜是送过去小花厅的,总长在那里吃饭。」
 
宣怀风问:「他一个人,吃得了这好些菜?别撑坏了。」
 
傅三原本不想说,只因觉得欠着宣怀风人情,又不好意思瞒他,犹豫片刻,看看周围,低声说:「宣副官,我告诉您,您可别往心里去。不然,我就不说了,何必招惹您白生气。」
 
宣怀风想着刚才听见的琵琶歌声,已猜到三分,叹了一口气,「你直说好了。我这些天,动辄得咎,只有受别人气的份,哪还敢生什么气。」
 
傅三这才偷偷告诉他,「好些人在花厅里陪总长吃饭呢,这些菜送过去第二轮了,小厨房里师傅还在继续做。原本是总长叫人把玉柳花请过来。后来玉柳花到了,总长嫌不够热闹,又叫她打电话,多唤几个熟人来,预备着吃完饭后还要打麻将,说是要尽着性子乐一乐。如今,可不正在乐呵。」
 
宣怀风一听,转头就走。
 
傅三忙拉着他问:「您可千万别去,小花厅那边乱哄哄,熏着您。唱戏的所谓熟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货,您是正经人,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反跌了您的身分。」
 
宣怀风回过头,说:「谁要去小花厅了。我回房里吃饭去,难道他那一头乐呵,我这一边就活该挨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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