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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戚夜晟睁开眼的时候,盛筠佟站在病床边正低头凝视老友。没有防备这家夥就这麽醒来,盛筠佟怔愕当场,反应过来後狼狈後退一步,居然想脚底抹油开溜。
喂,是我错了。──嗓子眼里翻滚著这句话,却死活开不了口。
其实你小子如果不是一开始那麽嚣张那麽七拽八狠的我也不会赌了一口气要把小灵抢过来──
……好吧,TMD这次是我脱线了;要打要杀要剐要埋悉听尊便──
盛筠佟脑子里飘过无数乱无章法的念头和彼此斗争矛盾的思绪,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青白交加,尴尬万分。
他跟戚夜晟要好到堪称穿一条裤子长大,一朝翻脸,以为道理全在他手,最後发现闹乌龙的那个是自己。
那麽理直气壮的替阮小灵著想,却阴错阳差把事情推到极端的反面。
谁给他一根绳子或者东南枝,让他去自挂一下……
昏睡了好久的戚大董事缓缓睁开眼,半边俊脸还肿著,眯眼和他四目相对了一会。然後冷冷扬起唇角。
“你是这麽照顾伤患的,盛大院长?倒杯水来喝啊。”
“……我忽然间又恢复了想抽你的冲动。”
“道歉的话要有诚意,光摆内疚在脸上没用。”
“……”
“你满脸都写著‘我认罪’的表情啊……哈哈……”笑到牵动伤口,戚夜晟捂著一边肩膀呛嗽。
水杯递到他手心,戚夜晟抬头去看好友,盛筠佟把头偏开到一边不与他对视。
“像点样子了,不过我伤这麽重,好人做到底,喂我喝。”
盛院长青筋:“要不要送佛送到西啊混蛋!”
“西天路上如果有你同行,不至於寂寞的话,我不介意。”
“请你自己一个人自由的去死吧。”
“哈哈──”
低沈的笑声在空寂病房中响起,打破横亘两人间许久的鸿沟。戚夜晟挑眉,看习以为常口出恶言的盛筠佟,敛了神色,问:“确定是我爸做的?”
“你不给我个机会忏悔吗喂。”
“没兴趣听你恶心巴拉的悔过,我又不是垃圾情绪回收桶。”
“戚夜晟──!”
“不够坚定的是我。”戚夜晟淡淡道,露出盛筠佟鲜少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茫然,“真的动了心,反而束手缚脚,退缩不前,害怕得不到,害怕爱别离。筠佟,走到这一步我才是真正咎由自取。”
(9鲜币)残风媚 39 下
盛筠佟又在抱头,蹲在角落里哀怨的抱头。
最近他从医院回来就总是这副表情,深度哀怨,抑郁愁闷。
“两个明明心心相印的人,在一家医院住院却你不管我我不问你,真的是我的错吗?”抓住路过客厅去厨房的阮霁绝望的问。
戚夜晟没表示什麽,但那副宽宏大量既往不咎的样子一点不像他盛筠佟认识的没皮没脸的戚大董事啊啊感觉更加不爽啊!宁可他打他一顿然後去跟阮小灵告白,把那孩子一鼓作气抱回家!而不是现在面露死气说什麽害怕得不到害怕爱别离!
戚夜晟你好好做你流氓董事这种很有前途的角色就好,不要转变人生观变得看破红尘哲学家状,这样我更加愧疚想死了啊啊啊啊啊──
阮霁听不到盛院长内心泛滥的各类吐槽,但从表情看得出来这男人究竟在想什麽,於是他也黑线了。
是该说物以类聚吗,戚夜晟也好盛筠佟也好都情商负数。有时候只要说一句话,软一口气,事情或许就迎刃而解。
坦白内心世界当真就那麽艰难?
小灵在等的也不过就是一句真心话……
就像他,也在等,等那飘渺不可见的承诺……
心口有点酸涩。
或许他是等不到的,那麽,至少要成全弟弟的幸福。
盛筠佟浑然不觉自己握著阮霁的手喋喋不休了多久,阮霁视线从男人俊脸下移到被他牢牢攥在手心的手腕上,表情无奈又温柔。
“小灵後天就可以出院了,我去想个办法。”
*******
医生最後来查了一次房,开了些康复期的药,然後抱著病历本皱著眉头站在阮小灵床头,犹豫再三。
这个少年送来时大出血,险些救不回来。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清醒过来後,有种截然不同於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成熟和倦怠感。主治医生甚至觉得跟这个孩子说任何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只怕他也漫不经心,听不进去多少。
都说孩子是父母心头肉,何况是亲身怀胎八个多月的胎儿。这孩子听闻自己的骨肉给戚家的人带走後,也只是偏了偏头,轻轻说了句谢谢、我知道了,目光中便再无波澜。
跟他建议,为了身体著想最好是把代孕植入的宫体取出,他该不会故意跟自己身体过不去。但等到他来做这个手术,又会等到何年何月?
医生站在那里站了足足十分锺,阮小灵果然一直在神游,没注意到他。
叹口气,只好转移方向,向推门而入的阮霁道:“虽然表面看起来身体恢复了,但治标不治本,为了杜绝後患,还是该把异物取出才好。”
经历了那种艰苦的孕育环境和痛苦的早产,阮小灵身体已经大不如前。若再误打误撞怀有身孕,只怕再先进的医学也救他不回。
这一点盛筠佟也跟阮霁探讨过,阮霁不感到意外。
点了点头,抱歉的说:“我们会尽快确定回来做手术的时间,谢谢您的提点。”
目送医生走出病房,阮霁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替弟弟收拾杂物。
柔声道出院手续已经办好,盛筠佟开了车在外面等他们下去。
阮小灵看著哥哥,忽然问:“哥哥的病,现在恢复了多少?”
阮霁收拾衣物的手顿时一停。
戚氏私有医院的治疗卓有成效,再加上如今有盛筠佟的贴身看护,他最近发病次数减少很多,阮小灵不提,或许他都不会再意识到自己有无法根治的病症。
安抚的摸摸弟弟脑袋:“已经不再发作,活到三、四十岁应该不是问题……”
“是因为盛院长的缘故吗?”少年又问。
在弟弟面前无所遁形,阮霁突然就心慌了起来,拙劣的视图掩饰:“小灵,你不要误会,我跟盛院长……”
“哥哥喜欢盛院长。”少年打断了他的辩解,始终苍白无神的眸子中终於现出了一些灵动的光彩,许久不曾扬起的嘴角也小小弯开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哥哥,我知道你顶替我跟盛院长结婚,我也知道你一直为了小灵担心得寝食难安。既然现在小灵平安回来了,你能不能答应小灵,顺从自己心意,不要逃避也不要推拒,和盛院长就这样幸福白头下去?”
不防弟弟说出口的竟然是这样一番话,阮霁眼眶里蓦地冲上一股热流,鼻尖阵阵发酸。
他是哥哥,但一直以来都是阮小灵在照顾他。从开始到现在,阮小灵为他做了太多。欠这个孩子最多的人,不是戚夜晟,而是他阮霁。
避而不应小灵的话,阮霁加快了手头收拾的动作,道:“先离开医院再说吧。”
少年乖顺的嗯了一声,偏头看向心事重重的哥哥,唇角笑意未减。
阮霁一手提著不多的行李,一手扶著弟弟慢慢走出医院。盛筠佟的车停靠在大道旁,男人正倚在车旁抽烟。看见兄弟二人,便把烟头按灭,替阮小灵拉开车门。
阮小灵始终维持的微笑,在看见後车座上还坐著的另外一个人时,僵硬在了唇角。
“呃,这家夥也是今天出院,因为他跟自家老爷子闹僵了的关系,戚氏不肯派车来接他,所以我顺道送这个可怜的家夥一趟……”盛筠佟心虚的说,眼神闪烁,底气不足。
阮霁接替他,镇定的说下去:“就短短一截路,没有关系,我家小灵不是那麽小气的人。”
──小灵,这次换哥哥为了你的幸福努力。
(17鲜币)残风媚 40 (代孕生子~)
残风媚 40
戚夜晟鲜见的沈默,阮小灵刻意避过的目光,让这辆原本空间宽敞的SUV内塞满紧张压抑气氛。盛筠佟一边开著车,一边从後视镜里觑著自己後方好友的脸色。这人伤未痊愈就急於出院,气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让人担心的还不是他苍白的面色,戚夜晟绷紧了硬朗的俊脸,一言不发,沈闷得同他认识的那个家夥判若两人。
与副驾驶座上阮霁对望一眼,露出莫可奈何的眼神。
阮霁转头问弟弟:“小灵,晚上回家想吃什麽,哥哥做给你吃。”
少年嗯了一声,安静许久,才报出几个家常小菜。
他和戚夜晟一人坐在车後座的一头,彼此间距不大,却意外的拘谨陌生。阮小灵只觉得身旁这个缄默不语的男人,身上浮动著素不相识的气场,他一旦拉下脸来,便是如同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其实他早就隔绝在他世界之外了,少年微微苦涩的想。他允诺嫁与盛筠佟为妻,虽未成为事实,但之前闹得满城风雨,世人皆知,戚夜晟不可能不知晓。何况当日送给戚夜晟的请柬,也是阮小灵默许盛筠佟填写的。
他当时犹在微弱的期待什麽吗?期待即使他放开手,戚夜晟也会出现在婚礼现场中止这场闹剧?
双手不自觉绞到一起,放在膝盖上不为人知的颤抖。
阮小灵竭力掩藏在见到戚夜晟後凌乱不堪的思绪,用力咬著下唇,偏过头,眼角余光都怕扫过那个男人的衣角。
少年回答完阮霁的问话後就转了过头去,盛筠佟从後视镜里看见始终不吭声的好友有了动作,在少年转头的同一时刻他用温柔的视线凝望向少年削瘦的背影。
那目光里包含了太多不言自明的渴慕,怜惜,愧疚,痛苦和自怨自艾。
他依然爱著他,在明了自己的感情後,这个曾自称永不动心的男人,深陷感情漩涡的表现拙劣如同三岁孩童。
如何才能替好友打破这个怪圈,让他得以抱著自己的终身幸福满载而归?
那两个费尽艰辛产下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既然是由无心无爱转为两情相悦,就应当有一个美满和睦的家庭。由於别扭和误解而天涯两分,是最愚蠢的人才会犯的错误。
一车人各有各的心思和苦恼,寂静再度笼罩了四人。
开过一个闹市区,路经一家酒店,久未开口的戚夜晟忽然出声:“就在这儿,放我下去吧。”
他声音还带著伤重未愈的嘶哑,像被砂石碾磨过,粗糙低沈。
听到偏著头的少年耳朵里,立刻联想到戚夜晟赤手空拳,孤身闯入他被囚禁的木屋里来救他而落得遍体鳞伤,一身是血的惨状,眼神顿时痛苦起来。
盛筠佟踩了一脚刹车,诧异的问:“这里?”
戚夜晟点点头,一只手还吊著绷带,笨拙的用另一只手打开车门,向车子後备箱走去。
他一下车,阮小灵无法自制的目光便紧紧跟随著他,从男人发觉不了的角度担忧他身体状况。
盛筠佟也下了车,走向戚夜晟,两人交谈声若有若无的传到车内来。阮小灵不想承认自己竖著耳朵仔细聆听每一句话,但越攥越紧的手心泄露了他的情绪。
盛筠佟用的是肯定句:“这家酒店不是戚氏旗下。”
“……”
“你跟戚玖闹这麽严重?连家他都不让你回?”
“……”
“说话。”
“……”
“戚夜晟,是朋友就告诉我真相,还是你根本没有打算原谅我,把自己的事情都对我掩藏起来?”
男人终於应答了他:“那是我的问题,让我处理就好。”说著就去掀後备箱车盖。
盛筠佟心头顿冒火气,盖住後备箱不给戚夜晟打开,带著怒气的音调上升:“现在究竟是怎麽一个状况,你老实说给我听,不然别想从我这里拿走行李!!”
他两只手都使力按住车盖,戚夜晟只有一只完好的手可以自如活动,几番努力之下也推不开固执的好友,只能轻叹一口气。无奈的说:“反正也就几件换洗衣物,你若喜欢,留给你当纪念就是。”
说罢,竟当真撒手不管,径直朝马路边矗立的酒店走去。
盛筠佟呆了呆,给他气得七窍冒烟,跺了跺脚恨恨的追过马路。
“混蛋,给我站住!”
阮小灵和阮霁待在车里,听不真切,只知道两人似乎起了争执,而戚夜晟什麽都没拿就从车旁走开。
阮小灵心头忽然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摇下车窗,欠起身子朝戚夜晟离去的方向张望,看到追上戚夜晟的盛筠佟拉住男人的手,两人又迅速低声交谈了几句什麽。
戚夜晟表情很坚决,十分锺後,盛筠佟失望的松开手,目送他步履稍嫌不稳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大堂内。
“是不是发生什麽事了?”
男人阴沈著脸回到车上,重新发动引擎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