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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吻演绎着狂野与蛮横,热烈缤纷落在我唇上。
渐渐失去呼吸,我只能呜咽着以示抗议。
他放开我,自失一笑:〃太惦念你。睡罢!〃
靠在他胸口,听他犹自激烈如鼓的心跳,敲击出百般心事,他的,我的。
我嗔怨道:〃太医不是嘱咐过不许再饮酒么?不记得了?〃
他侧身吹熄烛火:〃太高兴,略饮了几杯。四哥他,终于,得偿所愿!〃
我低低嗯了一声。
沉默良久。
他忽然道:〃采薇,我,直至今日方彻底明悟皇阿玛当日苦心。他自始至终未曾亏待于我。。。。。。〃
我蓦地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应答。
〃只恨为时太迟!那些怨恨,埋怨,原来都可以悉数忘却,我来不及告诉他老人家。。。。。。〃
〃从此,我在这世上再无严父督教,再也见不着,听不见。。。。。。〃
他声含哽咽,抱着我的胳膊颤抖不止。
我轻轻环住他,〃还有我。胤祥,我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永远。〃
浓稠的夜色淹盖了他的脆弱,我的无助,我们的彷徨。紧紧地依偎,需索彼此的体温确认对方的存在。存在,于此刻意味着光明。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上,我触感到一个满足的微笑。
〃我同样触手可及。〃他如是说道。
轻微的鼾声徐图响起,他定是累坏了。
我却了无睡意,天渐渐亮了,依然阴霾。
紫禁城史无前例只有一种颜色。雪,孝衣,明晃晃地比比皆白,还有,绝大多数人脸上的惨白神色。
临进乾清宫前,遥遥望见众皇子们谒灵后鱼贯而出。诚然,此刻大丧,任谁都不应该有欣喜若狂的表情。然而,分明,他们的惨淡面容之下,更多的是张惶与失落。权力的意外落空,多于丧父之痛。
我无声叹息,随着众女眷踏进灵堂。
机械地叩首再叩首。
望着眼前乌墨色椁棺,心中无悲无喜,惟有茫茫然。里面躺着的一代圣君,多次陷我于危难,又数次挽救我性命似敌似友的那个人,恩怨纠缠孰是孰非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从此再无瓜葛。我亦不需再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阴郁的压抑令我莫名沉重,走出灵堂,长出一口气一抒胸中混浊。四处望了望,见廊下站着个小太监,遂招手唤他近前,〃见着李谙达了么?〃
他略有些讶异,〃回主子,万岁爷令李谙达殉葬,您不知道么?〃
登时只觉心遽然下坠,直直沉入万丈深渊。恍惚间双腿一软,径直倒了下去。
他忙扶住我,急声道:〃主子您怎的了?可要宣御医么?〃
我定定心神,〃万岁爷?哪位万岁爷?〃
他迟疑片刻:〃回主子的话,是大行皇帝临终前遗诣。〃
我厉声道:〃说实话!康熙爷亲自颁诣废除的殉葬制,何以又会令四品总管太监殉葬?〃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若风中秋叶瑟瑟抖动,声音颤抖:〃奴才只知道的确是大行皇帝下的口谕,李谙达的灵柩如今就停在偏殿,若不信奴才带您去瞧瞧。〃
与正殿的香火鼎盛人流不息不同,偏殿只得薄棺一具,香炉上几缕青烟诉尽无边冷清。灵前蒲团跪着一人,回首相顾时,我认出是小进子。见了我眼圈一红,哭出声来:〃采薇,知道你会来,李谙达,他。。。。。。他去得冤枉啊!〃
所幸我尚余一丝理智,用眼神制止他,吩咐道:〃掩上门再说!〃
小进子依言而行,拉我在蒲团坐下,絮叨道:〃此前也未听康熙爷提起过要李谙达殉葬,宫里早就废了这规矩,您知道的不是?康熙爷殡天时,也就李谙达在场,是不是真有诣意也说不准。现如今宫里传言四起,我这心里难受得紧,只想着谙达劳碌一世,尽心尽责,临到了也没落个好下场,岂不令人心寒?〃
一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心思百转千回。师傅是死士,惟效忠皇帝。康熙爷会下此不合情理的残酷旨意么?他的帝位竟然是强取豪夺?何以十三会言其顺利?我不相信,不敢相信。
沉吟半晌,方缓缓道:〃小进子,你跟着谙达跟着大行皇帝也有些年头了。怎的如此失措?或许康熙爷临时起意,也未尝不可。你今日此番言语,只说一遍就够了,不可再说与他人知晓,知道么?〃
他点点头,依然抽泣不止。
我强捺心中苦楚,命道:〃开棺。〃
他迟疑道:〃师傅死状可怖,您。。。。。。〃
我挥挥手,〃总要见上一面,只管开便是。〃
花白的鬓角,乌青的面色,暗红的缕缕血丝犹挂在口鼻处。只一眼,泪水不受控制地猛然涌出,滴落不绝。
我低低唤道:〃师傅。〃
他没有如往常一样回我一个淡然的微笑或是一个佯装狠厉的眼神。那些惯见的表情下是无比珍贵的古道热肠。
他僵硬冰冷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曾经权倾一时,如今无人祭奠。奴才的性命永远可以被草菅,轻视忽略。
皇宫里的世态炎凉淋漓尽致远胜于世间任何一处。
他左掌摊开,右手死死扯住自己的衣领,毕露的青筋失去血液的供养已现萎缩扭曲,更显狰狞恐怖。
我强忍恐惧,颤抖着双手拼力掰开他,却是纹丝不动。
小进子泣道:〃没用的。人还热时,奴才就试过了。谙达死时必是极为痛苦。。。。。。〃
我心念一动,通常状况下,人有尸温时,肢体能够移动自如。除非死时有极强的意念。师傅难道是想表达什么特别的意思?会是什么?痛苦?不甘?亦或另有所指?
正自怔忡,门外传来话语声,〃回王爷,奴才瞧见福晋进了偏殿。〃
忙与小进子合力合上棺盖。
〃采薇,你在此处做什么?〃门重重踢开,十三一脸不悦。
我不答话,径直走出屋外。
十三追了上来,〃四处寻你不见人影儿,幸汇她们已回府,我尚有些事未处理完,你索性在神武门等我一阵,稍后一道回府。〃
我简略应道:〃好。〃
似逃亡般,急促奔向宫门外。雪地里留下一行仓惶足印,迤俪而出满满苍凉痕迹,一如我的心境。
师傅,我曾经唯一的依靠。争议纷纷悲凉地死去,我甚至不敢揣测追问事实的真相。我害怕拒绝那个答案,只能选择相信。当我选择了十三,择定终生,意味着选择了权力颠峰。我分享他们胜利果实的同时,丧失了质疑的立场。
我惟一始料不及的是,我也要失去,失去单属于自己的珍贵。
全身的骨骼仿佛都在〃喀喀〃做响,颤栗间四肢百骸充满了冰霜寒冷。
〃杵在这儿做什么?怎不上马车等着?〃一份温暖围裹住我冰冷的手,十三嗔我一眼:〃手冻成这样,仔细受风着凉。〃
我随口答:〃起先没留意到有马车停着。〃
他拖我上车坐定。〃你‘目光短浅'。这起子奴才也没个眼力劲儿,不知上前招呼,回头换了他们也罢!〃
我盘算着如何开口,却见他探究的眼神紧追不舍,不禁油然而生几分慌乱,〃盯着我做什么?〃
他眸光闪烁,〃我还问你呢,怎的魂不守舍?方才去偏殿做什么?〃
我淡淡道:〃李谙达曾有恩于我,又与崔嬷嬷交好,去看看不行么?〃
他嘴角抿出一丝冷意:〃你总是忘记自个儿的身份么?好歹也是皇家诰命福晋,大庭广众下拜祭一个奴才,与礼数不合。。。。。。〃
我冷冷打断他,〃我原也是奴才。这世上除了你们爱新觉罗氏,其余人等皆是奴才。是否只允许有礼数,不许有情谊?〃
他面色一沉,〃我瞧你神色难看,并非因为伤心罢?是否听见甚风言风语?〃
我掉转目光,〃王爷认为我应该听见些什么?〃
他静了一瞬,〃不论听见什么,俱该置若罔闻才是。〃
我抬眼望住他,〃您尽管放心,我正是如此。〃
他眼中的阴翳一掠而过:〃说到底,那些个流言蜚语你仍是听进心里去了?你不信四哥不信我么?〃
我挣扎半晌,方轻声说:〃我信。没有理由不信。我有件事求你。〃
他点点头,〃说来听听。〃
我缓缓道:〃且不论崔嬷嬷在羊房夹道陪伴多年,从前在宫里时,我就受惠于她良多。她是李谙达结拜义妹,她的心思我明白,无非盼着有一日与兄长团聚。你能否将李谙达尸身设法运出宫外,成全他们?〃
他沉吟片刻,略带为难道:〃皇阿玛临终前口谕,附葬皇陵,岂能违背?〃
〃你亲耳听见?〃我始终按捺不住。
他长叹一声,〃若有他人在场,如今也不会传出这些谬言。当日我与四哥,八哥他们都侯在门外,皇阿玛单宣了四哥入内,与他一道进去的惟有隆科多,据四哥所言,李德全在他进去前已然断气。是以,死无对证。外人皆知隆科多乃四哥心腹,殉葬制又是一早已废除,宫中人多口杂,也就捕风捉影胡说一气。〃他揽紧我,〃采薇,无论如何,我都信他,亦支持他。毕竟,皇阿玛运筹围幄,有出人意表之言行也不足为奇。〃
我脑海中不断掠过师傅紧抓衣领痛苦一幕,隐隐感觉有些不寻常,然而,是什么?不得而知,我唯一知道他死后必定不愿仍旧伴君如伴虎。
我倚着十三肩膀,伸手摩挲他脸庞,看清他眼底无奈的深切疲惫,站在风口浪尖的他们,或许承受的苦不比失败者少。〃胤祥,我丝毫不理会旁人说什么。只求你这一桩,求你,好不好?〃
他轻叹,〃你既提了,我只能依你,尽力而为便是。〃
一灯昏黄如豆。崔嬷嬷坐于灯下飞针走线的侧影,怡然从容。
我鼓足勇气踏进屋子,她见我进来,自去炭炉内拨取几星炭火置于铜手炉内,递给我,〃外头冷吧?拢着暖和暖和。〃
我极力措着词,她笑看我一眼,〃今儿见着大哥了没?我正想和你商量商量,现如今大哥年岁也大了,你看能不能和王爷说一声,让他出宫?我和莲儿就盼着有这一日呢!〃
我眼中一酸,〃嬷嬷,师傅他。。。。。。〃
她手中针线一顿,定定望住我。
我深吸一口气,〃康熙爷临终前令师傅殉葬。〃
她脸色霎时惨白,〃他人呢?救下了没?〃
我摇摇头,不忍直言。
她的手猛然一抖,针直直刺入指尖,豆大的血珠倾刻间侵染绣布一片腥红,金丝鸳鸯幻化血鸳鸯。
我忙上前捏住伤口,〃嬷嬷,您。。。。。。〃
她轻轻挣脱开去,垂目凝视着血鸳鸯,〃从前在乡下时,大哥最爱看我绣鸳鸯,他读过些书,识得字。〃七张机。鸳鸯织就又迟疑。只恐被人轻裁剪,分飞两处,一场离恨,何计再相随。〃是他教我的,我这一世人也只会这一首诗。〃
她抬眼望着我,眼中落满苍茫,〃大哥这一生都毁了,没有家,没有妻儿,一生在皇宫里小心谨慎,却仍不得善终!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伏在她膝头,哽咽道:〃嬷嬷,还有我,我会敬伺您一辈子。〃
她霍然站起,匆匆向外走去:〃此处我呆不得了,你们皇家忒无情了,生生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
我呆了半晌,急急追上前去,只追得一个绝然的背影。
门房告诉我,崔嬷嬷留话,若有心便将师傅的遗物送至香山〃沉香观〃。
她拒绝王府马车,坚决划清界限。
她的恨理所当然,皇家的确无情。
十三将师傅尸首焚化设法将骨灰运出,我送至沉香观时,崔嬷嬷避而不见。我,成为她口中〃你们皇家〃的一员,为她摒弃。
我惟有等待时间抚平伤痛的皱褶隔阂。
怡王府近日弥漫着浓重醋味,三不五时有人病倒,症状极似现代病毒性流行感冒,熏醋与板蓝根是现时最佳预防措施。
终于还是有人死了。石佳氏高烧几日竟迁延成伤寒,全身长满红色斑疹,在这个年代伤寒是〃瘟疫〃的一种,太医确诊后,幸汇简单几句话将她打发回娘家休养。
死讯传来时,是大年夜。团坐一桌的众人似乎没有特别反应,十三重重叹一口气,吩咐幸汇:〃明日从帐上拨三千两银子送去。〃
接下来,该笑的笑,该闹的闹,高谈阔论,言笑晏晏继续着。
我莫名有些感伤。无关痛痒,原来是这般光景。
回逅牡途中,要经过石佳氏的〃拥翠阁〃,朱门紧闭,风无声地卷起叶梢上的雪屑,迷蒙了月色,雪雾轻笼飘浮,似有一曲悲歌在清幽的月光里缓缓响起。我匆匆看一眼,快步离去。
康熙朝在死亡中结束,雍正朝在死亡中开始。我能否握住手中幸福的生机?
〃在想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