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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你了。”他紧紧地抱着我,黑发轻轻地在气流中浮动。
什么意思?!什么不要了?是不再利用我的意思?
我茫然无措,应该感到松了口气的才对啊,为什么感觉那么怪??为什么那么压抑?!……
他像睡着了一样,不安地抱着我,一直到我透明到消失,缓缓失去意识。
番外二 (上)
番外二 侊孝 (上)
——神告诉我们,要爱世人。
何谓爱?我什么都没有,还妄提爱?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选我当神子?如此残破的身体,不如重来,重头再来。
神却说,所谓神子,必然要承受常人的十倍痛苦,方能了解世间真谛,造福众生。
呵……胡说什么?一个名字,竟妄想束缚我一辈子?
***
好痛,浑身痛得无以描述,就好像灵魂被切片了一样,残缺得快崩溃了。
撕裂般的疼痛持续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一辈子会这么下去,直到蛋壳破裂沐浴到第一缕光。——温暖到灼热,灿烂到刺眼。
我想,我还活着。
不知道有没有哭,但冰冷的雪覆盖到我身上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本以为一切痛苦终于消逝,却是无尽折磨的开端。
雪,漫天飞舞,无论抬起头,还是低下脸,总在身边快乐的舞蹈,嘲笑我废物一样的身体。——即使闭上眼,也能感觉到冰凉的温度。
起初很难相信自己的身份。每日每夜的刺痛,分明告诉我,我的寿命不会太长,但他们却告诉我,“侊孝,你是神子。神子,璀雪最伟大的人,将来要成为神殿的。”
我?
如果这样的我也能成为神殿,那这世界的规则也太奇怪。
呵,或许是神搞错了诞生地,让我错生在了神坛吧。
没什么人愿意将生命消耗在了无人烟的神坛上,大家对我的关注渐渐淡去,神坛持续着人烟稀少。
服侍我的几个人,总是用一种同情的目光叹息地看着我,仿佛我这个次品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东西。
那种眼神真的很恶心,但我知道,就是因为她们可怜我,所以才甘愿留在冰冰凉凉的神殿上。
但不出几年,她们就陆续离开了这里,或提职或死去,来去匆匆。
神坛终年下雪,冰冷刺骨,但那种寒冷,能阻止我全身上下迸发而出的痛楚。
我婴儿的身体连爬行都困难,每行几步必然摔倒,而身子却脆弱得一点点小伤就会流血不止。
最后留下的侍女三番五次把我抱进殿内,却无效。
我还是会艰辛地回到神坛外头,任雪把我覆盖。
那样躺在房里、睡在床上,和死了有什么分别?我就像一具已经没有生命的肉块一样。
与其如此,我宁愿被雪淹没,冷到什么都不用去想……
可她却误解。“侊孝大人,你真喜欢雪啊,真不愧是璀雪的神子,对雪情有独钟呢。你放心,等病好了,你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温度灼华的。到时候全天下的气候都可以在你的控制之下。”她总是很善意地安慰我,即使那些谎言不攻自破。
可那些同情,我不稀罕,简直毫无意义、恶心至极。
我坐在出生的坛上,默然。
不,我是恨雪的,和我白发相似的颜色,时时提醒着我的无能,我的卑微。它为什么总是在下?无疑是想嘲笑我啊。嘲笑我只能借由寒冷驱逐浑身的疼痛,其他,一无是处。
如果真有恢复灼华的一天,我希望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地方下雪。——雪这种东西,不过是代表了一个充满疼痛与噩梦的童年而已。
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无数次遥望着神坛下的悬崖,幻想着就这样跳下去。
——那样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也许就能从头来过吧?纠正所有的错误。
这么活着,是为了什么?
***
“侊孝大人,你一定要坚持住啊!!礼成以后,说不准就能恢复灼华了呢!千万别放弃啊!”
总角礼对我来说是死神的一场戏弄。
我虚着眼,似乎都能看到神在狂笑。——【就凭你?还想恢复灼华?还不明白么?你那白发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样雪白到剔透,还想辩驳什么?你天生就没有灼华!】
是的,什么都没改变,我不过是多受了一些苦而已。
“……”感到身后有人,我缓缓地转过头。
那是一个黑发的孩子,他踩着雪白的山背,慢慢地爬上神坛,手上满是血口,却不断地吐着气、神色里揣着许多期待,像浑然不在意受的伤一样。“侊……孝?”
他认识我?可我不认识他。
我在他眼神里看到很多情感,担心、同情、心疼、畏惧还有很多我看不懂的太过于灼热的语言,我没法理解。
我移开视线。
——那无疑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天使’。只会将泛滥的同情施舍给无能的我。
我忽略他的呼唤,仰头看着雪。雪覆盖在身上,冰冷刺骨。
侍女知道那黑发孩子来过后格外紧张,抓着我问长问短,我这才知道那个人,被大家刻意闭口不谈的人——我的弟弟。
我,是有弟弟的。
一个黑发的孪生弟弟,渊欲。
神啊,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因为孪生,所以他把我所有的天赋都抢走了吗?只给我留下一头白发的他,竟然还有脸来同情我?一个会同情人的掠夺者?
***
“你不想看看神坛吗?”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轻巧地跳上神坛。
黑衣的人牵着白发少年的手,走过来,“既然来人界玩,总得看看古迹吧?”
白发少年嘟着嘴,黑白分明的容貌在雪的反光下,美不胜收。“嘉鱼,已经有人了。”
黑衣的嘉鱼懒懒地看了我一眼,陷入片刻沉思,“啊,是你。侊……孝,对吧?”
我淡淡地看着他们的笑容,但逐客的意思似乎没被收到。
嘉鱼饶有兴趣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你就这样过日子啊?无不无聊啊?”
“无须你管。”我对他的语气不满。
嘉鱼笑了,无奈地摊了摊手,“我来帮你玩这场游戏吧?否则都没戏可看,那多无趣。”
白发少年敲他脑袋,但似乎效果不大,“让你没事找事!你最无聊了!”
嘉鱼看向少年,眼里有些许宠溺,“反正和渊欲契约已定,我可是为魔界办完事了。”
白发少年撇撇嘴。
嘉鱼慵懒地伸手,想摸摸我的头,却被我厌恶地躲过。
——我讨厌别人的碰触。
“难道你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么?”
改变?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么?你弟弟和你来自同一个灵魂,如果你们合二为一,你的灼华就能恢复了。”他顿了顿笑道,“你是本体,渊欲是灼华。只不过诞生的时候,你婴儿的身体承受不住灼华的加入,才会自动造就了一个虚幻的渊欲啊。”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现在还想不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随后的日子,我认识了乐胥,她是个知识渊博的文殿,虽然不定时来,但带给我的各种书籍都非常有用。
可我没法真心感谢她,虽然我唤她姐姐,虽然我总是说谢谢。——她来教我,不过是受人之托。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笑?”乐胥有时会突然反感我,我隐约地觉得她看着白发的我,却在想别人。
——也许,是陪着嘉鱼的那个白发少年。
同样的白发,确实让人联想。
我掩去心里的鄙夷,第一次露出笑容,她竟然看呆了。
“原来你这孩子那么好看。”
我渐渐发现只要我笑,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顺利。就连同情的眼神也会掩去三分。
“很好,侊孝,你已经慢慢长大,学会控制自己情绪了。”
控制?我为什么要控制自己?我不过是神坛牢笼里的一只鸟而已。
“这块你懂了么?”乐胥翻着书,向我提问。
我笑着说,“如果这般做呢?也许会更有效也不一定,书上说的,也不尽然。”
那是乐胥第一次被我问倒。
随后我渐渐有机会接触一些文殿的东西,到后来乐胥甚至把自己的工作给我试手。
同时,我的身体也在一种叫生命泉的东西催化下,变得好起来,虽然很久以后,我明白那是什么时,连续吐了几天几夜。
***
第一次回到璀雪殿的记忆我难以忘却。
碧绿的树叶,清香的花草,精致的建筑,优雅的格调,熙攘的宫人,明媚的暖光。
仿佛天堂一般的景色,我从地狱里逃脱。
没有雪,没有寒冷,即使在这里我的身体不能随时受到神坛的加护,我却感到非常满足。
我走出来了,用自己的力量走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耳边传来的惨叫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蹒跚着脚步推开那扇殿门,房内只有一个少年,痛苦地拉扯着床单,嘴边淌着血。
我见过他,但现在他长大了,能束发了。——渊欲呵,我的弟弟。
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在床上,痛苦得似乎无法呼吸,浑身都是抓印,血迹斑斑。
你应该高兴,渊欲,至少你还能束发,而我……天天喝着生命泉的我……
我走过去,低头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却没感到什么快乐。
或者说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对他的痛苦,我既没有同情,也没有高兴,连最基本的厌恶也没有。就像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提不起劲。
也许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他不过是个虚幻的存在,迟早会消失。我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但我知道,这个人,我应该是恨着的,他送了我一个白雪纷飞的冰冷童年。……而他的人格,却不该存在。
总有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要恢复原状才行。
我们这样,不过是神的错误。
“没事了,不痛。”他那样的痛,我承受了不知多少次,用不着这么夸张。
痛,也不用叫出来啊,懦夫。
他迷蒙的眼里流出泪来,印着我温和的笑容。
原来我又不自觉地笑了。
他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反复叫着我‘哥哥’,哭着用沙哑的嗓子呢喃,“我会保护你的,一定。”
我摸着他的脸,与我相似,却无法达到的容颜,“本就是我的,不用你保护。”
***
“侊孝大人,若是想快速催生今年的粮食,这样可行的通?”
“军队若是加员,会不会引起不满啊?”
“璀雪最好有个什么节日你说是不是?怎么安排比较妥当?”
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拿工作上的问题问我,我每天都会花时间和他们周旋。
可即使他们信赖我的脑子,我也时时感到不安,只得在人后逼着自己不断看书,不断学习,我担心自己一旦落后于时事,就会被命运无情地践踏,辗转回冰冷的神坛去。
我渐渐地懂得,智慧和笑容是我无法不依靠的东西,那比其他任何东西都要实在。
即使我从来不愿对人笑。
也许我真的是长大了,数十年下来,我已经丧失笑的能力,即使别人以为我天天在笑,日日夜夜,呵……多平易近人的神子。
我的身份不再是负担,而成了机遇,只要我比渊欲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一定会得到些什么。
可渊欲却很奇怪,他总是喜欢缠着我,无论我说什么都会去做,就好像真的是我的灼华一样,乖乖地做一个听话的玩具。
有时候我都要觉得他脑子不正常了,但我懒得去理会他的想法,他不过是个很强的灼华者而已,在宫里并不受拥戴。
“难道你不知道么?”乐胥奇怪地笑了,“渊欲他爱着你呀,你是他唯一的血亲不是么?他不过是爱着你这个哥哥而已,而你可真无情啊,对他和对别人一样,一视同仁的。”
爱?这种字算什么意思?听起来有够奢侈的。我没空想那些……
“怎么,你不知道什么叫爱么?”
“神告诉我们,要爱世人。”我笑着背诵《道德》。
“才不是那种爱。”乐胥呵呵地笑,“虽然我不知道渊欲的爱到哪种程度,但难道你感受不到他的感情么?他虽然很强,却格外依赖你呢。”
“我不在乎。”我回答得风淡云轻,“爱那种东西,说着多无聊。”
乐胥脸一沉,“谁让你学那个混蛋魔族说话的?哪里无聊了?只有不懂爱的人才会说无聊。够了!今天就到这儿。”
乐胥一气之下出差几个月,回来后都没给我好脸色看。
“乐胥姐姐,抱歉,我确实不懂你说的爱,你教教我吧,我想听。”我忍着满嘴恶心的感觉,笑着对面色不善的她说。
“……你以后就会知道啦。”她看着我一贯的笑脸,无奈地叹气。
我知道她似乎爱着某个人,很认真的爱着,已经持续了近百年,虽然无疾而终。但……那和我无关不是么,没必要把她的烦恼一并送给我吧?
什么爱,想那些,真浪费时间。我宁愿多读一些令我作呕的益书才好。
番外二 (中)
番外 侊孝2
渊欲终究是爆发了。
似乎是从那只魔鸟被抓后开始的,他一直表现得格外紧张。
擒到它的,是我的新预言师嗣音。他的预言准得古往今来独一无二,但却奇怪地选择留在宫里当文殿,老在我身边出没。
……其实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地过生活的。
渊欲看到那凤凰被俘后,简直目眦欲裂,一头黑发都要炸开了。
但他窝藏魔族是不争的事实,那鸟儿很快就被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