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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来,陈小寒因为此生第一次与陌生男人同房所带来的诸多不便以及谷小保撼人的呼噜弄得哭笑不得、尴尬不已以至于昼间昏昏沉沉、精神恍惚;她甚至怀疑谷小保的真实动机以至于存着特别的警惕;她产生了只要能尽快见到陆晓凯以证明自己没有上当受骗便可不计任何后果的幼稚想法。
几天来,谷小保精疲力竭。他说不清楚也不可能告诉陈小寒被追踪者与追踪者曾经同是追查陆晓凯的同一小组中的二名成员这一可笑的事实。当然,他清楚地看到陈小寒充满疑虑、惶恐的眼神和渐渐显露出的焦躁、厌烦。他理解陈小寒复杂的心情,这无异于折磨和煎熬。于是,当陈小寒提出无论是否能摆脱追踪首先直奔新江的要求时,谷小保竟欣然接受陈小寒道出的新江似乎突然点通了谷小保的脉络。
尽管他们自安庆大摇大摆地上了高速,但谷小保确定不能再有失误,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陈小寒送到田畈,要让她在九江就地蒸发。为了给陈小寒营造轻松的环境和氛围,他伸着懒腰张嘴胡乱地拨动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陈大夫,该背的再好好背一遍,明天不要太激动,到时候如果晓凯呀、陆区长的,那么田畈一瞬间肯定将变出许多高楼大厦来。”不到半分钟,房间中就回响起陈小寒几天来已渐渐熟悉的呼噜声。
看着沉睡的谷小保,陈小寒不知不觉想到了合肥的那个夜晚,自己对谷小保不但疑心重重,似乎出言不逊,表现出不应有的厌烦和担忧。几天下来之后,她感觉自己错怪了他,也许他根本就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怎么啦,四十多的人了,怎么碰到一点挫折就思想动摇、胡思乱想,太不争气了。他是好人,只不过他的命令大大地多于商量,而且,即便商量也没回旋余地。她从没问过他之所以愿意帮助自己是为了什么,是陆晓凯给他传递了信息?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作为小学同学,他不可能知道自己与陆晓凯的往事,他更不可能知晓我陈小寒的人生愿望!如果跟踪者发现了什么有力的证据,回去告发谷小保,那么他将来怎么办?真那样,我陈小寒的良心一辈子都要受到谴责当初,他也许只想将晓凯的情况告诉自己,未曾想到有这次冒险、神奇、被自己强行绑上战车的田畈之行。当她的意识再一次注意到他的呼噜时,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就像学赶饺子皮,刚开始时有许多不适,可熟练了之后,面已经没了;同时,这忽高忽低的呼噜声又使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去,想起了一位令她敬重的男人。她拿出了纸和笔。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位沉默不语的人,高高的个子突显精干,白白的脸庞总是略带微笑;我不记得父亲的发型,因为我看惯了父亲威风凛凛戴一顶大盖帽的样子。父亲是铁路警察,一般人们称他们为乘警。在一间约十二三个平方的房子中,我与父亲也像现在这样一人一床共同生活了十七年。对母亲的身我事一无所知。记得小时候我问父亲,但父亲笑笑说:我也不知你妈妈现在在哪里。小小,这个家就是我们俩人。曾经听里弄的大妈们说:母亲开朗活泼,大大的眼睛,高高的个子,非常漂亮,喜欢跳舞和体育。我唯一知晓的是母亲是一家医院的护士,一位白衣天使。
小时候,我不肯上全托托儿所,总是吵着闹着要跟父亲一起上班。父亲经不住我的胡缠只好悄悄带我上火车并将我藏在宿营车内最上面的铺位上并叮嘱再三。火车开动后,我立即从上面爬下来,不是去吵正在休息的叔叔阿姨就是站在打开的窗子旁边将头和手伸出窗外,谁都劝不住,叔叔阿姨只好将父亲找来。父亲非常严厉,他推一推眼镜,理一理大沿帽,摸一摸我的小脸,然后噘着嘴开始训导。小时候去得最多的地方是西安和厦门,而且,每次都要拽着父亲爬一回高高的城墙、远远地看看蓝蓝的大海、吃一碗味道特浓的拉面或者是买一些稀奇古怪的水果。几年来,我在火车上渡过了一半的时间,将一路上的火车站名背得滚瓜烂熟,还听惯了车轮与钢轨有节奏的碰撞声,我天真地觉得那声音是特别好听的音乐。那时的歌曲中常唱北京天安门。有一天,我问父亲:西安、厦门都去了几十次了,什么时候去北京呀,我要去北京看毛主席,看天安门。父亲笑笑说:等下次爸爸跑北京的时候再带你去。我便生气地说:我现在就要去。父亲说:爸爸没时间。我又说:那你叫我妈妈带我去。父亲一把把我托起来大声说:今后不许说她!不许说你妈!
开始上小学后,我不再跟父亲上班。父亲上一次班总得出去三四天,然后在家中休息二三天。每当父亲上班时,我在里弄的大妈家吃饭,因为希望父亲身上的警察气息能增加自己的胆量,我经常卷缩在父亲床上。我的脖子上总吊着一只大大的铜钥匙并经常踮着双脚用力拉一把亮铮铮的铜锁,然后摇甩着小辫子去上学,我能准确算出父亲下班的时刻,因为那时父亲的包里边总有一只铝制的装满菜肴的饭盒。父亲每次回到家总是双手一托将我抛向空中,然后我自由落下跌入父亲怀中,我总是伸开双手等着父亲的这个动作。这时,父亲悄悄说:小小,几天不见,瘦了、胖了、漂亮了、想爸爸吗。接着父亲便拿出饭盒子,用勺子舀一块肉或是一片鱼,像一位标准的母亲似的小心地喂我。当父亲看到我狼吞虎咽时便说:我的小小,慢一点、有刺、别揶着、明天还可以吃的吗。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舀一块肉或是一片鱼喂父亲吃,每当这时父亲便非常高兴,似乎他身上的疲劳和烦恼已全部消失。在别人家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的年代,父亲总想办法买新衣服,让我穿得漂漂亮亮。父亲在家休息时总说些外边碰上的新鲜事,当然还有警察破案的故事,毫不厌烦地回答我的所有提问,然后就以这种忽高忽低的呼噜声陪伴我进入青春梦想、人生旎旖。里弄中有一位姓顾的阿姨对父亲特别好,顾阿姨经常来看父亲并带些鸡蛋糕、橄榄之类的东西给我,有一次,顾阿姨送给父亲一只很小的收音机,这可把父亲激动了一段时间。父亲也常为顾阿姨捎带外地特产,而且把我穿不下的衣服全送给顾阿姨,因为顾阿姨家中有一位小妹妹。顾阿姨在一家医院工作,据说早先她与母亲是同事。可里弄的大妈和阿姨都用怪怪的眼光看顾阿姨,她们很少与顾阿姨说话。高考那年,我对父亲说:我要报卫校。父亲极力反对。那时,我才知道父亲的心是被白衣天使的母亲撕碎的。为这事,我与父亲进行了激烈辩论,父亲饱含泪水说:小小,你太像你妈,爸爸不愿意看到你将来吃苦,这是为你好,你看爸爸去过一趟医院吗!我说:我一定要当医生,我要把你的心圆起来!这是我看到开朗的父亲唯一的一次落泪,这也是我懂事以来唯一一次惹父亲不高兴。父亲就这样一直工作,直到一九八四年的春天,父亲突然住进中心医院,不到一个月,他便因肝癌晚期离开了人世。
她停下笔看着窗外。是呀,明天就能见到陆晓凯了。自己的出现是意外还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在偏僻的山村中正干什么呢?他第一眼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他会答应自己留在他身边吗?如果他在那里已经有一位可爱的……,她突然笑了起来,人生如梦,也许滑稽是人生的第一主题。
第二天午饭前,谷小保明显感到陈小寒集惊、惚、躁于一身。“准备好了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顺利的话晚上就能回到海西。”
“有点紧张,有点像第一次主刀。哎,谷队,他若是问我到田畈来干吗,你说我怎么回答他。”
“这是你的事,我回答不了,太尖端。”
“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回答。谷队,帮我出出主意。”
“你带了药,还有听症器之类的。你就说:我来田畈为一位超级犯人检查身体。他总要留你吃个饭,叙叙旧的。”
“为什么是犯人!谷队,那么,这之后呢?他要是烦我,要赶我回去,我怎么办?”
“陈大夫,我希望你到田畈后不要像小学生似的,那样,他的牙就掉光了,然后,他就变成了一个老头。”
“好。不问了。哎,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行呀!如果你知道中国的哪所监狱中还有空着的总统套房,那我一定重谢,海西的陈小寒大夫。”
“谢你的应该是我。是你把我送进了总统套房。你是个好人。”
中午吃饭时,谷小保看了看陈小寒说:“下午我临时有事。让小五送你,吃完饭就出发。”他指了指一起吃饭的小五。
其实吃饭前,陈小寒已有预感。尽管如此,当听到这话时,陈小寒再一次后悔不已,她不寒而栗。这位叫小五的人三十左右,身材瘦小,面相酷贼。她怎么也无法想象他会与这样的人吃饭、相交,他怎么胆敢将自己托付他。她早先的心情又有一定程度的回潮。
“放心吧。小五是社会中最底层的人,没有人想到他、关心他,他没有家庭、妻儿、理想、希望,他将视任何人的信任为他全部的唯一。放心!”谷小保早就看出陈小寒的心情。他估计陈小寒在这一点上与妻子完全一样假如她们知道某张椅子是小五曾经坐过的话,那么,她们宁可站断双腿也不会产生一丝在那张椅子上坐一坐的想法。而且,他为了安慰和鼓励小五,不得不当小五的面耐心地并略加夸大地对陈小寒一番解释。
“大姐,小五是穷,为了谷老板,我可以两肋插刀。”小五一副赤胆豪情的样子。
“谷队,握个手。”陈小寒看着谷小保伸出双手。
“我认为握你的手就像握着他的手,争气,任何时候都不要丧失勇气,要表现你的自信,就像你站在手术台前。千万不要让我产生徒劳无益的感觉。祝你成功。”
再怎么说,陈小寒就是不踏实,但是,她甘冒风险,她决不能功亏一篑。不过这时,她悄悄将一把精制的小刀塞进了随身的小包中。
十五
陈小寒将大小不一的五六只包放在陆小明家门口之后便坐在门口一张像是为她特意准备的竹椅子上。尽管骄阳似火,但简陋的木屋和林木茂郁的屏崖却为她营造了特有的清凉和隆隆的惬意,她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静静的思考、浅浅的微笑、一双相嵌宝石碎花的白色皮凉鞋、一条乳白色带细黑线条纹的女式西裤、一件白底嵌印着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的短袖竖领衬衣和一把用咖啡色玻璃发夹夹固的乌黑亮发总之,陈小寒和她带来的一切与田畈格格不入。久居都市的她对江南农村的山水、草木特别好奇。一会儿,她坐在竹椅上弯下腰摸摸光滑、冰清的青石板;一会儿,她看看屋檐上一串串辣椒干和大蒜头,又到土坪边摸摸晒着的熏鱼;一会儿,她远眺几只长颈白鹭安静地在水牛背上漫步;一会儿,她又转到屋后望望高耸的屏崖山、攀拉低垂的松枝、拨弄缓缓的山泉,除了此起彼伏的蝉鸣、偶尔从屏崖传来的竹子摇曳声,一切都显得平静、安静和寂静;一会儿,她沿着逆时针方向围着小木屋转了一圈并透过窗子、门缝观察、臆测小木屋里边的情形,最后,目光停留在门上挂着的铁锁上黑黑的、略带锈蚀的痕迹、看上去不灵活,在她的想象中这锁肯定不甚牢固。
他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她无法想象平日生龙活虎、潇洒自如的卢东区委领导能长期忍受眼前的寂静。
去年八月底,陆晓凯给她去了电话。“老同学,我想与你单独说说话,最近一二天有空吗?”
“晓凯,你好。‘非典’的余波还未散尽,没闲过。”其实,这中间还有陈小寒没说出口的原因,那时的陆晓凯风光无限,她觉得他正从胜利走向胜利,她不愿凑这个热闹。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宁愿在远处看着她的爱人欢乐、激动。
“有些方面不怎么样,想和你聊聊。”
“真的,三十几岁当副区长,祖国山河一遍红,正是得意时,晓凯,就聊这些?”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都是些表面的东西。”
“晓凯,怎么对我说这话,这可是第一次呀。你是成功的,你是快乐的,有妻儿,有事业,父母健在,朋友无数。不过,我有权力警告你,不要得意忘形。”
“好了,小寒,有什么要我帮忙?现在来得及。”
“白领的收入,老区的消费。我还想问你呢,哎,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我想接济一二个农家孩子。”
“小寒,农家,你何必,”
“助人为乐。我也在寻找快乐,你说呢?”她不假思索。现在,他倒是住进了农家。真好笑。
虽然陈小寒坐坐、转转、看看,但她始终想象着见到陆晓凯时他是什么样子。是瘦了还是胖了,他的神情是惊喜、激动还是茫然、麻木不仁,他仍然是熟识的晓凯吗。当然,她为这一系列的问题给出了标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