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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有些是左瑛原来就朦朦胧胧知道的,有些是闻所未闻的。当时听到这里的时候,左瑛心里就想,从坚决不愿意继承叔父传给的皇位,到不惜杀害将自己视为己出的叔父的两个儿子也要夺取皇位;一个根正苗红的热血青年到底是怎么蜕变为如今的奸臣乱党的,这真是一个令人感慨又好奇的问题。
独孤明德最后说,之所以不得不提贺兰楚这个人,是因为他在战场上有运筹帷幄的本领,在朝堂上也有定国安邦的雄才伟略,虽然恃才傲物、独揽朝政,却是难得的集能臣悍将于一身的文武全才,皇帝处理政事、作重大决策的时候如果能多听信他的话一定会有所裨益。
左瑛明白老臣独孤明德所指和他的顾虑。对于这样的治国能臣、乱世枭雄,上策是驯服他,中策是利用他,下策才是除掉他。
为君者的确应该要有将即便是大奸大恶之徒也纳入自己的棋盘、为我所用的王者气度,而不能完全像从前在江湖上行走时一样,用睚眦必报来立威震怖。但是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她能够既保全自己又做到这点吗?
左瑛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放在枕边的那枚贺兰楚所赠的白玉扳指上。
她伸手拿起白玉扳指,那温润的玉质、冰凉的感觉,立刻在她的心里激起一阵赞叹。再摩挲着那上面细腻流畅的花纹,回想着他教习射艺时候的一丝不苟,心中对他的恨意好像不经意间浅了一点。
“陛下。”正在这时候,一个近乎耳语的轻柔声音传来。
左瑛循声看去,只见绯羽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屏风口处。昏黄的灯光将他白瓷一样的脸庞和月白色的衣衫照成琥珀的颜色。
绯羽看见左瑛扭头过来,知道她还没入睡,才快步来到左瑛床前跪下。
“羽儿,你怎么不去歇息?宫外的事都办完了吗?”左瑛轻声问道。
“回陛下,已经办完了。”绯羽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左瑛,“绯羽还去之前委托做铁匠活的铁匠铺,拿回来了这些东西。”
左瑛接过来拆开一看,原来是之前铁匠没来得及赶制出来的几十发子弹。想想自己只剩下一发子弹的银火,看见这里绯羽带回来的子弹,左瑛心里不由一阵踏实。
“羽儿,你真是贴心,竟然还记得这件事。”左瑛高兴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本来不想你主持葬礼之余还要为这事奔波,没想到你竟然惦记着,还已经办好了回来。”
“陛下当心着凉。”绯羽连忙起来,将被子披在左瑛的肩上。
左瑛不想绯羽再跪到地上,崩了伤口,于是拉着他的手道:“坐下来,坐在朕的身边。”
绯羽受宠若惊,不敢僭越,但是手肘虽然只是被左瑛轻轻拉着,却好像感觉到那里有无法拒绝的牵引力一样,从她那衣衫单薄、长发逶迤的娇小身躯,传到她纤细柔软的手臂上、指尖上,再渗入他的手肘里,透到他身体的每一部分。
“谢陛下赐座……”他不由抗拒地坐在了左瑛柔软的被褥上,比那被褥更柔软温暖的是就贴着他的肩膀的那个纤细的身体。光是这么想想,都让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几乎忘了还要说些什么。
“陛下……”绯羽偷偷地深吸了口气才能继续道:“绯羽还让那铁匠铺继续照着这些样子来多做二十枚,绯羽半个月后会再去取。”
左瑛对他的敏锐很满意,“你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绯羽斗胆猜测……是某种投射器的弹子……类似于弹丸之类。所以会消耗……”绯羽小心翼翼道。
“答对了一半。”左瑛微笑着从怀中拿出那把银火亮给绯羽看,“这不是投射器,是一把火器,利用火药爆炸的威力将里面的‘弹丸’射出,击中目标。”
“这,就是陛下在圜丘中救了绯羽一命的武器?”绯羽惊讶地盯着左瑛手中的银火。
“正是。”左瑛点点头,将银火递给好奇的绯羽。
绯羽略感意外地看了一眼左瑛,缓缓伸手,从她手中握住了银火。
以他的聪明敏锐,当然已经能够想象得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左瑛,在身边没有人可以保护她的时候,靠的就是这把武神秘的器保全性命,可以想象这把武器就跟她的身家性命一样重要。而她现在,却不光如此信任地将它亮在他的面前,还随手就可以交给他来把玩,那相当于就是将自己的性命都已经毫无保留地交在了他的手上。
这份下意识表现出来的信任,比嘴上的多少夸奖封赏都要可贵得多。
绯羽胸中一阵感动,一股热血顿时涌上他的胸膛。他刹那间忘记了尊卑法度,忘记了自己一直严守的疆界,张开双臂就将身边的左瑛紧紧搂入了自己怀中。
“陛下!绯羽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护陛下不再独自面对危险,不用再倚靠这把火器来保全自己。”
左瑛也没有料到平常跟春风春雨一样温柔、又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绯羽居然也会有这么冲动的举动,的确深深吃了一惊。但是感受着他的拥抱的包围,听着他温柔而坚定的话语,一阵洋洋的暖意分别从绯羽紧贴着她脸颊的结实胸膛和她自己的心中透出。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让她意识到,她坚强的内心其实存在着一个柔软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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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胆大包天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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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儿,”左瑛伸手摸了摸绯羽的脊背,轻声道:“朕知道你会的。”
绯羽这时候才如梦方醒一样,连忙放开左瑛,起身跪倒在地上,惶恐道:“陛下,绯羽该死!”
“羽儿,你起来,朕说过你一个月内不许跪的。”左瑛一边说,一边躺回床上,“以后也不要再说‘该死’啊、‘粉身碎骨’啊之类的话了。如果死了,还怎么保护朕呢?”
绯羽知道左瑛不怪罪,连忙一边帮她将被子拉上、盖妥,一边道:“是,陛下。绯羽知罪。”
虽然灯光昏暗,看不清绯羽的脸色,但是左瑛可以想象,他现在一定已经脸颊微红了。
如果这样一个温柔内敛的人是个妹子,左瑛会像从前一样觉得应该好好爱护;而眼前这是个男子,以左瑛的性格,是会禁不住起调戏的坏心的。
“羽儿,唱首歌给朕听。”左瑛侧着身盯着绯羽的脸看,嘴角勾起一弯坏笑。
“遵命。”绯羽微微颔首思索了片刻,调整了一下呼吸,开始唱道: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绯羽从前那甜美悦耳的歌声,如今已经变得圆润清亮,声音动听醇厚如甘泉美酒,又温润通透如白玉翠石,让左瑛听了,戏谑之情顿消,完全沉浸在绯羽美妙的歌声中。
正在这时候,绯羽的歌声忽然止住,他大喝一声“谁”,声音还没落下人已经转过来挺身站立,起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抓过了一片身旁油灯上盛灯油的碟子,甩手就往屏风外的方向飞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左瑛只看见碟子被掷入外面的阴影中,激起一阵踉跄中碰翻器物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人被打到了,仓皇从外面的窗户逃跑。
绯羽没有追过去,反而一边退后两步,张开双臂将左瑛翼蔽在身后,一边大声喝道:“来人,抓刺客!”
一群侍卫闻声仓皇地冲入寝室,跪倒在地,在绯羽的指挥下才知道朝内室的窗户追去。
“陛下莫怕,绯羽会在此保护陛下,免得中了他人调虎离山之计。”
绯羽回过头来,弯下腰对左瑛道。那平日温婉如水的脸上,此刻分明是锐如剑矢的警惕、坚如盾甲的刚强。
虽然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种程度的刺杀也好,窃入也好,对于左瑛来说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她依旧裹在被子里,朝绯羽露出浅笑,点点头。
片刻后,尉迟南也匆忙进来问安,紧张地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经过了大半个时辰的搜索,侍卫们最终无功而返,连对刺客是怎么在森严的警戒中进来的都感到疑惑万分,只是在内室的窗户边发现了几滴血迹,估计是刺客被绯羽的“暗器”所伤留下的。这东西如果是在现代,那刺客就已经相当于已经抓到了,可是在那个时候,只能证明刺客的出现不是谁的幻觉而已。至于足印之类的痕迹,早已被众人踩踏凌乱,无从考究了。
“宫中戒备森严,关卡重重,此人能够如入无人之境,臣猜想其一定是宫中之人。”尉迟南的眉头攒成了深深的“川”字,他又看向绯羽道:“绯羽,你有没有看见到底是什么人如此猖狂,竟敢深入禁内,谋害陛下?”
绯羽有点愧疚地微微低下头,“绯羽没看见,连此贼是男是女都不得而知。只知道大概是只有一个人单独行动。”
尉迟南思索了一下道:“无论是行刺还是行窃,只要是选择晚上下手的,一般都会待室内的人都睡着,才行动。尤其是在孤身一人行动的,更大多选择如此。既然绯羽进门以后,一直在跟陛下对话,行凶之人看见里面有人还没睡下,应该不会在绯羽没离开前贸然入室。这么看来,是早就已经窃入室内了,只是一直在等待机会。”
绯羽听着尉迟南的分析,不禁有点毛管一竖的感觉——如果不是自己凑巧这个时候回来请安,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绯羽大意!居然一直没有觉察有人潜伏在此。贼人被发现的时候,可能是不慎碰到身边器物,所以才发出声响,被绯羽听见。”
一直坐在床榻上听着两人对答分析的左瑛回想了一下刚才贼人被绯羽发现的情景道:“羽儿不必自责,你觉察到有人的时候,朕什么都没听见。只能说明这个人的手脚实在太轻。”
“这么说来,是个武功绝顶的好手?”尉迟南开始在心里估摸宫里大概有多少个这样的人,他又问身边刚检点完器物的宫女们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怡神殿里少了什么?”
跪了一地的宫女都纷纷摇头道:“并无。”
绯羽神情凝重道:“尉迟达人,你说怡神殿这里有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是别的宫室没有的,只有这里才有,以至于贼人竟敢胆大包天地窃入这里获取?”
“你的意思我明白。此人要取的只可能是陛下的性命。”尉迟南深深点头。他转过身来朝左瑛一抱拳道:“臣失职,令陛下受惊。方才如果不是绯羽在场,情况更加危险!臣已经传令下去,加强戒备,紧守禁宫大门,没有陛下的手谕,所有人不得出入。明日一早,臣便会仔细盘查宫内所有身上有新伤口的人,令其申明原由,排查嫌疑,务必抓住刺客,找出幕后主谋。”
在目前线索少之又少的情况下,就只能从绯羽留下的那道伤口入手了。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尉迟南提出的这个方法最为稳妥。以至于左瑛表示反对的时候,众人都感到不能理解。
“不必了,”左瑛有点慵懒道:“加强戒备就行,不必大肆盘查,弄得宫里沸沸扬扬,人心惶惶,让人看着笑话。”
“陛下,那难道刺客之事就不追究了?”尉迟南错愕地追问道。
绯羽也不解地看着左瑛。
左瑛微微一笑,“追究。贼人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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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大漠双子
(兔子今早要粗门。听论坛的菇凉们说最近点点的定时发布经常抽抽,还是手动先发了为妥,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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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洛阳城千里之外的突厥黑沙城内,这夜热闹非常。家家户户在自家帐篷前围着篝火,吃着可汗赏赐的酒肉,欢声笑语不断。一些人拉着马头琴、吹着管笛,演奏着欢快的音乐,一些人则就着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还有人应和着音乐的节奏和韵律,呼喝出不需要语言的歌声。皇宫里的乐师和舞师也成群结队地走出宫殿,跟百姓们一起唱歌跳舞,吸引了众多人的围观。宫殿内外更是张灯结彩,妆点得灯火辉煌。连守城的士兵,也都在身上挂着五彩的绶带。整座黑沙城,笼罩着一片歌舞昇平、欢天喜地的气氛。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号角,众人看去,原来是几列军队正浩浩荡荡地从城门处走来。打头站的几个士兵骑在马上用洪亮的声音齐声大喊道:“王子凯旋归来!王子凯旋归来!……”
能征惯战的游牧民族人民,不像中原人一样将军队和战争看做洪水猛兽、避之则吉;他们人口不多,但是几乎每个人都可以闲时放牧、乱时挽弓打仗,能够在军队里,参与抗击敌人、保护家园,更是一种荣耀。更重要的是,自己部族的军队打了胜仗回来,那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