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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问这个?”华生不解地问。
“我看这孩子额前脑后留着两块浓黑的胎发甚是可爱的,现在持有这种手艺的师傅已不多见了。”
“不是么,这一带地方理满月头还挺讲究的,孩子脱了娘胎,谁不盼望他长大后能升官发财?因此要留着前后仓。还要选个黄道吉日,请个有声望的师傅首理。经多方打听,说南华庵有位高人会理满月头。我们摆了一席素酒,拜托通禅师父通融,请他理发。谁知他终日在方丈里做学问,不肯出来,我只得叫华生雇辆黄包车,把孩子送过去,在尼姑们的劝说下,才给孩子理了发,当时我们包了四元钱作谢礼,但他才收了八分钱。他身穿一领灰色长衫,净白脸皮,戴着金丝眼镜,约三十上下,很象一位教书先生,他叫——”
“李一帆!”我万分激动,眼里闪着泪花,“他就是我常跟你们说的恩师,我这次专程为他而来的,你现在能否陪我去看他一眼?”
“那当然,只是天色已晚,山门已关,有人造访也不肯开门的,不如明天一早去。”
“那也好”其实我此刻恨不得就飞到他身边。因得知他的行踪,激起心中的波澜,整整一宿未合眼。身前脑后,都是他风度翩翩的身影。他适中的身材,健康的体魄,无所不通的才学,睿智幽默的谈吐都是无可比拟的,他影响我成长过程。是我婺剧爱好启蒙教师,他和陈伯年老师都是编剧又是导演,才华横溢,京胡、二胡、笛子、哨呐、梨花、先锋、司鼓无所不精通。他能自拉自唱京、秦、豫、徽、川、婺等戏曲剧目唱段。他是我崇拜的偶像,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在他面前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是涵盖我生活一切方面的大树。正由于他在我心目中形象过于高大,形成一道无法冲破他感情世界防护墙。然而我们毕竟异性间交往,彼此不可能没有情丝缕缕的联系,我对他的爱慕、爱恋是渐进的,所以积重难返,愈来愈强烈,最后必然有爆发的一天。事实上我同他已经同床共枕,假如他稍有口下,我会全身心地投入他的怀抱,只是他太学道……
天亮后,草草吃了早饭,我雇了人力车,把局促不安的华生拉上与我同坐,招来了满街人眼热,那时毕竟六十年代啊,不久,在傍山临水高埠平台上出现了古柏苍松掩映下一片金 瓯碧瓦的宫宇,这就是始建西晋的南华庵。我们在山门前下车,付了车资,两人一前一后爬上108步石阶,进了山门,眼前一座翘角重檐,气势恢宏的大雄宝殿。我穿过两进,来到方丈,女尼们穿着米色袈裟,气度不凡,忙齐齐肃立鞠躬,打了个稽首,施坐,端来两杯清茶放在我们面前的案头。
侧门一开,如云衣拽月,走出一位穿着米黄色袈裟的通禅主持,她持尘拂合掌鞠躬:“女施主光临敝庵,不知有何见教?”
我一抬头,如同跃出一道彩虹,这是一尊活脱脱的观音菩萨。天生丽质,容雍华贵,气度不凡,猛然想起《石头记》大观园中妙玉。令人肃然起敬,忙站起来还了礼:“今冒昧造访,一来观瞻千年古刹,一饱眼福,二来打听一人的下落。那就是我的恩师李一帆。不知是否来过宝刹?”
“原来你寻的是他?”通禅尘拂轻轻地一摆,那庄重而秀丽的脸上立即流露出难以捉模的表情。难道她就是李老师给我讲过的王欣怡?我心里已凉了半截,连想都不敢想下去了。有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抽打我跳荡得愈来愈厉害的心脏,像一个焦雷直击我的顶门,我意识到我无论如何都难以同她匹敌,这就意味着我可能已经失去了我梦寐以求的意中人,比以前所有苦难还要沉重千百倍的大祸就要来临,我如同一叶小舟被狂风卷进汪洋大海,即将沉没……
“不巧得很呢;他——”通禅沉默了片刻,才勉强启口:“他这个人是多足的蜈蚣,满天下招蜂惹蝶,住无定所,今天一早就走了。他这次出行要浏览一些名山大川,三山五岳都可能涉足之内,临走时掷下一句话:不论谁来找他,也未必告许其行踪!”
我已经瘫痪在红木雕花椅子上,再也难以动弹,仿佛上苍暗示,这庵堂就是我的正本清原所在,我所以能冒着暴风骤雨闯过蹉跎岁月,是心中有了李一帆,他是我可指望托付一切的精神支撑。眼下他已重新得到有着生死恋情的王欣怡,我还能指望他什么呢?为什么他在寡妇桥对我的冷淡,环形凹与他同床共帐都没有越雷池一步,现在终于可以从王欣怡傲漫而矜持的神色中得到诠释。我日夜思念的人已经有了他属,我对他全部感情付之东流,我还留着躯壳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割断万根愁丝,遁入空门来得干净!
众女尼见我从椅子上滑下去,纷纷上来救护。
“散开!”通禅面无表情,不慌不忙吸了口冷水,朝我喷了一头,然后用指甲钉住人中。其实我只是一时绝望中昏厥,脑子依然清醒。可通禅再也没有开口,听不到她只言片语的劝慰声。眼下能救活我的唯一良方就是李一帆。但城府极深的女尼怎么可能割爱相让呢?可见她早已把我视为势不两立的情敌。如果让出李一帆,她的心病又谁能治?她所以能放弃大城市优越的生活,不顾千里迢迢从北方追随到南方,最后落脚青灯古佛旁还不是为了这个冤家。现在李一帆已经还其心愿,还能让他再飞走?当尼姑可以还俗,家庭可以重建,事业可望再创,但心仪中的王子不能再生,也不可分开,眼下姑娘是插足者,任何女人都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我病倒在客栈,这是因绝望而病倒的。我不知失去感情世界的擎天柱而能否生活下去。然而我历经风霜雪雨的磨练,意志力和承受能力有了较大的提高,至少不会因此倒下去,再爬不起来,其实真正的病因是鲁冠方对我强暴虽然未遂,但已被陷入囹圄,伤及无故。我既要涮洗自己的清白,又想保住他的饭碗,绞尽了脑汁,心力交瘁,导致体虚,加上偶染风寒被击倒了。
华生见我病得不轻,心里着急,请医煎药,亲手喂汤侍饭,我甚是过意不去。还好朱翠花是北方人,为人贤惠,对于丈夫悉心照顾这个落难女子并无猜疑。时近年关,来来往往住客较多,都要他一手安排,而且妻子坐月子未过百日,一天四顿稀饭熟粥都要送到床头,还要洗换尿布,忙得团团转。
我毕竟年轻,身体恢复得快,不到半月就能起床了。夜来寒潮南下,北风怒号,次日打开大窗一看,街上已积一尺来深的雪,天上还是纷纷扬扬下个不停。尽管店家夫妇厚道,视我为家属,但我毕竟寄人篱下,引发了思乡之情,那里毕竟是落地生根的热土,有年迈的老母和乡亲父老,有同学和挚友,眼下李一帆前情已断,再等也是枉然,不如回到家乡。于是唤来华生结帐,并把400元钱和一封信托咐:“烦你拜托华南庵主持转交李一帆先生。”
“梅小姐,这钱和信的事我一定办到,这房租金和膳食弗我绝不能收的。你在这里没少照顾她娘儿俩,何况这半个月来,我们全家吃的用的还不都是你花销的。我们感激都来不及了。我是单丁,她一家子也都失散了,如不嫌弃你就当她妹妹吧……”
翠花见我要走,忙下了床拉住我的手,眼里含着泪花:“你是好人,我真舍不得你走。看到你就想起我从前的姐姐,她也在你这般大时候分开的。就是河南人氏,解放前黄河决口,千里洪荒,母亲被水卷走,父亲带着我们逃难到余杭,我被人贩子拐卖到婺江。可怜父亲朱云飞和姐姐翠英不知流落何处 ……”
“呵,原来都是天涯沦落人。不过吉人自有天相,总会有聚首一天的,我也会帮你打听的。”
我抱起孩子,把一只红包塞进包衣里:“这孩子五官清朗,天庭饱满,很像他的父亲。不知叫什么?”
“他乳名叫都都,还没取名,梅小姐,你的学问高,给他取个名字吧!”华生、翠英望着我。
“华夏兴旺匹夫有责,就叫华新兴吧!”
“好,这个名字响亮。”
一切都安排好了,正待出店。没想到戴书记和广播站屠宰亮来了。他们是来请我复职的。说是新任播音员因事请了长假。接替无人。因为这是一项特殊工种,需要有一定的文化程度,要有专长,有严格的专业性和连续性,一时措手不及。站里不知你的去向,只得请戴书记出面,经多方打听,才知你病倒大桥客栈,这不是看你来了么!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在我有过人事关系的所有干部中,戴书记是最好的。他为人正直,大公无私,体恤下属,人格高尚。在我最困顿的时刻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深深地体会到党组织的温暖,见了他如同见到自己的父亲一样,内心感动,鼻子一酸,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竟激动得像个受委屈的孩子,放声大哭起来……
“他扶住我,眼里红红的,拍拍我的肩膀,笑着安慰说:“孩子,别伤心了,大家心里清楚你是受了冤枉的,这次是张广才书记指定用你的。新任的播音员应该说还不错,但群众没认可,欢迎你再次出山。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时间是最好的裁判,历史会证明你是无辜的。这些张书记也同我交了底,说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女孩子,今天请你重操旧业,难道对你的结论还不够明确吗?即使这里不用还有别处呢,那环形凹又被黄金标搅黄了,许多女学生不敢上学,正望眼欲穿,盼着你去收拾旧山河呢!不过,这次你不能不去了,否则我怎么向市委交待?”
于是我又回到播音室。
鲁冠方收容审查了几个月也放回来了,他作为以战火粉飞年代参加革命的老干部,虽然历史上有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次企图强暴女播音员事实也是清楚的,由此带来了中层党组织和政府形象的损害也是无法挽回来。必然会在干部群众中造成很坏的影响。但令人不可思议的受害当事人不但没有揭发,控告他,反而为他辨护,并一口咬定没有“强暴”或“通奸”,只是承认在播音室里殴打前妻,伤势较重。又有前播音员被他搞大了肚子,趁机告发,由于生活腐化,屡教不改,经市委机关集体讨论决定呈报批准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暂时留在传达室看门,打扫院子,等待另行分配工作。
十三
三江平原上新文化运动风起云涌,环形凹民办小学的潮起潮落和由文化部长生活腐化引发武装防爆风波都引起如此之大的轰动效应,这说明了我国推翻了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安祥地度过十几年和平生活以后,人民内部矛盾上升为主要社会冲突。也证实了社会已经蕴藏了一触即发的错动力量,这是人民迫切要求提高物质文化生活和社会生产方式落后的矛盾日益显露。社会板块的错动是调整上层建筑适应经济基础的前提,随着生产力发展,势必会冲击城乡分割二元社会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束缚,这就预示着一场震撼世界的革命风暴即将来临,这是文化大革命暴发的真正本因……
如果说《海瑞罢官》被批判是引发全国文化大革命的信号,而鲁冠方不久前在《婺江日报》发表的头版大标题《是鲜花还是—毒草——评李一帆新编历史婺剧〈雪里梅〉》,是婺江流域文化大革命的遥相呼应的写照。
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一边倒舆论导向下,一代才子李一帆被扣上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现行反革命加反动学术权威,开除了公职,被迫离开学校,不久,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以红卫兵串联开始,以学生为先锋,导致了停工停课,踢开党委闹革命,各地各机关学校,厂矿企事业单位,都成立了红色造反兵团,钢铁战士战斗队。一时风起云涌,浊浪滔天,洪流滚滚。包括汤中内的红二司包围了三江区委,强烈要求区委书记戴无量出来答话:“交待如何重用有着半个地主血统,骨子里仇视党和人民的美女蛇梅玉芳,在三江平原村落里利用夜校形式传播毒草《雪里梅》毒害成千上万善良人民的心灵;又如何利用权势按插亲信,排斥异己,利用美女蛇打击黄金标和杜宝良等革命教师进行阶级报复的。进而企图建立自己的根据地,封美女蛇为《花寨女皇》,其险恶的用心是妄图利用旧寨关隘,招兵买马,策动武装叛乱,推翻红色江山,自立为王,封美女蛇为压寨夫人……
戴无量是烈士之子,虽然从井岗山到娄山关都在襁褓里度过。但毕竟是爬过雪山渡过江,三大战役都有份的铁打硬汉,他面对洋洋万众造反派连珠炮似的责问不动声色。因为这些无端谣言和指责早在如火如荼的大字报上读过,其实红卫兵小将们想象力还过于肤浅,在大跃进时代鲁冠方蹲点三江口搞丰产畈时,亩产五万斤、十万斤的放卫星,想像力比这丰富得多,也高明得多。但在公共大食堂吃饭的群众每顿只分到二个窝窝头,一碗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