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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当年我觉得自己比一般的工人要高人一等,结果轮到级别比我低的人来搭救……你妈和你林妈妈一起开的店子,也是林妈妈起头,你妈那会儿,也是蛮傲气的,结果被厂子拖累得,傲气都磨光了……我这次要再回工厂,所有的待遇跟别的人一样,清零,要重头开始,培训,我也得参加,那些老师,都是比我年轻一二十岁的小夥子,其实我心里,也蛮难受……可是我才五十一,退休了,混吃等死……华华,这麽多年,打工归打工,我学过的东西都没有丢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黄佩华心里难受了,靠前把手搭在黄达的腿上:“你曾经跟我说过,学无止境,说读书人,其实是上了贼船,一辈子都离不开读书二字。我懂的。爸爸,我也能够理解你的为难之处……”
黄达抬起头看儿子,眼眶红了。
“其实没有关系啊。读书人就是这样,一辈子读书,一辈子考试,就算是做了教授博导,也还有向别人学习的时候。人家觉得读书苦,而真正的读书人,只会觉得读书是种丢不开的乐趣。我也明白你在想什麽。能够做事,其实是一种肯定,自我的肯定吧。人家要笑要嘲讽,随他去。我们自己觉得值得就可以了……”
黄达有点哽咽,轻轻地拍著黄佩华的手,笑:“儿子大了,会教训爸爸了……”
黄佩华不好意思地缩回手:“其实有把握没有把握都无所谓,想要,就去试试。就算是不成功,总好过後悔。人的追求不一样啊……爸,其实现在,你还是有当总工的潜质哦。”
黄达呵呵地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儿子的头上:“你教翔宇教上瘾了吧,这会子回来教你老爸了……我也怕你会以为我瞎折腾。钱……也是个大事,这些年我们也没有存在多少钱,老了病了,不能总拖累你。而且,我……还是不甘心吧。”
黄佩华正准备凑趣两句,就听到门外齐鸣在喊:“华华呢?回去不?”
黄家父子俩赶忙站了起来,都有些尴尬。黄佩华更是脸红,冲出门去对赵晓青说了声“妈我走了,”一晃就出了门,直接下楼,把齐鸣弄得莫名其妙,赶紧跟黄达夫妇道了再会,追出门去,跑了几步,就看到黄佩华手插在口袋里站在车旁,便开了车,坐上去,见黄佩华坐好了,起步开车,笑著问道:“你刚才跑什麽跑啊?”
“没什麽。”黄佩华揉了揉脸颊:“跟我爸商量事儿呢,他还想回厂里上班。”
“那也用不著跑啊!”齐鸣笑著说:“我还以为你爸会追著揍你呢。不过,也是哦,你爸从来都没有打过你,哪里像我爸,整个一野蛮父亲。”
黄佩华轻声笑了笑,没有回答。父子俩的这种谈话,在他的记忆中,好像这还是第一次。他从来就不用父亲操心,他父亲,自然也不会让儿子为他担心。这一回,弄得这麽感性,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上什麽班啊,退休算了。”齐鸣说:“我爸他就退休。早就该退休了。”
“我爸才五十一……”黄佩华想起父亲好几次重复自己的年龄,突然有些心酸。年过半百,听上去好老,翔宇又不停地叫黄爷爷叫了七八年,害得他自己和旁人也以为他很老。可是实际上,才五十一。如果活到八十的话,还有二十九年。二十九年打麻将钓鱼侃大山,对一般人而言也许是求之不得的逍遥生活,可是对他爸而言,怕麽很难过吧。更何况曾经跌到谷底,即使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可是还想著要东山再起,让家人和邻居朋友同事看看,实际上他还是有本事的。
“其实真要做事,还可以做上十五年吧?爸对厂子很有感情,也不希望无所事事。”黄佩华继续说道:“他喜欢做,就去做吧。”
齐鸣想了一下,笑了:“是啊,还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厂里还可以,你爸爸走路都是鼻孔朝天的。这些年到处打工,也确实憋屈。他想要扬眉吐气一番,也是个好事情。最起码,他忙了,你妈也会跟著忙,就没有时间管你,你还可以多玩几年呐。”
黄佩华哭笑不得,只是轻轻地锤了一下齐鸣的肩膀,然後安静地看著前面。
“对了,你的名字报上去了,过几天,下周三去考场地。只要发挥正常,应该没事的。然後是上路。我正在跟校长协商。教倒桩也教了几个月了,该换了。到时候你挂我车上,一天就可以搞定,怎麽样?”
“行啊。”黄佩华也觉得没有什麽好怕的。这开车,其实跟威威一样,不知道不了解就害怕,熟了之後发现,毕竟只是个玩物,蛮好驾驭的。
不过还是要再准备一下。当齐鸣通知他说驾校要组织学员到考试场地熟悉一下的时候,黄佩华特意抽出了半天的时间来到久违的场地。教练仍然是那副惹人厌的样子,学员们基本上也还是唯唯诺诺很给教练面子。黄佩华和学员们坐了驾校的大巴一起到场地,一路上,学员们嘴巴不停地讨论著小道消息。说这个场地考试恐怕还要送礼,怎麽送,得跟教练商量一下。
有人说不是最近在抓这个吗?考官还敢收礼?马上有人嘲笑说怎麽不敢收,不过是收的办法更加隐秘了而已。有个女学员说她上次没考过,估计就是因为没有送礼吧。一车四个学员,送了礼的,最少能够过三个。她那时的教练没有组织送东西,结果那一次,十个人,只过了四个……於是学员们一边痛骂,一边商量著送什麽怎麽送。
黄佩华有些不理解。按说严格要求,是为了防止马路杀手的出现,送不送东西,只不过关系到考官是否严厉的问题。水平到了,不可能不让你过──车子上也是有仪器设备把关的。水平不到,勉强过了,说不定也就成了马路杀手了,对人对己都不好。管理方贪财,学员图方便,要说责任,怕麽都有……但是如果教练和考官不贪财的话,学员想要打洞,怕麽也钻不进去的吧。
所以体制和掌权者……啊,想太多了。都这样。黄佩华撇撇嘴。他也不是清高或忧国忧民之辈,也不过就是一俗人,感叹几下,也就不多想了。
到了场地要交门票。学员们又闹了起来。可是闹归闹,钱总是要交的,一人一百,给了教练,教练统一去买票。
半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次驾校还算厚道,出了好些教练车,总算每个人都能在场地上过几圈。齐鸣的单独辅导没有白费,黄佩华很轻松地每个关口都过了,然後在车上看著其他学员一边哆嗦一边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教练在旁边耐烦或不耐烦地讲述著过关技巧。
其实也还蛮好玩。
第二天黄佩华又请了次假再次来到场地。虽然练习有成,不过多练几次总没有坏处。结果到场地时却发现学员们都很激动。都不用打听,自然有人过来告诉他,两天前的下午有记者到考试场地采访,正碰到本驾校入场,问来问去,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原来考试场地的入场券是三十块,他们驾校收了一百,那七十,就落入了教练的腰包。
这一下可就热闹了。记者把文章发到了晨报,驾校门口突然又多了好些记者纷纷就此事采访,那个教练,也就是他们车的黄教练,成了众矢之的,校长被记者问得焦头烂额。被采访的学员,是黄佩华认识的那个卖鱼哥哥。记者敢问,他就敢答。
“既然门票只有三十,教练说要一百,你们怎麽也就肯交一百呢?”记者问。
“考驾照,过不过得了,主要还是看教练。我说不交,教练要暗地里使袢子,我找谁去?就当作破财消灾呗。都这样。我们学车,你不送烟,教练连个屁都不会放的。”卖鱼的哥哥这样回答。
於是更加炸窝。教练气急败坏,臭骂卖鱼郎,卖鱼郎正好喝了点酒,回骂,结果打了起来。
正说得热闹呢,他们的教练车来了。学员们凑过去一看,得,换了教练了,一个笑嘻嘻的中年帅哥乐呵呵地冲他们挥手。黄佩华挠了挠头,也忍不住笑了,这个新换的教练,正是齐鸣。
黄佩华坐在後座上,看著学员们纷纷给齐鸣敬烟,不停地拍马屁,忍不住想笑,也就笑了。
齐鸣也呵呵地笑,对黄佩华说:“你们这一拨真够厉害,把你们的教练给搞下去了,只好我来顶班咯。”
“那个教练被开除了吗?”有人问道。
“天真,太天真了不是?”齐鸣一边抽著烟一边嚼著槟榔一边口沫横飞:“他不过是暂时停职,写检查,不能带学员参加考试……不过,等你们这一批考完,他估计又会杀回来的。”
众学员默然。
黄佩华止不住要微笑。这齐鸣,把自己当做大好人吗?不过是一个半斤一个八两好了。不过那个教练被摁,齐鸣出了一口气,自己,也算是报了仇吧,卖鱼的哥哥为他报了仇。
这麽一想,也很不厚道地高兴起来。
28。
车震 (28)
也没能高兴几分锺。齐鸣态度比那个黄教练和善多了。这厮比较狡猾,油水是一点都不肯少,笑容却毫不吝啬。学员们正为卖鱼郎惹的祸忧心忡忡呢,很担心驾校把脾气发在他们身上。当然驾校也不是蠢货,这会儿正在风尖浪头上,肯定也会收敛一点,只是,学员们也是在社会上打过滚的人,自然也没有奢望报纸的一两次报道就能扭转整个歪风邪气,像卖鱼郎那样出头的,毕竟是少数。再怎麽私底下骂,再怎麽义愤填膺,那也都是泄愤而已。轮到自身利益,也都做了缩头乌龟。都说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这些个教练,是君子还是小人,又没有刻在脸上,暗地里给你穿小鞋,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所以很怪异的是,经此一事,学员们反而对教练更加巴结起来,送烟送槟榔拍马屁,一个接著一个,还有个别年轻的女人,媚眼冲著齐鸣使劲地抛,娇声嗔语地不喊教练喊齐哥,结果齐鸣就好像被人给松了骨,那个得瑟兼猥琐哦,让黄佩华看著心烦。
就算是心烦,黄佩华脸上也不露出任何不愉,只不过话少了点,也不能总是坐在车上,那样太不识相了,那麽多人,一般不成文的规定,都是轮著坐的。等该著别人上车练习或看人练习时,黄佩华也只能下了车,跟旁人一起站在场地的边上看著,不多一会儿,心里愈发烦闷,便给齐鸣发了个短消息,自己先走了。
齐鸣真被那个堂客迷得神魂颠倒的呢,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黄佩华发来的短消息。消息很短:“有事,先走了。”齐鸣耸了耸肩膀,拨通黄佩华的电话,问中午一起吃饭不。黄佩华的声音稍微有些冷淡,说他还有事,晚上再一起回家吧。如果齐鸣有事,也不用来接他。齐鸣笑著说能有什麽事呢,让他下班等著,他会接他回家的。
那个姓阮的女人一直坐在车上没下来,听了这话,笑嘻嘻地纤纤玉手点了点齐鸣的後脑勺,道:“齐哥原来这麽顾家啊,下了班去接老婆?”
齐鸣哈哈大笑起来:“是个男人,我邻居,刚才跟你们一起学车的,晚上要帮我儿子辅导功课……我靠,他要是我老婆,那还真是求之不得的啊,人又年轻漂亮,又会赚钱,对我儿子又好。”
车上的人一起笑了起来,说齐哥还真是的,奢望著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啊。不过,齐哥有这个条件哦,人又帅,又能赚钱,花头也多。
齐鸣嘿嘿地笑,解释说其实家里红旗已经倒了,外头的彩旗还没能飘起来,郁闷啊。
阮姓女人嗔道,那肯定是齐哥玩得太过火了,这年头,男人全一个德行,有了钱就变坏,讨厌。齐鸣干笑,说自己哪有钱,普通一驾校教练而已,连老板的边儿都没有挨上,想变坏,也不可能啊。
中午是阮姓女人请了吃饭,就他们俩人,到了齐鸣常去的那个店子,就坐大厅,点了菜,阮姓女人按惯例买了两包烟送给齐鸣,席间谈笑风生。
齐鸣有些神不守舍。这个女人风姿很是诱人,言谈举止,有些风骚但是又带著点矜持,属於那种超级会勾人的类型。齐鸣很乐於被勾引,可是心里也跟个明镜似的,知道这女人档次不低,勾搭他,也不过为了考试能过,所以就算是勾搭,那也是看得见吃不著的,想要惹身骚,可能性都不大。不过调情很有趣味,就这麽饱饱眼福,也是一种过瘾。
阮姓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