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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制-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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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起床,打哈欠伸个懒腰,穿上件套裙,腰围大一圈;照照镜子,脸颊高了,下巴尖尖的,不那么圆润;眼睛没神,忧郁的光在镜中躲闪。单位传杨启明为她自杀的话,也飞进了她耳朵,弄得她心烦意乱。她走进沐浴间,拧开热水笼头,刷牙洗脸,她摘下毛巾,见白瓷砖墙上,贴个印白雪公主图案小挂钩,是杨启明帮买的,挺好看。镜子蒙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的形象模糊了,杨启明却笑嘻嘻走出来,她不由蹙起眉尖问:“你找我干吗?” 
“我爱你。”杨启明情意绵绵地说。 
“你爱我就把我一个人丢下。”她的泪涌出来,用毛巾擦去眼泪。 
“这是惟一的选择。”杨启明张开双臂,在等待她。 
“我讨厌你。”欧阳倩文说完,扭身跑回屋,趴在床上,把头埋在枕头里,“呜呜呜”哭起来。你这讨厌鬼,非跑去自杀,这下可好,谣言满天飞,污水全泼身上了,日子还怎么过?这时,曲萍在楼下叫:“倩文!倩文!” 
“我马上下来。”她抹去泪花,趴在窗上应了声。今天,她约好曲萍一起逛街,轻松一下,顺便谈谈自己的心事。曲萍比她高几届,关系不错,她来自甘肃敦煌,是在北大组织的一次法律辩论会上认识的。当时,欧阳倩文睿智机敏,曲萍舌剑唇枪,两人进行了扣人心弦的论战,结果,她俩从鸡蛋里挑骨头的对手,成了互相倾慕的对象,并结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曲萍在晚报当记者,负责法律版面,一直单身。她简单梳梳头,涂上淡淡的眼影,掩去哭过的痕迹,对镜子抹上唇膏,抓起浅咖啡手袋跑出去。从杨启明出事后,黑手袋她再不用了,任它静静躺在衣柜下抽屉里。 
她和曲萍在百货大楼闲逛。她爱买衣服,情绪不好时更喜欢买,买件新衣服穿身上,忧愁会挤走。欧阳倩文来到女装展柜选服装。曲萍像电线杆竖在边上,挑剔的话在她薄唇中流淌。 
欧阳倩文刚拿起件宽松的外套,曲萍一脸惊讶,嘴大张着说:“哟,你挑它干吗?休闲装显不出线条,一点女人味也没有,鼓鼓囊囊像个面包,白白浪费了你的好身段。” 
她用手摸一件深色套裙,又听见曲萍带鼻音的话:“哼!你啥眼神呀,这咖啡色真老气,像老大妈。”她欣赏黑色大开领的晚礼服,曲萍站在那儿,一副瞧不上的神情,比画着说:“领口开这么大,太露了,跟小姐似的,一点儿气质也没有,你敢穿它上街吗?” 
她穿上镶花边的红衬衣,对镜子瞧,衣服短短的,收腰,花边很雅致,挺合身的,衬托得脸色也红润,她心泛喜悦,问曲萍:“这件怎么样?”曲萍在她身上滴溜溜看来看去,生气地说:“太艳了,一点也不端庄,像只花蝴蝶,一看准勾引男人,今天我陪你出来,万一遇上什么事,别把我捎进去啊!”   
《改制》三十六(2)   
难怪同学们都说,曲萍是个老处女,心态不正常,嫉妒人穿得漂亮。当时,曲萍正写本小说,写了三年多,一直修改开头第一句:她刚起床,他进来了;她正在屋里换衣服,他突然闯进来;她睡得正香,他……曲萍至今没弄明白,他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 
欧阳倩文下决心买了红衬衣,曲萍在旁边不乐意,斜着眼,看不起地说:“穿这么花里胡哨,肚脐儿露在外边,让我约会都不敢穿。”不过这衣服杨启明一定喜欢,他总让自己穿鲜艳些,青春活泼。自从跟他买过几件衣裳,审美眼光怎么也随他去了? 
中午,她俩坐在麦当劳餐厅,曲萍拿起汉堡,神秘地对她说:“刚才排队,旁边那女的穿得真露,半拉奶都鼓出来,男人个个回头往她胸上看,比汉堡还香呢,我看她一点儿不在意,八成是三陪。”说完,她挺起平平的胸脯嘲笑了两声,眼睛扫视着欧阳倩文。看来买衣服的余震还没完,她没搭讪,静静吃薯条。焦黄的薯条沾着红红的番茄酱,很好看,她从小喜欢漂亮,吃的东西也不例外。小时候,熟人给爷爷送盒瑞士巧克力,成贝壳、螺蛳状,她舍不得吃,结果被小哥哥们偷吃了,她气得大哭一场,爷爷狠狠教训小哥哥们一顿。曲萍一副神秘的样子,对她说,“听说,二十天前,一位老总为改制自杀了,是从你楼顶跳下来的,他是不是贪了很多钱呀?” 
“自杀?有那么回事,贪钱没听说。” 
“那你不怕?老公不在家,一个单身女人守套空房子,你最近没遇见鬼吧?” 
“还好。” 
“你要怕的话,到我那儿住两天,躲一躲。” 
“没事,我从小就不怕鬼。” 
“没想到你文文气气的,胆还不小。要我就怕,我一遇闪电打雷,吓得直往被窝里钻。”曲萍脸拉长了,眼睛躲闪,声音细了。没想到她这么高的个儿,胆这么小。曲萍接着说,“你多好啊,娇滴滴的有人呵护,不像我,孤单单一个人,没人疼没人爱的。”说着,她眼里溢满了泪,点点泛着哀怨。 
曲萍的愁绪牵出她的伤感,杨启明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眼前,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变得血肉模糊,在生死之间飘摇了。他敏感,多虑,经受各方的压力,又不愿向人倾诉,他会不会得了忧郁症?男人总爱当强者,实际内心十分脆弱,要早点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或到庙里许许愿,让烦恼得以解脱,就不会走张国荣那条路的…… 
曲萍见她半天不吱声,问道:“倩文,你在想什么?” 
“不,没想什么。” 
“想老公了?他出国快回来了吧。” 
“嗯。” 
“瞧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多滋润呀。”曲萍打心眼儿羡慕他俩,眼中飘出一股柔情。 
“我们走吧。”她站起身,慢慢向门口走去。 
“你的衣服……”曲萍掂起她遗忘的衣袋,从后面撵上来。   
《改制》三十七(1)   
夜深了,市郊区别墅二楼主人房,郎士群仰脸躺在两米宽大床上,身边柯慧琴已睡熟了。 
他双手垫着头,烦闷地睡不着,拧亮床头柜上的台灯,他额上的疤幽亮亮的,扔在床头的白色手串,射出冷冷的光。前几天,他跟陈凯志谈崩了,喝了一夜闷酒,这次,完全叫这老家伙给耍了。本来说好的,让咱参与改制,给百分之五十一股份,怎么一下变卦啦?要上千万现金是他提出来的,自己从没答应过,看来他胃口太大,咋喂也喂不饱。 
今天鑫宏基公司派人去谈判,让欧阳倩文那小女人顶住了,她讲得十分明了。从法律上看,请香港会计师楼白花钱,银行评估不会被法院推翻,兼并企业造成伤害证据不足,反而会暴露自己的意图。她提出解除合同,偿还定金及利息,他暂时没答应,有张牌在手上,总好一些,走司法程序,终归下策,这事挺棘手,走进了死胡同。 
真没想到,平常跟自己一条战线的董事长,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肚里那本账,精到家了,专搅局。而且,他翻脸不认人,不光改制的事不认账,还得寸进尺,多捞好处,工程上处处挑刺,名仕花苑二期工程已结算完,陈凯志压着百分之二十工程款没付,想给你挑点儿毛病,还不容易?不让他五个点,会有麻烦的,六千万工程,他轻轻松松拿走三百万,怎不让人心疼? 
他有些恨杨启明,这人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去走独木桥,结果摔下去了,杨启明不倒,会好办些。杨启明不追求个人利益,胆小些,加上感情深,不会坏什么事。现在,你往医院一躺不当紧,让陈凯志阴谋得逞了,改制给他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都不干,嫌少。名仕花苑三期工程,合同早已签过,陈凯志还要把基础工程拿回去,给表弟去做,谁不知道建房就基础工程油水大? 
他起身到书房,拿笔在纸上横七竖八写下陈凯志不得好死几个字,想想他死对自己没啥好处,万一他死了,又来条瘦狗,嘴张得更大,穷凶极恶的,更麻烦,陈凯志在商场混这么多年,起码多几两肉吧!他便把死字改成活,不得好活就够了,半死不拉活日子才难熬呢。他回到房间,把纸片压在那串骷髅骨下,他深信咒语的灵验。 
他惊醒了睡在旁边的柯慧琴,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说道:“深更半夜你不睡,干什么呀?”他站在床边,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倒添几分妩媚,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甩一下盖在眼前的长发,手揉眼睛说:“干吗呀,干吗呀你!” 
他用力抱起她放在地上,说:“去,洗个澡清醒、清醒。”她生气地小拳头“咚咚”捶他胸脯,噘嘴说:“你呀,就是坏,觉也不让人家睡。”他亲了她嘴一下,说:“谁让你喜欢坏人呢。”他下了床,拍拍她光溜溜的屁股,搂着她走进沐浴间…… 
清晨,柯慧琴一觉醒来,亮光已透进厚窗帘,摸摸床上,旁边已凉。她披件粉色睡袍,光脚下地掀开帘子,郎士群袒胸赤背,在阳台上举杠铃,他鼓棱的三角肌来回拉动,强壮臂膀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照射下,黑黝黝的亮,她不由说:“好啊,你!” 
郎士群扭脸见她藏在窗帘缝中,放下杠铃,拿起根皮鞭,扭身打去,只听见“嗖”,鞭梢打着呼哨从她眼前飞过,吓得她赶紧蒙住眼睛,外面响起开怀的笑声。见他得意的样子,她气急败坏地说:“你,坏死了,看我怎样跟你算账!”开门跑出去,郎士群右手拿着弯鞭,伸开双臂,把她抱进怀里,说:“注意点儿影响哟,瞧,奶都露出来啦。” 
她低头见敞开的胸脯,赶紧掖紧领口,双手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你呀,是个不要脸的大流氓。” 
他“嘿嘿嘿”赖皮地笑,抱起她,嘴对嘴,又跟她亲热起来。她趴在郎士群耳边嗲声嗲气地说:“我想还要呢。” 
他一松胳膊,任她重重落在地上,脚跟都都疼了。“啪”郎士群用力拍她屁股一巴掌,沉下脸说:“你要个屁!快做饭去。”她怯生生望着那双冒凶光的鹰眼,摸着被打疼的屁股跑进屋去。   
《改制》三十七(2)   
郎士群喝了碗粥,吃三个包子,接个电话,匆匆开车赶到金鑫酒店。柯主任恭敬地站在金鑫酒店门口,身边站着两位壮汉,一人主动接过他夹的包。柯主任边走边说:“江畔花苑房地产项目批下来了,增加百分之二容积率,还要做模型,再报一次。”他点点头,表示满意。大堂装修已完,服务员在洒水、打扫卫生,一堆脚手架被拆下,一捆捆搬出去。他们上电梯,柯主任又说:“那个患骨髓炎的民工出院了,给他多少生活费?” 
“他要多少?” 
“十万,少一分就不走。” 
“胃口还不小,简直胡扯淡!这兔崽子,非穿拖鞋上工,活没干几天,医疗费倒花了不少,给他一万让他走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今天闹到办公室来了,恐怕……” 
“恐怕什么?今天你俩送他上路,押他回家。” 
“是”俩壮汉答应得很干脆,挺身站在办公室门口。郎士群走进办公室,里面装修十分豪华,郎士群坐在椅子上,黑皮靴跷到深红大班台上,柯主任站在他身边,从木盒中拿出根雪茄烟,递给他,“啪”地打着火,帮他点燃,他喷出一口烟,问道:“还有啥事?”柯主任说:“凯粤公司不少人退职工股,在公司闹得厉害。” 
“他们不要我们要,只要价钱好。” 
“一块一股,利息都不要。” 
“那就买进,价钱嘛,尽量压低,给他九毛五,不过再等等,让陈凯志多麻烦几天。” 
“好,我去办。” 
郎士群左手拿起桌面上人的头盖骨做的碗,颜色已泛黄,在手上把玩,意味深长地说:“陈凯志,我让你死都不知道咋死的,这臭棋篓子!” 
“名仕花苑工地的活不好干,陈董事长派人处处刁难,关系好的工程师都有些怕。”柯主任眼睛盯着郎士群。 
“先老老实实干,别走旁门左道,加大啥工程量,稳住神少不了肉吃,对付他我自有办法,哼!”他鼻腔哼了一声。参与凯粤改制,老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现在第一步棋已出手,后面还有第二步,第三步……他把手中的碗“当啷”扔在桌面上,站起来走出屋,拍拍两位壮汉的肩,“去,把那事先办妥了。” 
柯主任关门时,见办公室静悄悄的,只有那只人骨碗在桌上来回晃动。     
第四部分   
《改制》三十八   
礼拜一,陈凯志坐在办公室想心事。 
上周末,跟郎士群没谈拢。真没想到,这趴在公司身上的吸血鬼,商场分包、基建工程都给了你,把你养肥,你倒要参与公司改制,还想控股,让我给你打工,门都没有!谁也不傻,没了权,还有什么利?许愿一千万现金不提了,说给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全是空头支票,根本不会兑现,蒙谁呀?一个个体户口气大得要命,真是小人得志,你屎壳郎上高速路,还想装奔驰呢!一双眼绿得像条狼,以为我怕你,你是耗子舔猫鼻子——找死啊,早晚让李苦禅的鹰叼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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