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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还是凡人,别把我想得太厉害。”看他忽白忽红的脸色,不用说他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西门独傲好笑地言明:“我至少也需一段时辰休养生息才成。”
“你……”没料到他会说出如此暧昧不明的浑话,夏侯焰当场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浑然不觉以往听见他声音便起的恐惧害怕今日并未笼罩上身。
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西门独傲就像穷极一生寻找宝物而终于发现宝藏的寻宝者,惊讶竟能在他脸上看见有别于恐惧害怕的神情,憨直得惹人发笑。
有趣。他彷佛又发现新奇的玩意,黑眸透露更感兴趣、企图挖出他更多神情的兴味。
一直以为见他痛苦他会开心,一开始确实是如此没错,谁知道之后却趣味大失,不但没有意思,反而害他没来由跟着病;现在好了,发现他受窘时的表情如此有趣足以逗他开心,或许他该找些新玩法了。
“再吃一口。”西门独傲趁他失神,扭腕扯开阻止他喂食的手。
“西门……唔。”又被塞了满嘴菜,双颊因困窘而酡红,夏侯焰连忙向后倾拉开距离。“我真的吃不下了!”
“把粥喝完就放过你。”西门独傲提出条件。
双肩垂下,无可奈何的妥协,夏侯焰端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闷闷喝粥,最后终于把一碗粥喝个精光。
“我可以退下了吗?”夏侯焰问。
“等我吃完再送你回房。”
“多谢你的好意,我可以自己回去。”起身摸索离去的方向,不敢再和他同在一处。怕又得面对他猜想不到的危机。向来能持平的心总会往西门独撤出现的时候变得无法乎静下来,会悬在半空中担忧他下一步的动作,还有害怕自己是否能顺利因应、安然过关。
“坐下。”一定要逼他口出命令才肯乖乖就范吗?“你的脾气真拗。”
“我没有。”说他拗?生平头一遭被说拗,夏侯焰更是伸长手决定自己回去,心里已经有底之后会遭他如何报复,但就是容不得自己再顺从他,他真的是受够他日夜的凌虐了。
“我说你有你就有。”晃眼间,西门独傲已经抱起他,硬是把他逼坐土石椅,“安静点,今日我不想和你吵。”
夏侯焰抿紧唇,双手绞动衣襬,索性坐在石椅上闷不吭声以示不满。
这是他俩首度相安无事同在一处。西门独傲放下木箸,改以只手撑颚端视对面低头不语的夏侯焰。
被这陌生的氛围弄得快喘不过气,夏侯焰忍不住深深呼吸,双肩轻耸的细微动作被西门独傲看进黑眸。
“你很怕与我共处?”
夏侯焰没有回答,兀自绞着衣襬。多说只是多添争执,最后仍是苦了自己,还是少说少错,免得又被激起性子,口没遮拦地累得自己受苦。夏侯焰虽然是这么心想,却仍忍不住为自己这般可悲的念头叹息。
“别再绞了。”西门独傲握住他绞红的双手。
“喝!”绞衣的动作突然被制住,夏侯焰霎时回神,向后倾倒,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到地上。“啊——”
一只大掌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稳住他下坠的身势,语带笑意:“你就不会小心点吗?”
感觉脸上多了他的鼻息,提醒两人距离所剩无几,夏侯焰像是心口忽然被人箍住般一窒,“放……”
“放开你?”西门独傲替他接下话。“你就不能换点词说吗?”说句感谢会死吗?他让他不至于摔到地上挨疼的不是吗?
“你……让人看见不好。”
“你也会在意他人的目光?”西门独傲挑起眉。语带讥讽:“你目不能视,在意不觉多余?”
绿眸先是愕然一瞠,最后半掩,他已心力交痹至极,开始顺着他的话意讥讽起自己来:“你说得对,又何必在意,我目不能视在意也没有用,早就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王要你,我也不放!”这般的执着从未有过,偏偏就是因他而生,可他却不懂,始终都不懂!
夏侯焰困难地微喘。不明白啊,威名在外的大唐名将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折磨他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瞎子?没有积怨、没有仇恨,就这么沦落成为他手上的玩物,他甚至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记住,若你敢让自己有丝毫损伤,我会迁怒于你忠心的奴才,绝对会!”
威力十足的低语在夏侯焰耳间回荡,字字化成尖锐的冰箭,刺进他心里,冻结他的四肢百骸,留下无法言喻的错愕与满心苦楚。
“呵呵呵,我说鸿翼,你在意一个人的方法也太丢人现眼,不觉得蠢到家了吗?真是丢人啊,身为你的好友都为你深感汗颜。”娇笑声乍落,立刻吐出恼人的嘲弄,胆大包天地讥讽高居将军权位的西门独傲。
全天下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直呼他的名讳,还不怕死地口出嘲讽。
“想活命就闭上妳红艳的樱桃小嘴,离休。”
“我好怕啊。”纤细娇躯颤抖如风中柳条,美目一转,足尖轻点,霎时纵身飞跃进西门独傲敞开无防备的胸膛,翘臀大剌剌地坐上他的腿,头靠在他宽阔的肩头。细指在罩衣上打转道:“你生起气来倒还真像回事。”
“不怕我当场吃了妳?”浓眉懒懒一挑,西门独傲无气无恼,淡然得像没事人,彷佛此刻离休坐的是别的男人的腿,与他无关。
“可以啊,我免费让你拆吃入腹,将军大人。只要你看得上我离休这盘小菜,悉听尊便。”说着,她当真噘起红唇大开邀请之门。
倒是西门独傲像个贞节烈女般,两指挡住送上门的美味不啖,还低开一段距离低斥:“别胡闹。”
“呵!胡闹的是谁啊?”离休皱皱娇挺的鼻子,啧喷出声:“那么美的孩子竟然不先问我一声就把人家吃得一乾二净,连骨头也不分点,气死我了。”
邪气染上冷峻威严的轮廓,西门独傲缓缓哼出冰气:“我送,妳敢收吗?”
“呃……”离休收起了先前的不正经,表情一僵,“你自个儿慢用,不必留我的份儿了。”忽冷忽热的,真教人捉摸不定。
“他只能是我的。”
“我知道。”看也知道,还用得着他说吗?“你啊,难得有人能勾出你一点点良心,让你像个人,偏偏你这个笨蛋不懂得以退为进,还惹来他更恨你,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些什么,除了兵法战阵,你就不能裴点柔情蜜意吗?”
“那见鬼的东西是什么?”
柳叶般的细眉当场打了难看的麻花结,“杀千刀的,在京城里你是怎么让公主迷恋你,哭嚷着非你不嫁的啊?”
“那是她自己巴着我不放,与我何干。”西门独傲不甚在意。
“当然有关。”离休咯咯直笑。
奸笑声听得西门独傲直皱眉,这女人能不能改掉怪笑和卖关子的毛病。西门独傲大掌拍上她的脸推开,“要笑就滚滚一点。”
“怎么这样?”又笑又叫地拉开他的手,离休终于说出来意:“我带来京城的消息给你还不好吗?真是的。”
“什么消息?”
“皇帝决定把他痴心于你的宝贝女儿送给你当配菜了,恭喜啊。未来的驸马爷。”
西门独傲闻言,浓眉打了个死结,“该死的愚蠢皇帝。”
“哦哦哦,你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闭嘴,离休。”西门独傲低吟沉思半刻后忽问:“是李林甫的主意?”
“他一直企图拉拢你这个大唐将才。”
“老贼。”西门独傲示意离休回堂下坐好。
“你要娶她吗?”再纵身飞回原位,离休正色问。
“不。”毫不迟疑地拒绝,他根本连公主长什么样子都没注意过。
“你有什么法子抗旨?”
离休问到了要害,西门独傲皱眉深思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除了我之外,难道就没有其它人了吗?”
“呵呵、呵呵呵……”离休笑得花枝乱颤,停不下来。
“离、休!”
“失、失礼,呵呵,我只是想到那两个笨蛋就忍不住想笑,呵呵呵!”伸手频频拭泪,离休笑得险些不过气。
“妳是指……”见她点头,西门独傲也不说破,心里有数就好。
“如、如果皇帝有这么多女儿可以拿来嫁,那两个人绝对逃不过李林甫的设计。呵呵……”那两个憨直的笨蛋,真是蠢到家了,“只可惜皇帝老子只有一个女儿,而公主正好倾心于你啊,我们英挺的镇远将军。”
“闭嘴。”他已经够烦了,她还敢落井下石!
“近日内恐怕就会降旨宣告天下。”离休道。
“想来个先声夺人?”
她点头,“正是如此。”
“离休。”慵懒的神色重新回到西门独傲阴邪俊美的冷颜,风波不起却蕴酿极具爆发性的劲道,如看中猎物而蓄势待发的豹子般。
敏锐的警觉让离休凝了脸色,正经八百地注视堂上一脸优闲的友人。
虽说是多年交情,可她还是会提心吊胆,怕哪天被豹子一口吃掉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在圣旨降下前,让皇帝的女儿先行香消玉殒,妳觉得如何?”
“我懂你的意思。”离休点点头,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不过,此番前来,我有另一件事要你答应。”
西门独傲轻挑起眉,并没有太大意外,彷佛早已经知道,“早猜出妳亲自出马送来消息绝不单纯。”
离休承认地点头,“无论如何你都得答应我。”
“只要无关夏侯焰。”
“放心,我无意与你动干戈,徒伤两人交情。”
他点头,摊手等她下文。
只见美艳的娇客忽而变得挣狞,咬紧贝齿恨意难掩地道:“我要怵言。”
怵言?没料到她和怵言会有所牵连,西门独傲愣了曾,垂下托腮的掌,朝门外喝道:“传怵言回府见我。”
一声令下立刻得到响应声和渐远的急奔脚步声。
“带不带得走他是妳的事,我不干涉。”
离休点头,“我会依你所说去做,尽管放心。”
西门独傲颔首响应,起身离去,当真无意涉入离休和怵言问的恩怨,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夏侯焰。
第六章
“你要带我离开幽州?”碧玉绿眸转向声音来源;不敢置信地重复方才怵言对他说的话。“怵言,此话当真?”
“没有多少时间,请公子立刻跟怵言走。”难得慌张的神色浮上怵言八风吹不动的冷脸,拉着夏侯焰直往外走。
“慢、慢着!”明知他带着形同累赘的他决计走不远,夏侯焰扳开箝制,拒绝与他一起逃。“你自己离开,不用管我。”
“现下不是争论的时候,等离开出州怵言定会一五一十告诉公子。”
“我不想知道你离开的原由,你自己走吧,怵言,有我在只会拖累你,让你逃不成,快走吧!”
“公子。”
“怵言!你给我出来!”
失声的怒吼划破主仆俩的僵持,让怵言心惊。
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
原以为可以在北方躲过一生一世,孰知契丹一亡,他的行踪便露了自,教人给寻获。
“快跟我走。”怵言急道。
“你走吧。”夏侯焰摇头拒绝,他也听见暴吼的声音,是女子的嗓音。“你逃到北方来为的就是躲她?”
怵言顿了顿,迟疑了会终于应了声是。
“那就别让我拖累你,在这里我不会有事。”
“公子……”
“天杀的怵言,你给我出来!”失声怒吼又传来。
“快走,声音愈来愈近,再不走就迟了。”
“但是公子您……”
“别管我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夏侯焰推他往门外走,心中暗暗数了步伐,准确无误地停在门槛前,再次出声催促:“快走。”
“我会回来接公子离开的。”怵言立誓道:“请公子暂等一段时日,怵言定会回来带公子走。”
夏侯焰胡乱点了点头,心里却希望怵言能从此走自己的路,为自己活,不要局限在主仆这无意的意义的称谓上。
“公子,我……”
“怵言!”尖细女声愈来愈近。
可恶!“公子请多保重。”
“至少知道他往哪个方向逃吧?”
抑下沮丧,夏侯焰声音持稳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