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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林沉吟了下,“他怎么了?”
萧说:“除了最开始突然昏过去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本来想说不行就去医院看看,不过他本人坚持要回家。”
“哦。”
“陈哥,如果你方便的话还是回家照看老板一下吧。我觉得他,怎么说,好像精神上受了刺激,这个时候你如果在身边的话会比较好吧。”
然而陈建林之后并没有如萧所希望的那样直接回家,而是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了起来。
天冷路滑,路况也不是很好,然而无论是等红灯还是缓行,甚至一不留神和旁的车刮蹭陈建林皆十分耐心地接受了,蹲在路边等交警的时候一点也不急躁,和另一辆车一脸激愤地打电话不知道联系哪个能人的车主对比简直就像个安于当下的傻子了。
交警来处理完之后,陈建林开着瘪了一块车身的车去了趟4S店。可恨店里的人手快,小毛病一时半会的功夫就得了。
陈建林又继续上路,然而在二环桥上不知道怎么的就错过了下桥的路口,车围着二环一圈一圈开,最后开没油了,歪歪扭扭停在路边。
于是又打电话叫拖车,给拖到最近的加油站。
陈安迪打电话过来,在和他妈妈又玩了小半天之后他请示他爸爸,表示说想回家了。
陈建林说:“你今天别回去了,自己去你奶奶家。”
陈安迪说:“那你来车接我。”
陈建林说:“自己打车。”
“你不会是想腾出地方来和彦叔摊派吵架什么的吧……”陈安迪还嘀嘀咕咕的,陈建林已经没耐心地挂了电话。
又发了会呆,眼见太阳西下寒鸦归巢。
他最后下定决心发动车子缓缓向家的方向行进。
他掏出钥匙,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像平时那样大声喊了句:“我回来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太阳已经基本消失了,屋子里光线很暗,一室清辉。
陈建林换好鞋,走进卧室,打开灯,彦清果然缩在床上,怕冷似的,呆坐着。
陈建林笑着说:“今天回来的这么早。身体不舒服吗?”他走过来摸摸他的额头,“稍微有点烫,你躺着,我给你熬点红汤姜汤,发发汗就没事了。”又转身去厨房熬姜汤。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颗姜头,因为不清楚到底用多少才合适,索性就全都洗净切成片,丢进红糖水里,开火猛煮。
他默默看着锅子里的水翻滚,厨房里很快就弥漫着氤氲的水汽和姜汤的香辣味道。
他想自己对这个味道是很熟悉的,这些年来,甚至是没同居的时候起,只要他病了彦清就会煮上一锅,然后趁热喂他喝下去,接下来给他盖上很厚的被子,迷迷糊糊地睡上一大觉,等到满身大汗之后身上就会轻快不少。他感冒是极少吃药的,这就是最好的方子。
不光是这“偏方”,他们的生活里充满了温情的小细节,陈建林一样样想也想不完,彦清的好,彦清的真心付出,多少年的岁月沉淀好像和这一锅姜汤一样不停翻滚。
生活如流水,有烟波浩淼波澜不惊,有暗潮汹涌,有春江水暖,也有随波逐流。到最后是谁,陪你行到水穷,坐看云起?
他的眼睛不知是被湿气熏染还是被这暖姜的味道刺激到,有些不舒服,他把手按在上面,只几秒钟,放下手时便神色如常,利落地关火,把姜汤倒进一只马克杯。
当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走进卧室,彦清还维持着那个蜷缩的姿态,靠坐床头,唯一不同的是神色似乎更加心神不安,咬着右手拇指。陈建林见了未免心酸。
“把姜汤喝了,然后睡一觉吧,”陈建林把杯子凑过去,可是彦清不为所动,还是啃着自己的手指头,陈建林又试了试,像喂小孩子那样,彦清索性别过头去,拒绝的姿态十分明显。
陈建林无法,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床边上,背对着彦清,说:“那么睡吧,睡一觉之后醒过来把不开心的都忘掉。”
沉默了一阵之后,彦清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柔和,暗哑艰涩,“我们分手吧。”
陈建林弯下腰,双肘靠在膝盖上,手指交搭,握了握,“……你现在只是病了,爱钻牛角尖,需要休息……我只当你没说过,我没听过。”
彦清的声音越发干巴巴的,“你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陈建林咬咬牙,“也不想知道。你不说,那些事情就不存在。我们生活得简单一点不好么?”
“可是,我已经不行了。”彦清的头向后仰去,一下下磕着墙壁,轻轻地,神经质地,“不说就没人会知道,没人知道就是不存在——我一直以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看——终究还是有人会来揭发一切,终究还是有这么一天。无论我多么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假装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假装谎言都是真是的,还是有这么一天……”
“别说了!”陈建林深深吸了口气,“我就相信你,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你不说我也不会问。”
“……我们分手吧。”彦清把头埋进膝盖里。
陈建林使劲地挠了挠头发,有点暴躁地站起来吼:“分手分手的!不要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好不好!你这是在闹什么?好好的日子你不过作什么?!”喊完又想起对方现在有病,略有后悔,可是现在的他要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一切似乎也太勉强。
他起身冲出卧室,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抽了一支又一支烟。
他其实更想暂时离开这个房子,找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他固然没有彦清那么脆弱,可是对于那个已经隐约有了概念的真相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毫无障碍地接受了的。
假设你某一天突然知道自己一直以来以为的平静生活其实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之上,而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最糟糕的是,如果没有那个谎言,你也许会走上完全迥然的另一条路,那条路虽然未必就是坦途,可是很可能也有你向往的东西——平凡安逸的幸福。假设事情是这样的你会怎样?
陈建林认为自己算是个好男人,可是他对于自己是否好到那个份上并没有底气……为什么生活要不断给他出这样那样的难题,他真的只是想平平安安过日子而已啊!
他想扭头离开,暂时从这险恶的选择中逃避,可是他又想,如果走了还能找谁来照顾彦清呢?自己家人就不用指望了,彦家人呢?能指望上吗?陈安迪说的对,彦清确实除了自己外便无所依靠……事到如今自己连个吵架出走的后路都没给彼此留下吗?
陈建林努力要收拾起那极度失望倦怠暴躁的心情,他对自己说,该努力的努力,该挽回的也尽量挽回,至少不能像彦清那样逃避十多年……可是他真的做好准备亲耳听到彦清说那件多年前的阴谋了吗?听到的那一刻他能冷静而理智地处理吗?如此这般陈建林做着艰难的心理建设。
“他们一开始就是冲我来的,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无差别暴力的街头混混。”彦清不知什么时候光着脚站在卧室的门口,身影和整个人都显得阴恻恻的,陈建林背后的寒毛都被激了起来,再也说不出阻止或者安慰的话。
“我看到Pierre和他的几个朋友,他们是来教训我的。Pierre只是想打我一顿出气,他说我因为照顾朋友的小孩这个超烂的理由而甩了他咽不下这口气。我让丽莎走的时候并没想那么多,挨揍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让她和你卷入这场暴力中。可是当我被打得倒在地上身体上痛得受不了的时候,我想起了你,想起你和丽莎,想起我一辈子也许永远都无法和你在一起……我心里又害怕又绝望……”他的声音略有点激动,顿了顿,再开口的时候又恢复了冰冷无机质的状态,“就是那个时候,那个主意就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当时觉得那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在警察来之前我伪造了现场,亲手给自己加上一些严重的伤害……是的,是我自己干的,用路边一个酒瓶子……包括这里的伤。”他抬起右手露出纤细的手腕,那里一条已经淡化的了疤痕,“——这就是一切的经过……我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欺骗了你,欺骗了丽莎,欺骗了所有人,偷来这些年的幸福假象,现在梦醒了……我们分手吧。”
听完这一切的陈建林闷声不响地离开这个房子,咣地一声摔门而去。
彦清瘫坐在地上,一切都结束了。
第 45 章
景海鸥开门进了屋子,左右看看,最后在卧室敞开的门旁发现了彦清,他正了无生气地瘫坐在地上,也不知道多久。
景海鸥大叫起来,“你这是闹哪般啊?!也不怕得痔疮!我们这样的人有义务更爱护自己的O吧!快起来!”
彦清听见人声猛地抬起头来,见是他,眼睛里不知道什么东西明灭了下,灭了就灭了,再也没亮起来。
景海鸥生拉硬拽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嘴里嘀咕着:“该死的陈建林,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自己回来照顾你啊,哪有他那样的,把钥匙送给我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他还当自己是哪吒人参娃娃金刚葫芦娃么?大人谁能干出这样的事?!BLABLA……”
彦清呆呆木木的,景海鸥说十句他才能反应出一句,“是你……我没事。”听着还算正常。
景海鸥心里略松了口气,“刚才我真担心你来着,你们又怎么了?你还不行么?我给你的药吃了吗?不好使吗?……”
他问了十句,彦清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唔……我没事。”
景海鸥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觉得还不至于很严重,然而又好像哪里不大对劲。他把朋友安置在床上坐下,说:“先不管那个,你吃饭没?看你轻飘飘的还没吃吧?陈建林也真是的,吵架也先吃饱饭有力气再说啊。你看你现在这个鬼样子,瘦得都快成排骨了,你先躺着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彦清说:“唔……你的店怎么样了?”
景海鸥说:“你就别管我的店了,比你都好着呢,担心担心自己吧。”
安顿好朋友他自去厨下。
可是他说的好听,本人却实在是个眼高手低的主,没怎么做过饭,看看厨房,揭开锅里面有些红色液体,他觉得应该是姜汤,可是姜汤又不能当饭吃。打开冰箱,最后挑了一包塑封的拉面出来煮了,又打了个鸡蛋进去。结果鸡蛋被煮的飞了慢锅的白沫沫。
不管怎样,他好歹弄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端进卧室,结果看见彦清如刚刚他离去那样呆坐在床边,像尊雕塑,倒是够省心的。
“来来,别想了,吃点东西吧,趁热。”他把碗递过去。
彦清呆呆的,过了一会才慢慢地看了看他,然后慢腾腾接过碗,用筷子挑拨了两下,捡出一根,凑想嘴边,然后只挨上嘴唇就又停了下来,发起呆来。
景海鸥看的有点心焦,“我说你就别挑嘴了,我知道这白水面条没什么味道,要不咱们到外面吃,你想吃什么我请。”
彦清两手捧着碗,手放在腿上,慢慢地说:“不饿。”
景海鸥于是力劝他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结果十多句过去,彦清说:“唔,吃过了,吃不下。”
景海鸥说:“啥?!吃过了你刚刚不说……你真吃过了么?”
然而彦清是决计不肯吃东西,他也没办法,暂且放过不提,“那么你和陈建林怎么了?能说说吗?”
彦清悠悠地说:“……分手了吧。”
景海鸥说:“跟你说正经的呢,别逗!分手了他还能特地跑我店里去给钥匙让我来照顾你?我看也就吵嘴了,因为什么啊?难道就因为你不行吗?”
因为彦清迟迟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景海鸥当他是默认,忍不住就脑补起来,骂道:“这个老陈真不厚道!摆明就是他的错才让你不行的,结果他还好意思耍脾气!你跟我说说他怎么说的?我去给你出气BLALBLA……”
彦清贵人语迟说:“我当初是用了很卑鄙的手段才得到他的,所以现在不得不分手了。”
景海鸥吓了一跳,后来才反应过来,彦清是在回答古早前的“为什么分手”这个问题……不对,关键不在这,关键是“用了很卑鄙的手段才得到他”是什么意思啊?
他试探着问,结果彦清一反之前吞吞吐吐藏着掖着的作风,清清淡淡地就把当年发生的事大概说了回。他讲自己如何自编自导了一出惨剧,利用陈建林的愧疚心理留住了他的人,然后现在真相大白,俩人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他说的时候一点也不见激动,冷静得不像是讲诉自己的故事。
景海鸥静了一会,说:“那你打算怎么办?真的就分手了?”
久久没有答复。
景海鸥觉得朋友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