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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东生说:“你妈爱你。”
邢海点点头,“关键是我爸那边,我们家从他爷爷辈就是书画家,思想一直特别传统老旧。他现在不说不看不听,基本上相当于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不知道有没有能让他接受的一天。”
回去上班之后邢海做的都是收尾工作,余东生每天早上带他去公司划卡,然后开车把他送到合作公司盯施工图,晚上再去接他。
半个月后这个项目正式结束。邢海休了一个礼拜的假。休假的最后一天,院长约他出来聊聊。
两人约在了单位附近的茶馆,院子开门见山地说:“邢海,你这个项目做得不错。但是,院里以后可能不会再让你做项目了。”
邢海“哦”了一声。他早在刚来这家单位就预料过在单位的各种未来。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一种就是拿他当个摆设。事实上他也当了近一年的摆设,但他没想到院子会在他刚主持做完一个项目之后提这件事。
“你们所不缺明星建筑师,也有许多有才华有抱负又有能力的年轻人。我们是一个集体,做决定的时候要考虑到集体利益,所以无法分出太多资源去弥补你的不足。但是我们是希望你继续留在公司的,我们决定给你升一级,在现有工资上涨三千五,你可以不来上班。”
“就为了残疾人返税吗?”邢海明知故问。
“还有企业形象。另外你这次做的博物馆真的很成功,这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褒赏。”
邢海说:“院长,我申请辞职。明天我会正式地上交辞呈。感谢您一年来的宽容和照顾。”
“好吧。”院长站起来拍拍邢海的肩,“我知道这也对你很勉强,但是说明白了对我们彼此都是负责。年轻人有理想有抱负是好的,等你反悔了还可以来找我。”
院子走了之后邢海又坐了好久,他回单位收拾了东西,等明天来一并拿走。
许多同事里他唯独同丁姐道了别。
丁姐请他吃了晚饭,邢海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事情都对她说了。
然后他问她:“你说我做的对吗?”
“我觉得你做的不对。”丁姐说:“你的存款有多少,每个月看病吃药和日常的开销有多少,你们的房子月供多少,你爱人每月工资多少,两年后他辞职自己办事务所,需要的启动和维持资金有多少。这些你都算过吗?”
邢海摇摇头说:“没有。”
丁姐说:“那你就是意气用事。最主要的一点,你和你的爱人商量过吗?”
邢海说:“没有。”
“再从你对这件事的处理上来说。你今后如何打算的,再找类似的工作?你凭什么以为在别处的待遇会更好?况且在你找到新的工作之前辞职有什么意义,只要你挂着名这边就会一直付你薪水。不是非得是女人才要会过日子。你不就是图一时爽快,真正地为以后的生活考虑过吗?”
邢海仍旧回答:“没有。”
说完这些她又说:“不过我理解你,你想活出个模样来,不想得过且过。我想你的爱人会支持你,换做我我也会支持你。”
“谢谢。”邢海说。“丁姐,你也是老好人的类型的,你说换做你是余东生,你行吗?”
丁姐笑了,问:“要听实话吗?”邢海点点头。
她说:“三年没问题,一辈子不可能。多爱都不可能。”
吃完饭丁姐给邢海送回家,邢海说:“丁姐,能请你帮我继续盯一下博物馆那个项目吗?”
丁姐说:“没问题。”
邢海回到家发现余东生加班还没回来,他坐了一会儿,给余东生打了个电话。
“我辞职了。”
“哦。你在家呢?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我马上就回去。”
余东生到家之后,邢海已经替他买了晚饭回来。
余东生风尘仆仆地赶回来,的确没有吃晚饭。没想到邢海精神状态还不错,就一边吃和他一边聊。
邢海问了他经济上的问题,余东生一五一十地和他讲了。靠他一个人的薪水支撑两人过日子不成问题,他说:“你上不上班都无所谓,只要做想做的事情就行了。”
第二天邢海递上辞呈,院长说他会等到下月发过工资再办理。还有博物馆项目的分红,叫他年底来拿。
第十五章
邢海准备了一个礼拜的作品集就开始面试。他应聘了几家公司,但在他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后都被对方婉拒了。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一家个人工作室。
老板直接给他面试,翻了他的作品集。邢海说:“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可以做设计,其他什么都无所谓。”
那个老板说:“你的学生作业很有灵气,但工作之后的作品表现平平。这个博物馆虽然很出众,但没有你学生作业的惊艳。再加上你的身体情况,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适不适合再做建筑?你提到过你对空间感知的障碍,在你丧失了对尺度的把握之后,做设计的时候需要想象,估算脑中形象的数据。会不会只是在消耗脑子里记忆中的存货,用不了多久就江郎才尽。你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中越久,对空间的把握能力就越差。”他放下作品集,直视着邢海的眼睛。“喜爱和热情能带你走得更远,但你到底能不能走到你所期望的那个地步,为了一个无法达到的目标奋斗到底值不值得。这些问题你最好及早面对。”
“谢谢你,我知道了。”邢海收好作品集,叫花生牵着他走了。
邢海想过所有这些问题,可听人这么透彻地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但那人说的没错,他的确该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适合继续做建筑了。
他打车回家,在路上从车窗向外看,路边的建筑由远及近,而后掠过。美的,丑的,繁复的,单调的,在邢海眼中杂乱无章地排列在一起,有的时候像一个二维平面,有的时候像灭点四处延伸的奇怪透视。
也是,他眼中的世界都乱成一盘散沙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做建筑。他无法对建筑负责,只是一个劲儿地逞强坚持而已。
回家之后,花生坐在他的腿边,把下巴放在他的膝盖上瞪着大眼睛安慰他。
邢海说:“花生啊。”
花生抖了抖耳朵,表示在仔细听。
“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活得太累了啊。”
“有很多人朝九晚五,一个月万八千工资,然后一辈子就这样了。我甚至不用去工作,就能生活得好好的。可我不想这样,我不想利用自己的残疾。”
“也许没发生这么多我也不会这么拼命,这个时候估计还在世界各地旅游。我到底是想证明给谁看呢?”
“以前我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我那时候肆意妄为不计后果,也不去规划未来。可我现在在意得不得了,一步都不能走错。”
“花生,我不想做残疾人。”
花生歪了歪头。
“我不想做残疾人。”
邢海又讷讷地说了一遍:“我不想做残疾人。”
天渐渐黑下来。不一会儿余东生回来了,他打开灯见一人一狗在客厅坐着,稍一惊,然后走到邢海身边坐下。
余东生轻轻吻了吻他。
邢海说:“我决定放弃建筑了。”
余东生点点头说:“嗯。”
“你很失望吧?”
“不,我相信你。”
邢海说:“我会试着找别的事做。可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了。”
余东生说:“我们慢慢找。”
他虽这么说,但心里已经有个主意了。周末他带邢海去了一个画廊,两人牵着手从画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余东生问他:“你想画画吗?”
邢海说:“我想试试。”
两人去买了绘画工具,余东生给他清出间书房做画室。邢海有绘画功底,但已经许多年没画了,先画一些基础的静物找找手感。他不想让余东生看,余东生虽然好奇但从来不踏入他的画室一步。
邢海抽空去邢润的学校看了看他。以前他刚出事的时候邢润照顾他最多,但邢海结婚之后两人几乎就没有交集了,邢海很少去关心弟弟。
邢润看邢海来了很高兴,两人吃完饭邢润就拉着邢海在校园里走,遇到认识的人就颇为自豪地向人介绍:“这就是我哥!”
晚上两人坐在小花园的长凳上谈心,邢海问他感情上的事,未来的事。邢润已经给自己安排好近乎完美的路。邢海说:“我从你身上拿走了太多东西。”
邢润直视着邢海,说:“哥,我爱你。”
邢海心跳一滞。
“不是情爱,但是我爱你,比爱所有人都爱。”
“哥,你要是累了就回家,啊?”
“我念大学以后一直在打工,下个月去实习我就开始在外边租房。你随时可以来,要是你没处去了,我们可以一起生活。”
“嗯。”邢海拍了拍弟弟的肩。
回家之后邢海一直很沉默。余东生和他说了几句话他都心不在焉,于是余东生坐到他身边,陪他沉默。
最终邢海说:“我有些担心我们两个之间比较像亲情。”
余东生说:“就算像亲情又有什么不好?”
“我担心那个时候无论谁对我好,我都会对他心动。我父母和医生一直都提议我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我都拒绝了,因为我觉得自己没问题,会好起来的。但我想我可能一直都不太好,在最脆弱的时候产生最不负责任的感情。”
“那我庆幸那个时候是我在你身边。”
“我害怕……”邢海说:“你不担心吗?如果有一天我好了,我对你的感情就变了。”
余东生沉默了。
良久,他才说:“如果有那样一天,如果你对我还有感情,是爱情我们就当爱人,是亲情我们就当亲人。如果你对我没感情了,厌倦了我,那我就离开。”
余东生说:“很简单的问题。”
邢海问:“那你的感情不会变吗?”
“会,谁都无法保证,我一直在变。但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消退。”
邢海依偎在余东生的肩膀上,“我变得害怕未来了。”
余东生拍拍他的手背说:“可是还有我呢。”
邢海苦笑。在心里想,如果没有他,他可能还不会那么害怕。
邢海说:“我画画的时候,无论多么努力,试过各种方法,都抓不准形态和位置。而且我以前学画的时候用的右手,现在用左手,画出来的东西怎么都不对。”
余东生说:“在这方面不必强求。绘画和建筑不同,创作者拥有绝对的自由。你可以用绘画表达自己的思想和情绪,而不是精准的形象。你可以把想画的东西画出来试试看。”
自由,邢海突然想到这个词。
他们之间的感情就是最大的束缚。
第十六章
余东生的公司接了个云南的大项目,派余东生过去看地形考察,大约十天的行程。余东生处理好了家里的事,和邢海千叮咛万嘱咐,然后走了。
邢海每天早晚遛一趟花生,午饭和晚饭叫外卖,剩下的时间都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出去。他试着画各种各样的东西,好像魔怔一般一刻都不停歇。他从小被家里逼着学画,不上学的时候要关在画室画十个小时。等他父亲后来放弃了他,邢海放下画笔有一段时间,他才慢慢发现自己喜欢画画。可现在物是人非,他捉摸不透绘画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
朱红用完了,还有许多别的颜色也所剩无几。邢海打算自己去买点,就带着花生出门了。
往常邢海下楼都坐电梯,可今天电梯停在十四层久久都不下来,估计是有人在搬东西,反正只有一层,邢海就去走楼梯了。楼梯间里光线昏暗,邢海扶着楼梯小心翼翼地走,可没想到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向下跌去。
花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挡住邢海,却没能阻止邢海的跌倒。他被压在邢海身下,一起滑了几节台阶,停在了楼梯拐角。
邢海坐起来,忙抱过被他压在身下的花生,“花生你没事吧?”花生站起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右后腿瘸了不敢着地。一同滚下来的是不知道谁摆在楼梯上的烟灰缸。他的假肢摔折了,好在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
邢海站起身来,牵着花生走了两步,见他行动没什么大碍就带他继续下楼。花生还尽着自己的职责牵引着邢海。邢海在小区门口打了个车,带花生去了宠物医院。
照了全身的片子,花生后腿骨折,还有一根肋骨骨裂。邢海照顾不了它,看好病之后就把它留在宠物医院寄养几天。邢海好生和它说了,花生乖乖地趴在案台上扬着眼睛看他。
这么一闹画具是买不成了,邢海打算打车回家,干脆在网上买。可出了宠物店才发现这里地处偏僻,根本就没有出租车路过。
好在不远处有一个公交车站,他扶着墙走过去看了站票,见有一路正好路过他住的小区。没等多久车就来了,可开门之后才发现车上人挤人,邢海在司机的催促中上了车。
邢海要换到售票员面前去买票,可车上摩肩擦踵的,他几乎寸步难行。售票员催促他:“刚上车的买票。”他只好在人群里挤着移动。身后有人推他,如果挤得狠了不时有人嫌恶地回头瞪他一眼,他踩了别人的脚,可他自己都没感觉到。终于挤到售票员面前,他从兜里掏出钱,左手攥着挑出一张一块的,用下巴夹着,然后把其他的钱塞回到裤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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