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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了组长,弟兄们不太服气,我自己也不服气,因为心里没底,码头的业务还没弄清楚呢,海关的业务更是一塌糊涂。周怡就过来给我打气,三天两头跑码头。有时还坐镇指挥,手把手地教我,直到我上了轨道。这就是说我三年的老师算是没白做。只是对周怡这么快就蹿上来了,我感到吃惊,后来知道是胡汉林一手提拔的,我就不吃惊了。胡汉林就是这样提拔干部的。
洪玫打电话给我,叫我去她住的地方。她在市区租了套房子,跟我的宿舍不太远,也就是说离李达住的地方不算远。李达近期不断地往市内跑,原来就是跟她约会。那天是周日,平时洪玫不叫我,叫我我也不出来,我假假的也算个单位的头呀,可不敢让单位出事。洪玫怕我找不到地方,就站在马路边等着。一位货主开车送我,如今货主对我可客气了,无论什么时候,也无论货主身在何处,只要我有需要,货主就会赶过来。这就是做领导的好处,所以说领导不在大,关键要管事。
我远远就看见洪玫,还是穿着一套花衣服。看来李达喜欢她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这老东西可没有什么品位。只是洪玫自甘堕落,倒让我意想不到。
我让货主先回去,自己下了车。货主问几时来接我,我说不用,我自己回去。货主说,那怎么行?你说个时间吧,要不我就在这儿等着。我有点烦他,就说,行,回头我给你电话。货主心满意足地走了。我向洪玫走去,那婆娘还在四处张望。我走到她身后,在她后颈上点了一下,洪玫吓得大叫起来,转身看见是我,气得直跺脚。要是以前我才不吓她呢,抱着她先亲几口,可如今她跟李达搅在一起,也不知有没有跟李达上过床。就算没上床,至少给李达那张脏嘴啃过,想想李达那张脏嘴我就恶心。洪玫说,你怎么这么阴湿,想吓死我呀?这臭婆娘才跟李达几天,就在话里夹杂南州方言,真让我小瞧她。我说,谁有本事吓死你?找我干什么?别指望我跟你上床啊。洪玫说,我呸,谁稀罕你?我说,这是你说的啊,我走了。洪玫说,你敢走?我当然不敢走,就跟她去了她宿舍。
进了洪玫的宿舍,我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开始四处乱蹿。天啦,那可是一个家呀,电视、冰箱、洗衣机、空调、真皮沙发、四门衣柜、大床,床上用品还是八件套的,是东平著名的名牌。我说,馒头哇,你发达了呀?洪玫说,知道我为什么要跟李达了吗?人家是真的疼我。
我在沙发上坐下,喝着刚从冰箱里拿出的蓝带啤酒,一脸的痛不欲生。洪玫说,别装模作样了,就算我没跟李达,你也不会要我,我知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说,是呀,知我者,洪玫也。喝了一罐啤酒,我把脸部表情调整了一下,问洪玫怎么跟李达勾搭上的。洪玫说,简单得很,他征婚,我应婚,咱们一见钟情,一拍即合。我说,是吗?怎么像我写的小说似的。洪玫说,不相信呀?那我再讲个新版本。咱们分手后,我回公司上班,公司的报关员出了事,给海关抓了,老板看我还算机灵,就让我做报关员,天天跑码头,一来二去,就给李达看上了,咱们干柴烈火,不燃也难呀。我说,还有别的版本吗?洪玫说,没啦,信不信由你。
洪玫在我身边坐下,双手搭在我肩膀上,静静地望着我。我说,干吗呢?洪玫说,我这辈子欠了你,跟你说声对不起,可是能给的我都给你了,在你心目中,我可能不是个好女人,可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出来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一个人的日子我过厌了,我想安个家,在南州扎下根。李达是年纪大一点,可他真的很在乎我,我也没有别的好图了,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说,喂,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洪玫说,跟你说说不行吗?我一个朋友也没有,就你算一个家里人。
李达和洪玫在八月一号结婚,那天是建军节,李达是退伍军人,他们用这种方式庆祝节日。李达和洪玫结婚时我差点成了伴郎。那天热得像着了火,他们却穿得严严实实几百人挤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房子里举行仪式。而且要我也跟他们一样受那个活罪。罪受完了进洞房的又不是我,我自然不答应。洪玫说,鱿鱼,你要是不来,这辈子我们就真的势同水火了。实际上我跟她从来就是势同水火,几时水乳交融过?她拿这个唬我,差点笑得我岔了气。
我最后到底没做成伴郎,倒做了她舅舅。好在没做她的伴郎,否则别人会说她,那么帅的男人不嫁,怎么嫁个糟蛋鬼?
我突然成了洪玫的舅舅,经过是这样的,李达是当地人,当地的风俗,儿女婚嫁,舅舅一定要到场,舅舅不到,宴席不开。临急临忙,洪玫到哪儿去找舅舅?只好让我顶上。我突然成了人家的舅舅,一时适应不了这个角色,出了一身臭汗。还留下一个后遗症。许多人觉得这个舅舅又年轻又漂亮,纷纷要把女儿嫁给他,还要洪玫做媒。这件事让我开心了好几个月,还害得我到处打听有没有人缺舅舅。后来洪玫把相片摆在我面前,相片上都是要嫁我的姑娘。我看了相片,决定还是做舅舅,不要做什么新郎。
第五章我像开玩笑吗?
马羚打电话给我,问我过得怎么样。我说,还行,当了个小头目。马羚说,哇,提你当科长了?杨院长的面子不小嘛。我说,说啥呢?谁说我当科长了?你可别四处唱,让人笑话。马羚说,那小头目是啥长?我说,组长,够大的吧?马羚说,够大,朱总理也就一组长。马羚说完,就在那里边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我吃了一惊,不知道她哭什么,不是好好的在说话吗?怎么无缘无故就哭了?我刚才那几句话也没什么嘛。怎么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马羚这人喜欢小题大做。死了个猫就扑了我几十回脑袋。好在我反应快,不然就跟猫做伴去了。我那天跟她做完了爱,第二天没打电话给她,第三天才想起给她打电话,她就跳起来了,说从此不理我,可听了我的电话她又理我了。那时她就骂自己没出息,好像没见过男人似的。听到这句话,我很高兴。
我说,好好的怎么流猫尿了?怪我没给你电话?马羚说,你才流猫尿呢,是呀,你有多久没有给我电话了?我今天要是不给你电话,你大概就不记得这世上还有个马羚吧?我说,冤枉,冤枉。想想是很久没有给她打电话了。我到东平遇上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事呀,先是碰到了军伐,给他吓一跳,还给他玩了一回。接着遇上了洪玫,她好像跟我没关系似的,还要嫁给李达那半老头子。再后来,周怡来了,成了我的领导。再后来,我莫名其妙就成了人家的舅舅。我要把这些东西告诉马羚,这丫头大概非要笑岔了气不可。马羚说,我才冤枉呢,杨福承那衰老头子,他说话不算数。初听杨福承,我有些糊涂,后来才想明白她说的是我们的老院长。一想明白我就吓了一跳。她哭哭啼啼地骂老杨同志说话不算数,那是吗意思,感情她为了我出卖色相了?我壮着胆子问了一声,把马羚问火了,她说,你才出卖色相呢,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亏你想得出来。我赶紧说,好,你没有出卖色相就好,你不知道我多在乎你呀。心想好在你没出卖色相,你要是出卖色相了,我岂不成了罪魁祸首?我说,那你骂老杨同志干什么?马羚说,他说提我当办公室主任,却拍拍屁股走人了。我说,老杨走了?走去哪儿了?马羚说,还能去哪儿?政治部当主任,这下好了,我没当成主任,他却做主任了。哇,这下不得了,老杨当政治部主任了,又成了我的顶头上司,掌握着我的前途。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巴结他一下,还整天跟他捣蛋,他要是对我抱有成见,那我不得做一辈子小组长了?
我说,还有什么消息?马羚说,不知道,胡汉林听说也要动。我说,是升副厅吗?升到哪儿?马羚说,不知道,老杨头没说。我说,这是好事呀,你哭什么呀?马羚说,我也不知道哭什么,想想就伤心,你们男人说话就是不算数,没一个好东西。我说,马老师,你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世上还是好人多嘛,譬如说,江老师就是一个好人。马羚说,你够好的,回头我来看你。我还以为她说着玩的,可听她那腔调,又不太像。我说,你真来看我呀?马羚说,真来,我几时说话不算数?到时给你电话。然后咔哒一声,我耳朵里全是忙音。
我放下电话,发现周怡正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一脸诡秘的笑容。这丫头喜欢搞突然袭击,她几个突然袭击就把李达搞得落荒而逃,如今换上我了,她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三天两头跑来吓唬我。倒不是对我的工作不放心,而是不放心我的为人处世,怕我给哪个靓女勾了魂。我从冰箱里拿了支矿泉水,去接待室见领导。周怡把水接过去,笑迷迷地说,跟谁煲粥呀?一脸甜蜜。我说,一个老相好,说要来看我。周怡说,好哇,好哇,有人爱呀。我说,让领导笑话了。
查货的关员回来了,周怡把笑容收起来,一张小脸装得严严正正的。三个关员进来后,跟周怡打招呼,叫她领导。周怡说,辛苦了,喝口水吧。这三个干部都是新来的,李达和原来那两个老油子调走了。我知道这是周怡的主意。她是为了我好开展工作。新来的人会听我的。小林也从外面回来了,他刚去给货柜封关锁。周怡把大家看了一遍,说,各位兄弟辛苦了。弟兄们说,不辛苦,领导下来辛苦。周怡笑了笑,说,全是痞子,是跟江老师学的吧?弟兄们说,不是,跟领导学的。
大家开了会儿玩笑,分头去洗了手脸,接着处理手里的单证,放行货物。到最后一个货主离开,差不多六点了。小林说,领导下班时间过来,是不是想犒劳我们呀?周怡说,你真聪明,今天江老师请客。她高声说,兄弟们辛苦了,今天江老师请客,谁也不准缺席啊。新来的小张说,周科长,是你请我们就去,江老师请我们不去。周怡说,别这样,给江老师一点面子,他还要领导你们呢。我说,去,去,全都去,就算是鸿门宴也去,谁不去我跟谁没完。说完我出去开车,等我把车开到大楼门口,小林已经锁好了门。大家上了车,周怡坐在我旁边。我说,去哪儿?周怡说,丽都。一听丽都我吓了一跳,大家本来说说笑笑的,也都不出声了。大家都知道,丽都是胡关长的饭堂,他常去那儿吃饭。我们这不是自找没趣吗?我看着周怡,周怡说,看什么?不就是吃饭吗?我掏腰包行不行?我一踩油门,车呼地开了出去。周怡说,不急,有的是时间。
到了房间,大家才舒了口气,没跟关长撞个对面,大家觉得真是运气。小林开了电视机,看新闻联播。这小子是人大毕业的,在皇城根儿猫了几年,喜欢关心国家大事,比较对我的胃口。另外三个兄弟全是当地人,对中央台不感兴趣,平时也就看个香港台。一进了房,三个人就凑一起,牛牛起来了。周怡最看不惯这些人赌呀牛的,可人家有这个爱好,她也没办法,再说下班时间,不能管得太多。她有个观点,干是干,玩是玩,干就好好干,玩就好好玩。真要玩起来,她比谁都疯。别看她年纪不大,大家服她。连我都佩服她。我凑近她,低声说,丫头,你不会无缘无故请大家吃饭吧?有什么名堂?周怡说,问什么?有饭就吃,有钱就拿,有位子就坐。她一脸正儿八经的,真像个领导。
服务员来摆位,问人齐了没有。周怡说,还有两个。大家听了不以为意,以为来个把买单的货主是正常的,等胡汉林和办公室主任老姚站在门口,大家才回过味来。那三个兄弟手脚还算快,眨眼功夫把牌收起来了,腰挺得直直的,站在一边,一迭声地叫胡关长、姚主任。胡关长说,哈,咱们东平码头的五大金刚全齐了啊。老姚说,还有咱们的党代表。周怡说,行啊,咱就当一回党代表吧,你们可得听党代表的。她帮胡关长拉开椅子,照顾他坐在首位。次位老姚坐,我过去帮他,老姚说,江老师别客气,你坐我旁边吧,咱们聊几句。大家上了席,周怡坐在胡关长旁边。
老姚说,怎么样?新班子,新人马,干起来很顺吧?我说,托领导的福,还算正常,就是码头的货运量一天天扩大,人手有些紧张。胡关长说,人手不够就出声嘛,要多少?我支援你。周怡说,多谢领导关心,东平码头不够人手,从三科调,我那儿还有富余人员呢。老姚说,是吗?你是怕人多了小钱柜不够开支吧?周怡说,喂,领导不能随便讲话啊,谁有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