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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作者:酌墓-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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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像一个忽然去到一群红番中的城市人,全然无法融入其中,那时,才知自己失去了什麽重要的东西,但已经抓不回了。

  他们四个人去饮茶。林春大多带饭回去吃,这几天在他们的怂恿下,也不带饭盒了,李旭说 :「我们的中七生涯再过几天就真的完了——这四天派完卷,study leave就开始,大家各自各闭关自修,要考完试才能出来见面。反正是最後几餐,就别再捱饭盒,出去吃些好东西!」

  陈秋细声抱怨 :「吃外面的东西,我还不如吃家里带回来的饭菜……」

  李旭想起了什麽,提高声调说 :「也对! 你带回来的饭菜真的超可口! 有次我见你吃京都骨,多手夹一块来吃,那滋味真是……林春带来的饭菜也很好吃,说起来,两者的味道有点相似……」

  陈秋急急说 :「都是家常菜,吃起来当然差不多!」他始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林春的厨艺,林春只是无奈地掀嘴笑笑。戴志从陈心得知林春的手艺,只是他知道陈秋霸道,才没有吵著要试林春做的菜。

  他们并不是去茶楼饮茶,那太贵了,学生一般只会光顾冬菇亭。所谓冬菇亭,是指大排档里一些小摊档,露天,搭了个简陋的棚架、扯块大帆布便权当是屋顶,也能挡些小风雨,可碰上暴雨、台风,就不能营业了。香港的大排档已日渐息微,都被集团式经营的酒家抢去生意,只有在这些小屋邨里,才能找到一两家旧式大排档,那真正是老香港风情。

  林春小时候去大排档,用的是木制大圆桌,桌缘有很多木刺,上头铺一张塑料粉红色桌布,即弃的,在那个年代,什麽都讲求快,一桌人吃过之後,店伙将那塑料桌布卷起,包著一大堆厨馀就掉,大家都没有环保意识。坐的都是塑胶圆凳,质料很差,坐上去摇摇欲坠,动作大点都会压破塑料。

  在四周的支柱上装上大风扇,和著外面吹入来的自然风,比冷气机的风更舒服,夏天时固然清凉,就是冬天去大排档,一行十多人坐得拥挤,喝杯热茶、吃些极富镬气的即炒小菜,顿时暖下来,大排档的煲仔饭更是一绝,那香脆的饭焦、软滑的鸡块与排骨、浓香的腊味,教人难忘。

  然而,他们现在所去的大排档已经变调了。外面仍有几张露天的圆桌,可拐个弯进去,却是装了冷气、铺好地板的餐厅,早已没了大排档那种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的粗豪风情。一家小餐厅与一列原始的木圆桌并列,就像将一对小脚跟一对天然足拼起来,看著怪别扭的。

  店伙亲切地说 :「哎! 几个学生哥来饮茶……到里面坐! 有冷气,又舒服!」

  这儿倒保留了那麽一点传统——就是自助。要吃什麽点心,自己拿张点心纸,走出去拿点心,守在那儿的伙计会帮你在点心纸上盖印章。戴志与李旭极兴奋,抢先出去拿点心,像两个入了玩具反斗城的小孩子。林春跟陈秋等了一会儿,戴志就一阵旋风般回来,捧著一个黑盘子,上头堆放了五六笼点心,几乎盖去他半张脸。他把点心放在桌上,犹说 :「喂喂,多腾点位置出来,李旭在後头,那小子比我更疯,拿了七、八笼点心,我真怕不够位置放。」

  陈秋感到自己的耐性正逐点消失 :「既然如此,为什麽要一下子拿这麽多? 就叫你们先拿七、八笼点心回来,谁叫你们一下子拿十多笼!」

  「一场来到,不吃个够,怎对得起自己!」

  「说得活像是生离死别,要饮茶,什麽时候也可以。」林春讪讪然说,戴志一脸正色 :「才不是。过了这四天,要见面可就不容易,尤其是我们四个人……不,是五个人才对,还有王秀明。至少得考完A Level之後再见,那时都已是五月了。」

  「来来来!!!! 滚水滚水(注一)!!!!」他们扭头一望,只听见李旭的声音,独不见他的人,原来他的脸都教那层层叠高、积木似的点心笼给遮去。陈秋已经开骂,林春比较实际,他站起来,默默跟戴志排好点心,尽量让李旭将新拿来的点心放上桌。不过是几分钟的光景,桌上便放满十多笼点心,有几笼还要叠起来,不能尽平放在桌面。

  陈秋显然低估他们的胃口。一群大男生一下著,於半分钟之内便分去一笼点心——一笼烧卖共四颗,每人夹一颗,刚好分完。说来也巧合,广东点心大多一笼四件,小巧精致,他们又刚好只有四个人,所以於十五分钟内便吃完大部分点心。

  陈秋意犹未尽地舔去嘴边的油腻,说 :「怎麽没有虾饺?」

  李旭答 :「虾饺的制法特别复杂,必须由两名点心师傅去做。一个负责搅拌馅料和搓粉团,一个负责包虾饺,所以一般的小店,尤其是这种大排档,大多不会卖虾饺。你有注意到吗? 在酒楼里,虾饺大多数是特点,也就是最昂贵的点心,灌汤饺也是。」

  他们啧啧称奇,一问之下,才知道李旭的父亲原是厨师,难怪他懂得这麽多了。

  这次由陈秋跟林春出去拿点心。陈秋刚刚才说过戴志跟李旭疯狂,不料现下自己也陷入半疯状态,看到点心就拿,一个人拿了四笼,林春也就不敢多拿,只是意思意思地拎了一笼。回去後,还被李旭说他小家小气,只拿区区一笼,不及陈秋的大手笔,林春无奈地说 :「吃吃吃,别忘了,到时候大家都要付钱。你真以为能『放开肚皮吃饭』吗?」

  可他们都没回应林春的话,埋头就吃。林春看势色不对,也就急急提起筷子,抢吃那一笼只有两件的鸡札。说来奇怪,他从不知道自己是这麽大食,不知怎的,他们有一种近乎醉酒的亢奋,愈吃愈多,简直停不下来。由小点、到盅头饭、以至甜品如马拉糕,他们几乎全都吃了一遍,最後合共吃了廿多笼点心,帮他们埋单的伙计也吓呆了。这数目再除开来,每个人大约要付三十多元,也算划算了,若是在酒楼吃? 每人不给五十元也埋不了单。

  事後李旭、林春跟陈秋都吃到顶胃,直至当晚也吃不下任何东西,还是林春上陈秋家,熬了些稀粥,权当晚餐,陈秋的胃一向不好,更吃了两次胃药。只有戴志这个怪物饮食如常,据说当晚回家还吃了两大碗饭呢。

  注一 : 关於「滚水滚水」,其实我不知道国语里是否有这个用法,反正就是叫人小心、注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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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115(美攻平凡受)

  …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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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udy leave即是自修期——中七学生未正式毕业,但已经不用再回校依课表上课。学生主要分为三派 : 一批人天天回校自修,因为家中太多「诱惑」,讲到底就是定力不足,常常忍不住去玩电脑和打机,戴志就是这类 ; 一批人在家闭关自修,做「独家村」,例如林春跟陈秋,遇有问题才回校问老师 ; 最後一批人会到外面的自修室温习,怕自己若是回校温习,会只顾跟朋友聊天而忽略温习,李旭就专爱到图书馆自修室温习。

  林春每天九点起床,随意吃点面包,就开始温习,下午两点下去餐厅吃个饭,再回去温习。若进度良好,那当天就只温习到六、七点,往後的时间便用来休息。他跟陈秋有协议,直至高考完结前,他们都不会见面。

  当时陈秋张口结舌,一副定格的样子,林春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他就立马抓紧他的手,颤著声音问 :「你……是认真的?」

  「我一向不喜欢开玩笑。」林春以平板的语调说。他知道陈秋会撒娇、耍赖,所以早就预备了一套说辞。哪知陈秋松开手,默默想了好一会儿,最後抱著胳臂,慎重点头 :「这也好。」

  这倒换林春吃惊,陈秋看了,一脸莞尔 :「怎麽了? 你以为我会抱怨吗? 抑或你希望我会抵死不从,好让你借机收回成命?」

  「当然不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定当遵从到底。」林春局促地说,也不正眼看陈秋,彷佛自言自语 :「升大学……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我的前途、家庭、事业、命运,就押在这几张paper上面了。成王败寇。没有退路,我亦不容许自己有半点差池。」

  「呵,我们也比古时的士子幸运。科举三年才一次,寒窗苦读十年,仅考得三次科举,我们每年也能去考。只是,无论是什麽年代,读书人的选择一样是那麽有限。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我们没资格去讲理想,不可能在试场中推桌而起、将试卷踩在地下,说一句『老子不考了』,就潇洒离场。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服从,这就是政府花了十多年光阴所教我们的东西,那是一个千古不变的教训,是用前人的鲜血写成的课文,字里行间是前人的呐喊与怨气。」陈秋不无唏嘘地说。

  林春懒懒一笑 :「你什麽时候学会这种口吻? 这种话,以往不总是出自我口中的吗?」

  「是你教我的。」陈秋那上挑的眼尾挟著些许风情,眼光又满含侵略性,尖锐地射在林春脸上,他说 :「某程度上你是一个既出世,又入世的人。你不在乎四周的人,但你完全顺从社会的规则,在这个生存游戏中,你是一个成功的玩家,所以你惯於取好成绩,得到老师的宠爱。然而,你满足於此吗?」

  「满足?」林春乾笑,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很空虚 :「我何曾满足於此。我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去玩这场游戏,而是为了满足我妈的期望。我有选择权吗? 中化科第一篇文章,叫《人生的意义》,里面讲到每个人是一个独立个体,有其选择权。真是荒谬,光是出身,我们就没法选择了。我们无法选择国籍、家境、文化,一出生就注定我们的身份与背景,预示我们的人格有什麽发展。其实我们由始至终只是接受者。只是,我们受不住这赤裸裸的现实,才去编造各种理论,说服自己相信,人类是拥有高等智慧,主宰世界,我们不只是自己的主人,亦是世界的主人,透过占有,去提升优越感与自信,从这个角度看来,人类真是一种悲哀的生物。」

  陈秋忽然带著一种奇特的感情,抚摸著林春的脸,再滑下他的脖子,逗留於锁骨,使林春有种被吞食的错觉。可他没有抗拒。

  「我变了,你也变了。」陈秋说 :「我开始跟世俗妥协,表面上接受现实,收起一些刺,但你却渐渐变得愤世嫉俗。若是以前的你,一定说不出这种晦气话。你会压抑自己的反叛,宁愿对於现实的无理视而不见,做一个没主见的人,因为你不屑去反抗。想不到现在你也说得出自己的真心话,」陈秋的眼神变得兴奋,著了魔似的,他说 :「你沾上了我的颜色。」

  「或者我被你同化了。」林春想,这说不上是好或不好。这种心理变化并非他所能控制,而是潜移默化,他说不出一个具体的转捩点,若不是陈秋的话,他也注意不了自己受了陈秋的影响。一些看来正常、自然不过的事,以及一些不可动摇的理念,如今都能轻易引起他的不满,使他大发牢骚,就好似刚才他所说的、关於选择权的怨愤。

  「真不妙。在考试中,你的性情愈接近一部无情无心的机器,就愈大机会取得好成绩。现在,我彷佛是一个有了心的机械人,再也不能够与世界保持一段安全距离,我会愤怒,亦无法忍受某些标准,愈来愈反叛,而社会并不需要反叛的人。」林春装出一副可惜的样子。

  陈秋满不在乎地说 :「那就去找一处容纳反叛者的地方。只有权威者才会视反叛者为滋事份子,反叛,其实可以是一种合理的表现。我们不是为反叛而反叛,我们反叛得有理。只是,我们无足够的胆量去反叛考试规则。无论如何,为了在这个社会立足,我们不得不考A level,我们出卖自己的主见与灵魂,就是去换一纸证书。那不仅仅是我们的价钱牌,更重要的,那是赎金。」

  「赎金?」

  「嗯。为自己赎身——我们一直是考试的奴隶,但考完这个公开试,我们就自由了。上大学,追求自己想要的知识,做自己爱做的事,没人能束缚我们。考A level,无异於接受最後一次强奸,咬牙顶过去了,我们就得到自由。」陈秋说。

  「我们有可能得到自由吗? 日後总要出社会工作,到时恐怕堕入更可怕的地狱。」林春总是悲观的。陈秋怪他讲晦气话,封住他的唇,又迷失於唇舌缠绵之间。

  准备得愈充足的人,就愈不怕考验——这是骗人的,应是相反才对。正因为你投放过多心血,便希望取得成功。然而,这世界上,并不一定有「种瓜得瓜」这种事的。有意外、有命运,很多事情都是「整定」,冥冥中自有主宰,不一定是神,或者是一股神秘的力量、可能类似自然道,人力不能与之匹敌。所以,纵使你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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