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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我就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人。周怡在走廊里叫我我也没答理她。我回到办公室,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心绪起伏。我这人运气的确不好,就一个晚上不在其位就出了事。军伐个个周末找学生请他去镇上宵夜,凌晨四五点才回来也不见出点什么事。我看见他坐在办公桌前装模作样地批文件,嘴角露出浅笑。他是在幸灾乐祸。我看着他的笑容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地方我没法呆了,我起身去操场走了一圈。天开始下雨,稀稀拉拉的洒在地上,就像我一样成不了气候。三班本来在操场上体育课,一下雨都往健身室里跑,只有几个男生在篮球场打球。周怡站在健身室门口,手里抓着铅球,一双眼睛骨碌碌的在我身上转。我走过她面前她就轻声叫,江老师。我说,叫什么,好好上课,别尽想着勾引老师。周怡说,呸!癞蛤蟆才勾引你呢,我只是想告诉你,徐达醒过来了。徐达就是那个昏迷的学生。这倒是个好消息,可我装着无动于衷的样子,说,不就醒过来了吗?激动什么。周怡说,别装得像块铁,我知道你关心,不过我告诉你,徐达醒是醒过来了,不过跟没醒没什么差别。
我去卫生室找红姨,我刚看到她进了校门,手里拎着药箱。周怡的话让我的心直往下沉,徐达醒过来对我有好处,至少处分没那么大,甚至可能免于处分,但如果他变成植物人倒不如死去的好,免得大家跟着受罪。当然这想法很不人道,尤其是作为老师更不该这样想。但我真的认为活着如果没有乐趣倒不如死去的好。我找到红姨,问她,徐达怎么样了?红姨说,严重得很哪,已经转到中山医附院了,正在联系专家会诊。
我本来想去看看刘理,就是那个打人的学生,他正关在禁闭室写检查。可我一想到禁闭室就窝火,这地方是军伐发现的,在水房旁边,原来是个储物室,连电灯都没有,也没个窗,人坐在里面连伸懒腰都会碰伤肚子。军伐居然敢把学生关在里面,而且一关就是几天,简直是流氓。孔子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他是说把人形的东西拿去陪葬也是罪过。我如果去禁闭室就等于跟军伐同流合污。那地方连看一眼都是犯罪。我天天都想着发地震,把那儿震塌。
中午吃饭碰到石留,她仍然不睬我。不仅如此,她还跟军伐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气得我够呛。我本来胃口很好,结果才吃了半碗饭,剩下半碗饭我倒在泔水缸里,要是在以前我就倒在军伐面前,恶心他,可现在不同了,人家假假的也是个领导,我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再说他人也不一定很坏,只是他让我觉得生活的乐趣少了很多。
那天晚上我又想去找洪玫。我跟她睡了一夜连她是什么味道都不知,石留因此忌恨我,我还可能落个处分,这个亏未免吃得太大了。走到半路我改变了主意,我于心不忍。一个学生躺在医院人事不知,一个学生坐在禁闭室里长吁短叹,我还去找人家的前妻寻欢作乐,这叫什么为人师表?
回到宿舍里,我看了会儿书,看了后面忘了前面,心里老想着洪玫穿着睡衣的样子,我有好多年没看她穿睡衣了。她穿睡衣比穿什么都好看,都性感。今天早上我刚醒过来,看到她穿着睡衣,小和尚就一个劲往长蹿,我抓住她就想来个上下翻滚的游戏,结果给石留搅黄了。我把书扔到床上,走到阳台看风景。周怡的宿舍亮着灯,草绿色的窗帘迎风招展,不知这小丫头在干什么,我真想找她聊聊天。她让我觉得生活还有些乐趣。
程应瑜让我去医院陪徐达。他说这孩子怪可怜的,家在湛江乡下,坐车到湛江要二十几小时,学校正在设法联系他家人。你先去陪陪他,别看他没知觉,说不定他心里清楚着呢。再说这事你也有责任,想看你笑话的人多呢,你把善后工作做好,我到时也好讲话。既然校长这么关照我,我自然不能让他为难。我简单收拾了一点生活用品,就离开了学校。
中山医附院是单位的挂钩医院,很多同事在里面治好了病,也有很多同事在里面治死了。我有个学生得了血癌,躺在里面等人捐献骨髓,等了三年也没人捐,现在还躺在里面。我师傅也在里面躺过三个月,她也给前任男友〃扑〃过脑袋,差点昏迷了,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药吃了不少,脑袋就是不见好,后来有个留德博士,医术一流,还会气功,在她头上做了几下手势就把她治好了。这丫头后来就迷上了气功,神神道道的。审黄色小说也不忘拉长呼吸。
第二章奇异的怪味
我在医院里找脑病科,楼上楼下跑了几遍,花了两个小时,也不见脑病科的影子。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不爱问人。我喜欢自己找,实在找不到才会找人打听,如果人家不耐烦,我就算了,顶多在心里骂他一声狗娘养的。现在的人不喜欢你去打搅他,他好好的站在那儿,甚至正走着路,做着事,听着电话,你突然跑过去,对他喂喂,然后让他听一段陌生的声音,他烦着呢。你讲了半天,他甚至半句也没听进去,就用手左指指右指指,或者说上面下面,让你变成一只无头苍蝇。这还是好人,如果碰上一个坏人,他要么说,走开,烦死人,要么就恶意地一指反方向,让你走回头路。今天我还真得问个人,如果让校长知道我在医院里折腾了两小时连个人影都没碰着,他一定火冒三丈。说到问路,凭我的经验就得问异性,我是男的,自然得找个女的问,而且最好找个长相不敢恭维的,这样的女人一般比较少男人纠缠,你偶尔纠缠一下,她会很开心。当然也有例外,譬如说受了气正窝着火或者给哪个男人欺骗过。我顺着走廊一直看过去,发现护士医生都很漂亮,一个个眉目传情,有些长相差一点身材又特别好,身材差一点的乳房又特别大,你还很难找到一个不想看第二眼的。我从一楼走到二楼,从前院走到后院,终于在注射室发现一个女的,嘴唇厚厚的,鼻子扁扁的,低眉细目,腰还像水桶。我想这种女人应该没有什么男人感兴趣,找她搭搭话应该无妨。我走到她身边,刚站住,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挥手赶我,走走,别挡着,没看到正打针吗?这丫头突然来这么一下吓了我一跳,她一挥手差点把我眼镜打掉了。我赶紧扶住镜框,退后几步,再看那丫头,居然一点歉意也没有,面无表情。看她年龄也就二十出头,更年期也没这么快来,干吗这么燥呢。我在心里骂了她一声,骂过后又觉得她长得这么丑,真的跟她上床,吃亏的还是我自己。我一回头就看见我师傅周依琳站在电梯口,正低眉浅笑呢。
师傅说,看你贼头贼脑的,找谁呀?我说,一个学生给人〃扑〃了头,躺在医院里死活不知,扩他机又不复我,正找得心烦呢。周依琳把一张嘴笑成了弯月,她说,看你做了老师也没长劲,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师傅带我去找徐达,看她熟门熟路的,我不免很吃惊,她也就是在医院里躺了三月,居然把医院踩熟了,一问才知道她在这里做了三年护士,这里的一草一木就像她姐妹。早知她做过护士我当年就死活赖上她了,我可喜欢护士了。师傅带着我七扭八拐,上几层下几层,又走过一段人行天桥,进了一栋附楼的三楼。这里就是脑外科。师傅问我几号床,我说,你问我,我问谁?师傅说,这么燥干什么?好在她也知道,我对谁燥就是对谁亲。
师傅拣了个漂亮的护士打听,她说了姓名和特征,护士就往一间大房里努嘴。我和师傅走过去,看到一张床上孤零零地躺着个人,果然就是徐达。我和师傅刚站到床边,一个护士带着个护工走了过来,问我是不是病人家属。这问题还真难住了我,我不是病人家属,可又是来陪他的。护士看我不出声,以为我默认了,就对我骂开了,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她批评我,至于她有没有权批评那是另外一回事。她说,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把病人一丢就是大半天,以为这是疗养院啦,拉屎拉尿有人打理……她骂了我有几分钟,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除了开始几句我听进去了,后面的半句也记不下。我发现护士小姐很好看,她骂起人来尤其好看,两片性感的嘴唇不停翕张,一条红润的小舌头在樱唇里翻飞,面对阳光,她的口水就像蜂蜜一样清亮,我不由神往起来。我一神往就有点神志不清了,早把她骂我的事忘了,以为她在向我倾诉衷肠呢。还是周依琳拉了我一把,把我拉清醒了。她知道我有这毛病,见到靓女就发呆。护士看到我老盯着她的嘴唇,引起了警惕,她哼了一声,带着护工走了。这样子很不雅,可我还是喜欢。女人这东西真他妈奇妙,她一漂亮起来你就不觉得她恶毒了。周依琳说,人家交待了半天,你一句也没听进去吧?我说,她交待过吗?师傅就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她哼起来就没有那护士可爱,不过我也喜欢。
病房里有一股奇异的怪味,烂桔子,烂苹果,馊饭菜,还有一股很浓的屎尿味。我说,味道好极了。周依琳说,敢情你现在才闻到,刚才给人迷了心窍吧?我俯身嗅了嗅徐达,觉得味无可比。我说,莫非这位仁兄屎尿横流?周依琳说,敢情你现在才发现……她还想说下半句,我把她喝住,我说,敢情你不会说点别的?师傅小嘴一抿,说,我不说了,我走。说完扭身就走了。这丫头还长了脾气呢。
我坐在病床边百无聊赖。很后悔把周依琳气走,在这种地狱环境里有个女人那才叫乐趣。师傅她也太小心眼了,我其实也没怎么说她,跟三年前比我已经很温柔了。我们三年没见面,还没好好聊几句心里话呢。都是徐达这小子坏事,好好在宿舍里睡觉嘛,干吗要拿脑袋跟人家玩游戏呢,如今躺在医院里神志不清,我还得守着他,这算什么事呀!我才教了他两回课,走在路上都不认识,也没听他叫过我老师,可以说一点感情也没有,叫我如何乐意陪他。当然如果是个女的又不同了,女学生躺在这儿,即使人事不知,大概也会很耐看。徐达我就不爱看。这屋子里都是脑子有问题的,形象都不好,包你看一眼一辈子都难受。声音也不好听,有人在鬼哭狼嚎,有人在呻吟。看样子都像在地狱里炼着,有人在受酷刑,有人在用文火烤。那些不声不响的大概是刚用完刑,刽子手在歇着。陪住的也都没有好脸色,他们燥着呢,你不惹他他都想找你晦气,就像我。我就老实呆着,屏息静声。
在这种环境里,护士小姐对陪住的人发火你就得谅解,何况她刚给人清理过屎尿,这也叫代人受过。我对那个漂亮的护士小姐悠悠神往,心想她再进来我得给她道个歉,再看看能不能打打她的主意。可她一上午都不进来。倒是护工小姐进来了,问我要不要订午饭。她一开口我就听出她是新洲人,我用武汉话叫她小老乡。她听我讲武汉话,眼睛一亮,说,大哥,你也是湖北人?我说如假包换。小老乡开始手舞足蹈,她说,大哥,不如别订饭了,到我们那儿吃,我们几个小姐妹一起做饭,可香了。我说,这敢情好。小老乡跑去告诉小姐妹多加勺米,回来打扫房间,还给徐达换了张中单。我们聊天,才知道她初中毕业,刚来南州三个月,是一个远亲带来的,来了南州远亲就不睬她了。她倍感孤单,见了我就像见了亲人。这小丫头长得小气了一点,但在南州也算漂亮的,如果在其他场合我可能有兴趣跟她玩点什么,但现在我是没兴趣了。我在想着周依琳,不知她还会不会来看我。万一她又失了踪我可真是痛不欲生。当然师傅不是这种人,她不会丢下我不管。
第二章苍天无眼
我上大学前从来没进过医院。我妈生我时正在灶下烧火,她一阵腹痛就把我挤了出来。老妈拎起我的小脚丫在我屁股上拍了一掌,我就对这个世界不满地哇了一声,然后放声大哭。我小时候也有一些小病,都给我妈用土办法治好了。譬如大热天上火,头上长了个大包,老妈摘了片树叶贴上去,那包看着就瘪了。我对中医从小就心向往之,对祖传密方尤其喜爱,那才叫治病救人的良方。对西医则一点好感也没有,拿把刀子就把器官割下来,把头剖开,这也叫治病,真是笑死人。我有时也会感冒,这时我就自己去药店买点抗病毒、霍香正气丸,如果吃了还不见效,我就死命喝开水,把肚子喝得像一面鼓,然后不断往厕所跑。我的同事差不多天天跑医院,一到月底就开始造病历,打报告,然后找领导签字,等下个月才拿回百分之八十的钱,真是麻烦死了。有时领导还不批,于是就对领导有意见,或者跟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