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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我这书房，可还入得了眼？”方老似乎是知道叶沐在打量着屋子，忽然笑道。
“您这里给我一种古色古香的感觉，是我从未真实见过的。很舒服。”叶沐避重就轻地回答。
“小姑娘懂古玩吗？”方老一边拿出棋盒放在棋盘边，一边问道。
“不懂。”叶沐没有含糊，直接回答。同时，因为方老自己拿棋盒，她不由得向身后看去，发现叶奶奶和那位蔡叔，竟然并未跟进来
“我下棋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方老微笑解释道。
叶沐赶紧在方老对面坐下，自己把装了白子的棋盒拿过来。
叶沐看了看棋子，又看方老的棋盘，不由得疑惑。为什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方老这种身份的老文人，用的棋具就算是比不上她那神秘棋盘，和价值好几万的棋子，可是怎么也不用差太多吧
“冒昧问您一句，这棋盘和棋子……”叶沐迟疑道。在她的意识中，文人对这类的文房用具最是讲究不过，如果有能力的话，是怎么也不会凑合的。而方老，看起来像是没这个实力的人么？
方老看叶沐的目光，也有些疑惑，遂道：“这是榧木棋盘，你没有见过？也是了，的确不怎么常见。这棋子，是云南的一种叫云子的玉石。我见这棋子不错，就留着自己用了。”
“为什么和我的都不一样呢……”叶沐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方老抬头问道。
“没什么，我是说，您这棋子摸起来感觉很舒服。落盘的声音也很清越。”叶沐笑道。
方老似乎更是有些惊讶，但是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互先吧，我想看看，你能下到哪个地步。”方老笑着在棋盘上落子。
叶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在到来之前，虽然不知道奶奶要带她来见的是什么人，但是拜师的话，老师一定会想要知道学生的实力。所以，叶沐早已经将精神状态调整到了最好。
和方老的对局让叶沐觉得很舒服。不似跟文昌帝君对局时的无力，像是就她一个人在出招，对付根本不应对；也不似与君临天下对局，从开始厮杀到最后精疲力尽；甚至亦不似与封神霸王的对局，从头到尾她都受制于人，即便是反攻也显得苍白无力，因为一开始就已经掉入人家的陷阱，于是反攻也只会成为不伦不类的垂死挣扎
和方老的对局，叶沐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感。沉稳的布局，厚实的棋风。甚至，叶沐主动发起攻击的时候，方老既不会像文昌那般不作为，亦不会像君临那般针锋相对，更不会像封神霸王那般直接结网打捞
如果真要让叶沐来形容方老的棋步，那唯有心有灵犀一词。似乎方老下的每一步，都是她想看到的不逼不迫，不远不近，不焦不躁
叶沐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唇边挂起了微笑。怎么说呢，与方老下棋，感觉很熟悉，有点像是对面也坐着一个叶沐，她在同那个最熟悉的自己对弈
这是叶沐平时在家里常用的办法，自己同自己下，所以，她才会对方老的棋路觉得亲切
叶沐在左上角挂上一子。微微一笑，这一子落下，形势就明朗了。
棋子落盘的清亮之音，异常悦耳动听。叶沐不由得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的对手。
可是就在叶沐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心里顿时就一个激灵，一连眨了好多次眼
方老？
方老？
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叶沐只觉得脊背发凉，连放在棋盒边上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又似乎跳得太过激烈，几乎要蹦出胸膛
刚才的舒适感，早已经不知所踪，留给叶沐的，唯有深深的恐惧
是的没错，就是恐惧
大滴的汗，已经顺着她的鬓角滑过侧脸，流到了脖颈。
她不由自主地咬着唇内的软肉，双唇紧闭，整个人完全没有了刚才恬淡舒适的感觉，只有僵硬与麻木
她甚至觉得，控制不了自己僵硬的身体
而此刻，原本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方老，他那张带着微笑的慈祥的面容，却是在叶沐眼前越来越清晰。甚至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此刻方老的样子，似乎和开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安静地坐着，脸上带着微笑，目光平和而专注
可是，对于叶沐来说，却仿佛什么都变了
而看起来依旧平和的方老，却让叶沐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只属于顶尖棋士的气势甚至让叶沐想起了一个久违的古语，大国手
就在叶沐几乎要喘不过来气的时候，方老落子了
“啊”
叶沐的脸色顿时就剧变。
这里？竟然下在这里？
叶沐再也顾不得许多，一直平稳运转的精神力，顷刻间就疯狂起来。
她的眼前似乎也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盘面。不断地演示着各种棋步
叶沐甚至缓缓地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她的脑海里现在有十八个盘面，每一个盘面都在演算着不同落子方法。从落子开始到对手的应对再到结束……
由此，判断哪一种手法，最终获得的势力更多
十八个盘面，第一手的十八种下法而这十八个盘面就像是始局，接下来的就是分局。每一个始局，对手亦有几种到十几种不同的下法……由此，又形成几个十几个分局。再往下，以分局为始局，再衍生分局……周而复始，直到终局
叶沐甚至都难算清楚，到底是有多少个棋局
“哐当”
叶沐的手忍不住重重地砸在棋盘下的花梨木书桌上
甚至连棋盒里的棋子，都因着这震荡，而跳跃起来
叶沐脸色发白，下唇内的软肉，已然出血，满口无处会散的血腥味，在她的嗅觉里蔓延
叶沐缓缓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从始至终那表情都没有变化的方老
方老，还是方老；从一开始就是方老；也从来都是方老
她所感受到的对手叶沐，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叶沐的手，甚至抓不稳棋子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中的战意也越来越强盛
“啪”她左手狠狠地扑上右臂……
。。。。。。。
第59章 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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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沐的右手竟然捏不住棋子
原本她都已经习惯用中指和食指尖捏起棋子的，可是此刻，该死的，她怎么也无法将那颗光洁白皙的云子，捏在指尖
叶沐的左手猛地抓住右手，强迫右手不再颤抖。她，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以及无名指共四指，才堪堪拿到棋子于是，叶沐就用这最难看的手势，落子
对面的方老似乎对叶沐的一系列反应，毫无所觉，也好似根本就没有看到一般。从始至终，不曾露出别样表情。微笑、微笑还是微笑叶沐好想用手中的棋子，击溃这可恶的笑脸
但是不能叶沐强迫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此刻的她，已经接近崩溃
几个深呼吸，叶沐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先前的所有狂躁和冷厉已然不见，只余一片清明
叶沐很淡定地认输。
方老啊方老，她果然还是小看了他
在来的时候，因为奶奶说过了，这老友是一位围棋高手。但是具体是什么样的高手，高到什么程度，奶奶这个棋盲并不知道。
也因此，叶沐虽然自认为已经高估了的方老，实际上，她的估计还不够
此时，经历了噩梦又醒过来并且冷静下来的叶沐，已经很清楚了。
方老的棋路实在是高明，比她见过的所有人的都高明。同样，他的棋力也绝对不会低的。
从一开始，方老的棋步走的就很平稳，似乎和她的水平一样，简直是没有一点锋芒
这一点实在是让叶沐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当时身临其境的叶沐，竟然从心里认为，自己是在和自己对局竟然让叶沐完全放松了警惕
甚至，方老的步伐，也和叶沐自己的风格差不多。那稍有差异的棋步，在叶沐眼里，竟然也是非常合理的因为她觉得，虽然自己会走另外一步，但是走着步也可以她，竟然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了
而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被方老牵着鼻子走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她开始拼命反击，然而方老只是一个很平和的步子，就让她原本以为下得很厚实的棋型，分崩离析
再之后，无论她如何努力，甚至是不惜耗费所有的精神力，疯狂地进行演算，以图找到一条活路。
可是竟然，十八手，十八路棋，她殚精竭虑演算的成千上万个盘面，最终得到的结果竟然是，无一活路
无一活路
也就是说，方老这看似平和的一步落下，她盘面中决定胜负的一条大龙，已然必死
要知道，这条大龙可是在盘面中央啊四通八达的经纬，存留更不止一气，可是……竟然没有她哪怕一条的活路
叶沐就算是再挣扎下去，也必输无疑。再加上，她先前的疯狂演算，已经让她的精神力消耗一空，她，无法继续下去了
所以，唯一的结果就是认输
叶沐认输之后，整个人已经完全恢复冷静，仿佛像是刚才还在战场上受到围攻而全军覆没的将军，此刻正悠闲地坐着品茶
不是叶沐太淡定，而是她已经看清楚了。
叶沐缓缓地吸气吐气，手上一丝不乱地收拾着棋子。
方老的眼中微微惊讶，遂又笑道：“不复盘？”
“不用。”叶沐摇头，抬眼看向方老道，“这局从一开始，从我辨识不出来您的棋步，就已经注定了我的败局。复盘，并没有意义。尤其是对与像您这样，实力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层次的对手，复盘，没有必要”
这并不是叶沐恭维，而是她的心里话。这局确实，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此时叶沐心里虽然冷静平静，却也最是沉重不过。
她敢肯定地说，方老的棋步，从一开始她出手，就已经确定下来了。之后，看似走的都是她熟悉的棋路，但是事实上，一点点微小的差别，到了最后就已经是天差地别
而最令叶沐惊讶的莫过于，方老的精神力绝对不会比她的更强悍的。然而，她的千般算计殚精竭虑，对于方老来说，却只要不假思索的一步，就能使其完全崩溃这才是真正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事实上，如果换做是叶沐的话，在那个位置，可能性太多，她如果不惜一切去计算的话，也能算出方老走的那一步，从而让这一步整个确定死局。然而事实上，在那里，她根本就不会去计算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她根本连想都没有想过，在那个看似还有着无数可能与生机的地方，竟然会有着必杀一招
用对手最为熟悉的棋路，相差无几的棋力，将其击溃，使之惨败？
叶沐不由得冷笑，方老，您这么精心地为我布置的棋局，到底是有什么用意呢？难道就只是为了击溃她的自信心？
“丫头，面对这样的围棋，你还敢有争胜之心吗？”方老微笑着问道。
叶沐看着方老，没有说话。
“你这个岁数，做职业棋手的可能性不大了。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你反应还是很快的。但是，我并不认为你有很高的围棋天赋你想将围棋下得像我这样吗？有可能，你在许多年以后，参透了，于是围棋水平突飞猛进；但是更多的可能是，你永远也达不到我这种程度”方老淡笑着道。
叶沐听完，却并没有颓丧，而是很欢快地笑了：“对我来说，围棋，只有迎难而上，从来就没有知难而退”
叶沐撑着书桌站起身来，只是一局棋，她怎么就坐得腿麻？
“方老，我并不要将围棋下到向您这种程度”叶沐微微一笑。
“哦？”方老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沐。
“因为您并不是我的目标，迟早有一天，我要超过您”叶沐说完，连再见都没有说，就拖着疲惫的身躯转身，快步向外走去。
从书房到客厅，再到院落。
叶沐觉得这短路好长
呵迟早有一天要超过您？叶沐不由得闭上眼，苦笑。这句话，最近这段时间，她已经说过多少次了？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右手，吻了上去。
还要多久呢？她真的不喜欢空话
“下完了小沐？怎么样，赢了没有？”刚一出来，叶奶奶就站起身来笑道。
叶沐顺着声音看过去，这才看到，叶奶奶和蔡叔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处大理石桌凳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