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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杨的姑姑越来越忙了,有空就跑过来教他做饭,然后留下点钱再匆匆离开。
穆尘的爸……穆少侬也越来越那什么了,常常不修边幅,最里面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像个半仙似的,更不要提照顾穆尘了。
所以有时候,放学后张杨就把穆尘带回家,两个人一起写作业,张杨在屋子里练垫排球,穆尘拿着素描本勾勾画画。
张杨也会多做点饭,和穆尘一起吃。穆尘吃得很少,“你在喂鸟儿么”,张杨总是这样说。
放学了,张杨骑自行车拉着穆尘回家。
立秋时节,道两旁的大树都纷纷落叶,一路上铺满了干巴巴的叶子,只有道中间能露出点灰白色的旧马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一阵凉风吹过,地上的黄叶打着旋儿被卷起,自行车快速戗着风穿过,驶在宽阔的人行道上,好多树叶子飞起来扑到两人身上。
“今天还压树叶……”张杨刚开口,就有一片小叶子迎面飞来,打在他嘴上。
“嗯。”穆尘很开心地回答,每天放学回家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只有这些飞舞的黄叶能给他带来片刻的喜悦。
“好,”张杨腾出一只手来把飞进嘴里的树叶子拉出来,立马又有树叶打在他脸上,“吃树叶子了!”
张杨骑下人行道,故意踏着马路边上最厚的黄叶向前走。走在树叶上就困难多了,外加上一个人和一对双拐,两个大书包,他向前倾着身体奋力地骑着。
穆尘难得地一路上都在微笑,拿出双拐拨弄着地上的黄叶,听着皱巴巴的叶子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叶子碎裂的轻微震动沿着双拐传到他手上,他感觉自己也成了一个成天疯玩的正常孩子。
穆尘想用脚够一够树叶地毯,但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很轻微地晃动一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在心里说:动起来动起来给我动起来,但还是不行。
他想抓住一大把黄叶,在手掌心里缓缓捏碎,或者拿回家珍藏起来。
但他不想要求张杨停车,回家的路一直都是上坡,张杨每次起步都非常艰难,手死死地握着车把颤抖着。
于是他努力弯腰,想够到一片树叶。
张杨骑着车,撅起嘴来吹着口哨,跟穆尘一块感受着这短暂的快乐。骑了一会儿,他觉得自行车越来越晃荡。
“小尘你在干什么?”
“吃树叶子。”
“好吃么。”
“想尝尝?”
“好。”
穆尘笑笑,“品尝完请奉上三千字感言。”
“得得得,”张杨赶紧说,“您慢慢吃,我最怵写作文。”
张杨想到一向安静神秘的穆尘居然也满嘴树叶子,不由地咧嘴笑了。
“别太疯了,抓好你的书包和双拐,”车摇晃得厉害,张杨转过头,吓得一下子捏紧了车闸,大吼一声,“穆尘你干嘛呢!”
由于惯性,穆尘猛地向前一倾,差点摔下车。张杨一看又埋怨自己,捏闸捏得那么狠干什么……穆尘刚才把上半身都探出去了,怀里紧紧抱着书包和双拐,一只胳膊伸得老远去够树叶子,张杨稍稍侧脸就能看到他苍白的手。
“捡树叶子啊。”穆尘差点摔出去,还一脸安然若素。
张杨有点儿无奈:“那你跟我说啊,我会停车。”
“你起步不是很费事么。”穆尘望望眼前的大坡,上面铺满了黄地毯。他们俩的家就在坡顶上。
“费什么事,”张杨刚开口想说我帮你捡,想了想改口说,“那你捡吧。”
在平常,穆尘是不习惯被别人一味地照顾的。
穆尘俯下身子抱了一大把树叶子,张杨看了看,把他的书包塞到了车筐里。
“拿这么多?”
“可以捏着玩一路,手感超好。”穆尘咧嘴笑了一下,低下头专心地捏树叶子。
原来穆尘也有这么天真可爱的时候啊……张杨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张杨看着穆尘白皙的手指轻轻搓着叶子,一脸满足的笑,有点五味具杂的感觉。很高兴吧,穆尘高兴他就高兴,还有心疼?感慨?怜惜?或许还有一点点……同情?
凑够五个味儿了!
他伸出手弹了一下穆尘饱满的额头,说:“听说有自闭症的孩子就爱捏东西玩呢。”
穆尘抬起头:“你是说我像有自闭症的么。”
“逗你玩儿。”张杨转过脸,身子向前倾,使劲蹬了一下车蹬子,车子缓缓跑向前去。
穆尘抬起头,享受着风从脸上刮过,带动头发一起飘起来的感觉。张杨在前面一挡,吹到他脸上的风就没那么猛了,也不会有树叶子飞过来。
张杨骑车很费劲,蹬一下车蹬子,他就离开座位一下,身体一直往前倾着。穆尘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张杨时不时就腾出左手来把打在脸上的叶子掀走,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莫名其妙地有种安全感,有种想一直走下去的感觉。
十多年了,他一直抵触这种感觉,也没有人真正保护过他,他觉得安全感是一种很不安全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习惯于依赖安全感,他的内心就会变得弱小。总有一天安全感会消失,这时他就失去了精神支柱,会无法站起来。
所以,穆尘一直把生活的动力定为对穆少侬的仇恨。
怎么突然就会有这种感觉呢?
他在心里说,不要管这种感觉,这时我只要感到高兴才行。做完自我指导,他抬头看向张杨,希望自我指导有效。
一滴细小的汗珠顺着张杨的脖颈滑下来,穆尘在心里呐喊着,不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但穆尘很清楚,他还是挺感动的。
终于到了家,穆尘一下子撒开手,怀里的黄叶碎片全部飘出去,密密麻麻的就像下雪了一般。
张杨帮穆尘把衣服上的碎渣子扑腾下来,穆尘说:“我的手还能动么?”
“啊?”张杨愣了一下,抓了抓头,“行,你自己拍,双拐拿好。”
两人慢慢地朝小区走去,穿过中间那条两旁栽满了泡桐树的大道时,穆尘突然很落寞地说:“泡桐花都落了。”
“早落了,”张杨有些奇怪,穆尘每天都坐在窗户前望着这条泡桐大道,怎么才知道,“树叶子都要落了。”
“去看看那颗树吧。”穆尘一指前面。
“好。”
只要穆尘说“那棵树”,就一定是大道右手边的第七棵泡桐,这棵泡桐很挺拔,长得很好看,树形最正,但树干正中间缺了一大块,美中不足。
张杨还记得,他四岁那年就注意到了这棵树,经常领着楼前楼后的孩子们到树下玩闹、或者端着绿豆汤在树下喝。
走,我们去泡桐大道玩。幼时的张杨总是很中气十足地一挥手。
有一个叫姗姗的小姑娘尖声说,去看白雪公主!
噗!哪儿来的白雪公主?
那棵树啊,姗姗说,它一到夏天就开白花,最漂亮了。
那是浅紫色的花,拜托。
都一样,反正就是白雪公主。
但突然在一夜之间,这颗泡桐的树干就缺了一大块儿,头天夜里只是飘了点小毛毛雨,没打雷也没闪电,人们都觉得奇怪。
张杨依旧喜欢这棵树,他有时候想,说不定他和小伙伴们玩儿的时候,小小的穆尘正在窗户上看着呢。
不知道他那时羡不羡慕,表情是什么样的。张杨想象不出来,但总是忍不住想,那时穆尘的脚还踩不到轮椅下面的脚蹬子吧,那时穆尘是不是还有婴儿肥……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咧嘴乐了。
“哟,想什么呢,美滋滋的。”穆尘的手划过有些粗糙的枝干,转过脸来笑着问他。
“没想啥,”张杨说,“你是不是很喜欢用触摸的方式感知事物啊。”
“嗯,我不希望我的感官退化。”
“没那么夸张吧。”
“有啊,你忘了那次你闲的没事在脖子上带个十字架项链,打着球突然大叫一声,人家都吓着了,结果你说你往脖子上一摸,发现有只毛毛虫,人家说你脖子上除了根狗链子一根毛儿都没有……”
张杨一下子被逗乐了,他很喜欢听穆尘这样放慢了语速逗他笑,让人觉得很踏实:“这就表明感官退化了?”
“可不是啊,要换做我,我摸一下不可能摸成虫子。”
“……好吧。”
过了一会儿,穆尘说:“好了,走吧,晚了。”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张杨蹲了十多分钟后猛地站起来,立马捂着眼靠到了旁边的树上。
“哟,”穆尘说,“我以为从小摸爬滚打的孩子很皮实呢。”
“不要挤兑我,我这儿毕竟蹲了十多分钟了。”
“炸酱面,带西红柿的。”
“啊?”张杨愣了一下。
“哎,”穆尘有点儿无奈,“说白了那是客套话?”
“噢,我刚问你吃啥了吧,”张杨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行。”
张杨陪着穆尘慢慢地上楼,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关节,总想伸出手扶他一下,但穆尘倔强的眼神总能制止住他。
他们路过了穆尘家门口,张杨犹豫了一下,说:“你用不用进去跟穆少侬汇报一下。”
“汇报什么。”
“你回来了啊。”
穆尘冷笑了一声:“用不着。”
只有在这时,张杨才觉得穆尘身上有那么一点,杀气。或许说杀气太重了,反正给人一种很难以接近的感觉。
张杨换好拖鞋,正准备进屋,突然听见穆尘家里传来一阵女人尖利的哭喊声。
张杨愣了愣,看向穆尘,没想到穆尘只是有点无奈地撇撇嘴。
“怎么了这是,”张杨小声说,“是你家吧?”
穆尘不做声。
“你给我滚出去,滚,滚!”
作者随笔:
是真喜欢泡桐啊,那么大气的花。
有时我就会在本子上写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有的还挺矫情的。就像今天我写下了,泡桐花开着开着就谢了。
就连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胸口好像总是堵得慌,如果不写出来就会憋死一样。
有时我通过文章或诗歌想表达的东西,是纠缠在我心里的,我很苦恼,想把它们表达出来,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别人听起来很累,我讲起来也很累。
他们说我有时候就像鬼片的女主角一样,很令人害怕,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也许因为我对狭义的死人与活人的自我意识很感兴趣,于是就经常会跟他们探讨吧。
小丁丁你知道么,我从小就习惯了被边缘化,也学会了坦然面对我跟别人的不一样,但是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我最害怕,别人都怕我。都把我当怪物来看。
为此,我的自我意识甚至都扭曲了,我开始恨这个“我”。这太可怕了。
他们不知道我有多么怕他们,有多么羡慕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说。
第5章 第四章、疼与难受
张杨急了,问穆尘:“那是你……穆少侬的声音吧!”
“是。”穆尘说话的同时,伸出手迅速抓住了张杨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关节明显地突了出来。
张杨看了看穆尘凝重的脸色:“乖,我去看看啊,要不待会儿你也回去吧。”
“乖?你要去死么,”穆尘依旧抓着他不放,“不要瞎搅和。”
“那……”张杨欲言又止。
“说了不要瞎搅和。我也不会去,”穆尘说,“很麻烦的。”
“……好。”
十分钟后,张杨趴在桌子上心潮澎湃地写作业。他觉得穆尘家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说不定真的很麻烦,连穆尘都会隐瞒他……
“想什么呢。”穆尘转着笔。
张杨吓了一跳:“没想啥。”
“眼睛里藏不住事儿呢,小孩儿,”穆尘轻轻地笑起来,“是因为刚才的事吧?”
“……”
穆尘叹了口气:“小杨,我想跟你说一下,我的事和穆少侬的事,我最清楚,你最好别掺和。如果我有事需要你帮忙,自然不会客气的。”
“好。”张杨突然有点儿泄气。
穆尘咧嘴笑了,摸摸张杨的头发:“小狗真乖。”
“旺旺!”
吃了饭,张杨在厨房里猫着腰洗碗,他说:“小尘,要不你回家看看吧。”
穆尘转过头来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端起茶杯来喝了口茶。
“刚才那个女人走了,我听见了。”
“那行,”穆尘扶着摇椅站起来,“我回去了。”
“好,”张杨拿着块抹布出来了,“明天我估计得早半个小时上学,我们排球队要抓紧训练了,最近有比赛。”
“没事,我也早点,”穆尘捏捏张杨的肩膀,张杨拿着抹布的样子很温暖,“我走了。”
“白白。”
穆尘掏出钥匙,打开自家房门,一股烟味儿扑鼻而来,他皱了皱眉头。
门欠开一道缝儿,穆尘看到客厅的瓷砖地板上全是掐灭的烟头。肯定坏事了,他在心里说。
他推开防盗门里面的木门,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了,穆少侬突然叼着烟冲过来,照着穆尘的脸一巴掌扇了过去。
穆尘的身子剧烈地晃了晃,挨到了后面的墙壁。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抬起头,盯着穆少侬。
穆少侬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他不怕穆尘哭闹,甚至出走,最怕穆尘这样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穆尘的眼神还是很平静,但一点也不清澈了,装着描述不出来的仇恨。
穆少侬拿起茶几上的一本杂志,把杂志拍到穆尘脸上:“说说下面这行字是怎么回事!”
穆尘看了杂志一眼,上面是穆少侬发表的一首诗,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