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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鸣还没有说话,齐爸就开口了:“还不是你惯死的。还有你啊,鸣鸣,离婚都好几年哒,这几年呢,你的女人也没有断过,干脆再讨个老婆回来管崽不是蛮好?你怕你屋里爸妈死得不够快是吧?被你磨了大半辈子,现在搞哒这个小猪罗罗又来磨我们……什麽时候是个头咯?”
齐爸一边抱怨一边喝酒,一点都不诚恳。
3。
车震 (3)
“学车学得怎麽样了?”黄妈妈赵晓青一边打毛衣一边问坐在一旁啃苹果的黄佩华。
黄佩华认真地啃著苹果,心里不停地纳闷著。他妈正在织的毛衣看上去挺小,不可能是给他爸的,也不可能是给自己的──基本上读大学之後,他妈就不给他织毛衣了,说男孩子大了,爱漂亮了,手工织的毛衣,怎麽著都比不上买的毛衣时髦,更何况儿子读书和上班的地方是上海那麽个国际大都市呢?
“还没有正式开始学呢。”黄佩华闷闷地答道:“好像蛮难的。正好这段时间也没空,昨儿加班加到十一点才散……下个星期差不多能请出几天假了……本来想著今天去学车,不过周末,人肯定会多到恐怖……只考了理论。”
“打多少分啊?”赵晓青眼睛盯著手里的活,数著针数,漫不经心地问。
“100。”黄佩华继续纠结著他妈手上那件毛衣的归属。
“满分是多少啊?”黄爸爸黄达放下手中的书,插话道。
“100。”黄佩华终於忍不住,问他妈:“妈,这毛衣,你给谁打的啊?咱们家,还有亲戚家,有这麽小的孩子吗?”
赵晓青放下毛衣,揉了揉眼睛:“还能给谁?你鸣哥的儿子翔宇呗。他嫌他奶奶织的毛衣不好看,这不,去年,就把那毛衣给了院里周爹垫那个狗窝,自己冻得鼻涕哗啦的……被你鸣哥揍了一顿,他就离家出走,找他老娘去了,差点没把齐家老两口吓出心脏病。说我织的漂亮,去年,我搞了两天整的,赶出毛衣来,那小子才肯穿。”
“我说,那个理论考试,特简单吧?”黄达继续他的考试话题:“不过你工作这麽久,考试还能拿满分,也蛮厉害的啦。”
“嗯?哦,是很简单,90分合格,90分以下,要重考的。有好多白痴的问题,另外那些不白痴的问题,记性好就行了。反正每人一本书,考试题目都是书上的……妈,这白色的,一男孩子穿,不到两个小时,就成了花的了吧?那小孩,很臭美吗?”
“才不是臭美呢。”赵晓青抿嘴一笑:“一个小时,他能爱惜一个小时,之後,都能穿著在地上打滚……还不是被惯坏了,爷爷奶奶带,你鸣哥白天黑夜的忙得不可开交,不是干活,就是在外头胡混……他们俩离婚後,慧妹子又找了个老公,又生了个孩子,就更加管不到翔宇了……在学校里跟同学打架,跟老师顶嘴。其实蛮招人爱的小家夥,可惜咯……”
黄佩华刚准备多问两句,黄达又开始插话了:“考试,还会出白痴的问题啊?能白痴到什麽程度?”
黄佩华摸了摸下巴,说“比方说有这麽一道题,在一般道路上因掉头需要倒车时,应该选择在什麽样的地段进行?A。 交通繁忙;B。 路面狭窄;C。 非机动车和行人较多;D。 不影响正常交通……这种题目,纯属送分的呗。傻子都答得出来。”
黄达沈吟了一下,继续问:“那,什麽样的题目不白痴?”
赵晓青笑了起来:“得了,你总捉著儿子问这个做什麽呢?也想要去学车吗?算了吧,都七老八十的了,再说了,以後儿子结婚,也是需要很多钱的。如果就留在长沙了还好,万一他还要回上海,那边的房价,吓死人。据说上海女人也很势利的,没有房子,怕你儿子会找不到老婆呢,还是省省吧。“
黄佩华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把苹果核丢掉,擦擦手:“还早吧,我才23……上海女人也不是个个都势利……再说这些年,我也还存了点钱的。爸才五十多,我看驾校里,也有蛮多的叔叔阿姨学车……买车也不贵吧,便宜的,几万也有的……不过这房子,没有说要拆迁吗?我看厂里也在做改造啊。”
“什麽屁改造。”黄达不高兴地又拿起了书:“厂子呢,要倒不倒的,我们每个月拿了两三百块钱,都没法子过日子了。厂子里,是在卖地呢,我们这几栋,还没有动静……华华,你不用操心呐,这几年我跟你妈都有找事情做,你也寄钱回来的,如果拆迁,我们家,应该没什麽问题吧。倒是对门,不晓得该怎麽办。你齐爸爸做事赚的钱不比我少,你林妈妈跟你妈开的那个小店,能赚点小菜钱。齐鸣干活倒是不怕辛苦,赚的钱不老少的,可问题是,那家夥,烟酒槟榔茶,样样都来,又喜欢玩,经常勾搭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又没有定下来的意思。”
黄佩华只有沈默,弯腰拿起袋中的毛线球扯著玩。
齐鸣就住在对门,黄佩华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齐家和黄家就是对门邻居了,关系一向不错。齐爸爸齐宏利是厂里的车工,齐妈妈林丽丽是纺织工。黄达是工程师,赵晓青是质检员。之前厂子还景气的时候,黄家老两口还是很神气的,比齐家的老两口神气,工作更轻松,地位更高,工资也高些。只是後来纺织厂集体走下坡路後,厂子几乎垮了,都没事干了,工人也好,工程师也好,统统都下岗,那时候黄佩华还在读中学呢,经济压力自不必说,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压力。黄达自傲了十多年,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吃闲饭的,连夥食费都要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赞助,自尊心被现实践踏得,让黄达在半年间一下子老了十岁。再往後,屋漏偏逢连夜雨,外公一个脑溢血,没了,紧接著外婆也跟著没了,爷爷摔了一跤,几乎瘫痪。
黄佩华那时候,才十三四岁,大家口中的天才,实际上,是什麽事都不懂只会读书的小书虫。但是他也知道深夜父母躲在卧室里叹息哭泣。黄达大学毕业,赵晓青有大专文凭,在厂里,本来都是工人们豔羡佩服的对象,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读过书,反而是层障碍。他们拉不下脸去卖小菜,拉不下脸去偷东西卖,拉不下脸到处借贷,更拉不下脸坐到厂长的办公室或是家里要饭吃──更何况就算是厂长,也成了下岗工人中的一份子呢?
而节衣缩食,又能省得下多少钱?真的怕麽连饭钱都凑不齐。
黄佩华记得那时候自己偷偷地溜出屋子去找齐鸣,却又不敢敲门。爸妈不愿意自己的窘况被邻居和工友们看到──虽然人人都心知肚明──而齐鸣又是跟齐爸齐妈住在一块的。那天深夜,黄佩华站在走廊上呆呆地足足站了两三个小时,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才把他给惊醒,掉过头一看,原来是齐鸣夜游回来了。
黄佩华还记得他搂著齐鸣的腰低声地抽泣,齐鸣低声地安慰他,打包票说要帮助黄家。後来,黄佩华跟著齐鸣进了他家的门,又吃了点面包,然後在齐鸣的保证中,在齐鸣的怀中,睡著了。
黄佩华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笑了两声:“鸣哥在驾校做事,好像还是很有点油水的。”
“是有油水,可是挡不住这钱也花得像流水啊。”赵晓青放低了声音:“翔宇上的是最好的幼儿园,我们这一片,最好的幼儿园。又让他学钢琴,还特地买了一架钢琴,学了不到一年,翔宇死活不肯学了。不学也好。他每次练琴,我都担心他会把我的心脏病给敲出来。然後说让他练小提琴,跟拉大锯差不多,结果又没有学成。让他学心算学英语,学费都不知道出了多少,每天齐妈送他去这儿去那儿,到头来还是,啥都没学会,性子还给学坏了。六岁不到就花了钱让翔宇读小学,到现在,三年级了,每个学期都是倒数几名。如果不是搞什麽义务教育不能留级,说不定他到现在还得是一年级。”
“鸣哥……对翔宇的教育还是挺上心的嘛。”
“上心?他只管出钱,又不管教,动不动就把翔宇打得哭爹喊娘,你齐爸爸和你林妈妈心疼孙子,拦著不让……天天这样子吵,翔宇呢,更加不听话。这个还算了。你鸣哥又爱玩得很,咱厂子里的人都知道的,女人,没断过。所以你林妈妈天天都跟我说怎麽办怎麽办。万一这儿要拆迁,买房子该怎麽买。不管怎麽说,你鸣哥肯定还要再找个老婆的,住一起呢,烦;不住在一起呢,又怕翔宇被後妈欺负……”
黄佩华偷偷地舒了一口气。齐家和黄家,原来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邻居而已。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得不得开交,根本没有时间带他,带他最多的,反而是对门那个比他大九岁的鸣哥。爸妈不喜欢鸣哥。那家夥不爱读书爱惹祸,初中就开始早恋,动不动一群厂里的子弟就一起混出去偷鸡摸狗,惹是生非。不过齐鸣再怎麽捣蛋,有一点却是人人都交口称赞的,那就是,他对黄佩华,著实地好。
所以即使黄家老两口不喜欢齐鸣,怕齐鸣把黄佩华带坏了,可是日久见人心啊,黄佩华不仅没有被带坏,成绩还越来越好,齐鸣还会省下钱给黄佩华买书买笔买本子。当黄佩华跳了一级又跳了一级的时候,当黄爸黄妈被厂里人称赞教子有方的时候,老两口终於不得不承认,黄佩华的军功章,有他自己的一半,还有一半,得给齐鸣。
齐家老两口,也很喜欢黄佩华。哪个为人父母的不喜欢乖巧听话爱学习懂礼貌的好孩子呢?更让老两口高兴的事,因为要带黄佩华,齐鸣不大有时间跟著狐朋狗友鬼混了。工厂效益好的时候,齐家和黄家的大人都是加班,黄佩华吃饭的事儿,居然由齐鸣给包办了。开始是大人抽空做好饭,让齐鸣帮著热一下,一大一小俩孩子的中餐自己给解决。不过有时候大人们忙得连喘气的功夫也没有,只得买些馒头包子来给孩子们填肚子。黄佩华并不挑食,但是齐鸣正长身体的时候啊,吃那些索然寡味的快餐、方便面和包子,不够的。於是齐鸣开始学著做饭了,开始是蛋炒饭,然後是水煮肉,慢慢的,他不仅仅能解决俩孩子的肚子问题,甚至当大人累极了回家,他还能煮几碗面给大人吃。
当齐鸣的一些朋友因为偷东西或打架被警察捉走时,齐宏利看著因为要给黄佩华煮夜宵而没有跟那些坏朋友在街道上游荡而逃过多少劫的齐鸣,心中大呼侥幸,对黄佩华和黄家老两口无端端地生出了感激之情。
都下岗之後,脸皮比较厚的工人齐宏利很快地在别的厂子找到了活干,在齐鸣的央求下,老齐腆著脸去求人,也帮黄达找了个岗位。之後,林丽丽和赵晓青一起在观沙岭租了个小门面,卖点纯棉的内衣什麽的……
两家的关系越发好了起来。虽然关上门,黄家老两口也会说说对门的八卦,鄙视一下齐鸣的痞子行径和齐翔宇的顽劣以及齐家老两口对孩子的娇宠,不过那也仅仅是口头上鄙视一下而已。黄达的自傲老早就磨没了,赵晓青的优越感,在拿不出钱给儿子买肉吃的那一天,已经烟消云散。自家儿子的成就,除了优良的基因和他自身的努力外,还得感谢的,就是那个十几岁就好像老油条一样的痞子齐鸣。
有人在敲门。黄佩华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去开门,正看到林丽丽笑容满面的脸。黄佩华刚刚喊了声林妈妈,那女人就伸出手摸了一把他的脸:“来多久了?我们一家去买菜去了呢。”
黄佩华把门敞开,对著後头的齐宏利打了声招呼:“齐爸爸,我来帮你拿吧。”
齐宏利两手一拍:“我什麽都没有拿,你鸣哥拿著呢。”
後头,齐鸣呲牙咧嘴地说:“爸,你待会儿才扯谈,赶快把门给打开,我这手,都扛不住了……翔宇,你别拽我衣服,去,跟你黄爷爷闹著玩去。”
黄佩华被齐翔宇一推,差点儿摔了个跟头。那孩子直接窜进门,一下子就蹦到了黄达的身上,黄达忙不迭地往下面扒拉著孩子,嘴里嚷嚷著:“等一下猴崽子,瞧你一身的泥……”
黄佩华微缩了一下头,出门接过齐鸣手中的各式塑料袋,等著齐宏利把门给开了,跟著进去,把袋子放在厨房的地上,讪笑了一声:“鸣哥今天没有去驾校啊。”
齐鸣一边收拾塑料袋中的东西,一边笑著说:“本来是要去的。我妈昨天说你今天会回来,说我们两家好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让我今天一定要休息,回家帮著做菜……”
话音未落,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