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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
那人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和失礼,颇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步,“抱歉。”眼睛好奇地瞄了瞄这位少爷最后一眼,跟着同事退出了演播厅。
两个主持人已经跟着特写摄像机走了过来,其中穿旗袍的女主持故作神秘地眨眨眼:“好!两队作品已经都呈在席上了。既然考较完厨师厨艺,接下来就要考较考较二位东家的眼力以及品鉴能力!”
男主持默契地结果话头:“不错,观众们现在看到的两份作品都盖着盖子,由于密闭式作业,题目也都是现场给定,所以两位东家与我们也不知道哪份作品属于三月扬州,哪份属于殷氏官府菜。接下来就进入第三个环节了,请两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两份作品分别打分。”
“打分将计入总成绩的百分之二十,另外百分之三十将在揭晓谜底之后,由剩下四位评委共同决定。最后的百分之五十,则由场外观众手机短信投票决定。所以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请不要离开,下面就请两位开始评分!”
何玉成矜持地整理了一下餐巾,“看了好多期《食为天》,这期倒是有有些意思。”
当然有意思,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心中都对这个赛制非常满意。殷朝暮是觉得厨艺上不一定拼得过,咱还可以靠个人“魅力”与“作秀”煽动观众;而何玉成也别有心思。为求保险,他特地央了老爸调动人手,就等一到投票环节,给自己加上去一万张投票。
当然此时,两人还都规规矩矩走流程。
殷朝暮先揭开自己这边的盖子,那一瞬间,清淡的香甜气味蒸腾而出,鲜而不腻、闻之犹有余香,环在这一圈的评委与两位主持都被这先声夺人的气势惊到,暗道:不愧都是数一数二的高规格饭店,人说香气泽人,今天可算瞧见了。不论这是哪家的作品,只看第一步,就不是往期那些小餐馆能够望其项背的。
盘子正中,灼人眼目的色泽光华灿灿,目中所见有鹅黄的鲜笋、雪色仿佛涂了一层奶油那样光亮的口蘑、艳红如火的辣椒丁……浓稠均匀的汤汁流金溢彩,只一眼就食欲大动!
“嗯?”殷朝暮眼中一闪,“这是……”
他拾起用筷子没入盘中,倾斜之后再带起,灯光之下指尖淡黄色的筷子上挂着两三缕恍若透明的细丝。因为盘中汤头本身的颜色以及演播厅内偏暖调的灯光,若非殷朝暮这一插、一挑,众人根本看不出盘中主菜竟是那些细丝!
再看那汤汁,似乎绸腻得如同静止的上好缎匹,几道偏淡的地方乍一看正是缎匹上的高光,此刻知道真相再细瞧,赫然便是藏匿其中的细丝。
众人注视这他将筷子移入口中,随即表情微动,双目圆睁:“吕宋黄!”
何玉成也忍不住伸筷夹取一缕放入口中,刹那间鱼翅触舌即化,泥鳅一般滑溜得向咽喉落入,仿佛万千美味集于一刹,尚来不及细细品味,已徒留芳泽。
若非要安一个词来形容这等人间美味,莫过于独一无二四字!
他出身富贵,但这多年来,却从不曾尝过堪堪比拟这一道吕宋黄鱼翅的菜品。
何玉成心中有数,这个刀工水准,只能是家中特地请来的外援——许刀工许师傅的独门秘技。正暗喜间,就听耳边殷朝暮感叹道:“《诗经》云,八月载绩,载玄载黄。这一道黄绸翅,是《宫廷膳录考》名列‘海珍’第一位的状元。单论独一无二四个字,这道菜名至实归。”
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正是《诗经》中描写八月缫丝织匹的句子,意为八月繁忙季节,织出来许多黑色黄色的布匹。所谓“黄绸翅”,这个“绸”字,既指鱼翅入口如丝绸般嫩滑,更要求外观如淡黄绸缎一般,让人瞧不出端倪。
而桌上这一道,正是此中上品!
何玉成心中忍不住泛上一层愤恨,他家里请了许刀工这些年,好吃好喝供奉着,自己却从未见他露过这一门手艺。说明了什么?
说明许师傅虽在三月扬州供职,却藏着掖着,不曾真正使出压箱底技艺来!殷朝暮轻轻松松道破“黄绸翅”的来历,不正暗示这道又是殷氏祖传的菜式!
他愤恨归愤恨,面上却不显,接着揭开了自己手边上的那一盘,然而里面露出的菜式,却与方才一模一样,也是一道“黄绸翅”!
两家厨师,竟不约而同选了同一道菜式。
有第一道珠玉在前,第二道不论从立意还是厨艺上,都缺了那份新奇感。而且单论口感与外观,也有所欠缺。殷朝暮尝了两筷,就眉心轻拢,不置片言只语。
三月扬州中许师傅与自家这边的沈真厨艺都是传承自殷氏官府菜,他原本想尝出自家做了哪一盘,然后悄悄打个高分。但此刻两盘作品都是“黄绸翅”,两队中也都是一人身负殷氏厨艺、一人没有……
这下子,还真难办了。
如果只看水平的话,显然第一份更出色。可沈真与王冬晨两个毛脚小子,做的出这种层次的“黄绸翅”么?
何玉成与殷朝暮二人各怀心思,终于在题板上写下了两份作品的分数。当主持人将两人各自打分亮出时,全场响起一片嘘声。只因照方才殷朝暮的表情来看,大家心知肚明第一份黄绸翅要比第二份更完美,三月扬州的少东何玉成正是这么给的:第一份9分,第二份7。5分。
但刚刚给予好评的殷朝暮自己却给了第一份8。5分,第二份9。5。
这下子,连坐在他旁边的胡师傅都有些尴尬了。贵宾室中的陈师傅更是心直口快地埋怨:“少东家走了一手臭棋!这不是明摆着偏袒自己人么,唉……”
所有人中,只有顾疏好笑地摇头,他的这位大少爷,又要玩儿花样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比赛写拖了,下章结束掉。看到有人总结了小受的各种技能,改天我也总结个目前人物的等级、HP、MP、各种大招啥的,今天就不卖萌了。咳
牵心带肝(一)
“呃……从分数看,两位对作品的意见似乎有分歧,能不能给我们观众朋友分析分析,为什么会给出这个分数呢?”
两个主持人开始擦汗,场面变得不尴不尬——面对殷朝暮这么明目张胆的偏心,他们毫无办法,只能把战场交给另一位旗鼓相当的少爷,指望这两人捉对儿厮杀,内部解决。
何玉成轻巧地接过话头,好歹他二十多年家教没喂了狗,知道对手出错时万万不可显得太过得意嚣张,虽然眼中流转着庆幸鄙夷,但语气还算矜持:“我在这方面造诣不高,纯粹照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嗯……我觉得第一份作品口感要比第二份细腻的多,一点浅见。不过殷少根据什么标准给的分数,我也挺有兴趣,殷少不妨给我们解释解释?”
主持人巴巴看着殷朝暮,他却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敷衍过去:“先让几位行家都尝尝。”
主持人之前受顾疏指点,此刻见他冥顽不灵,便好意给个台阶:“殷先生确定是这个分数,不改了么?”
殷朝暮扫了他一眼,那人只觉这两眼清明剔透,含着了然的笑意。“不改了。”
几名顾氏的员工都替他着急,却也不得不进行下一项——把作品呈给其余六位评审嘉宾,由六位嘉宾联合打出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分数。当然这个时候已经公布了作品所属:不出所料,第一份较精致的出自三月扬州,第二份则属于殷氏官府菜。
这六位嘉宾各有偏好,总体来说两两对分,倒公平的很。主持人与观众都指望从这些嘉宾脸上瞧出些端倪,然而这一圈专业人士尝过后,表情各异,但共通点却是齐齐皱了眉。
当真怪异。
这边胡师傅擦了手,眉心笼着,显然有什么想不通透;再看另一边的贺雀,也不见面露喜色,反倒一片灰败,目光凌厉地盯死了殷朝暮。
完全摸不出头脑嘛!结合之前的情况与三月扬州东主何玉成那一番侃侃而谈的发言,大家都猜出单论厨艺,三月扬州要小胜一筹。而殷朝暮身为殷氏官府菜的少东,不愿自己败得太过惨淡,这才倒行逆施给了个明显有问题的分数。
可若真如此,怎么评委席上这许多老行家,没一个露好脸儿呢?
分数出来的时候,奇特地出现了两份作品不分高下的结果,充其量三月扬州的分数也只比殷氏官府菜在小数点后略高了一点。对于这个结果,坐在何玉成身边的贺雀淡淡表示:“殷先生是此道高手,年纪轻轻身怀大才,还是让他自己解释。”
听见自家师傅这么说,何玉成脸上写着不满。看他这样,贺雀心中更是挫败:殷朝暮本来在第一轮打分数之后就可以解释清楚,却偏偏非要拖到这会儿,只这副玲珑心肝,何玉成就比不上。
要知方才短短时间内,大厅嘘声四起,早已营造了一面倒的声势。虽然殷朝暮皮相出众、温文儒雅,何玉成眼珠长在脑袋上,两相比较早有人暗暗支持殷氏。但之前那分数一打出来,殷朝暮又不肯立刻解释,故意引导情绪,表现得仿佛大庭广众之下包庇自家厨师。这样的举动可是半点都不谦谦君子,更别说温润如玉了。
可如果方才只是少数人暗中倾向于殷氏,被他这么一手小技巧拖了几分钟,近乎全部观众都不齿于殷氏,而倒向三月扬州。
何玉成甚至窃喜,若早知殷朝暮自己作死,就不必调那万张票子。
然而殷朝暮却委实是个异类,公开给自家师傅昧着良心打了高分,非但没有羞愧低头,反倒面容闲适,意态昂扬。由于之前的经历,还能迅速找准镜头,不时向电视机前的观众含笑示意。
那神情气度,明明白白应了四个字——正大光明!
“呵,”殷朝暮轻轻笑道,“题目要求做一道独一无二的珍味,黄绸翅是海珍状元,再没有什么能比它还配称这独一无二四个字,若论解题一项,两方旗鼓相逢,全部解对了。”他伸手指了指那第二份黄绸翅,正色道:“不过,若算上创意,恐怕这第二份黄绸翅,还要高出几分。”
“嗯?”何玉成轻咦一声,殷朝暮已接了下去:“第一份确实是吕宋黄鱼翅,但这第二份,却不过是粉丝而已。”
此言一出,何玉成愕然,台下观众愕然,就连守在贵宾室的陈大师傅也愕然。顾疏则是悠悠叹了一句:“图穷匕见。”
殷朝暮微微一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一碗黄绸翅是用粉丝泡软,再用淀粉浇出排翅的形状,当然还有其他处理方法,不过这就属于厨艺秘技,我也不是完全清楚。黄绸翅本就以鱼翅拟黄绸,沈师兄与王冬晨二人能想到再以粉丝拟鱼翅,套中嵌套,别具匠心。若说光看黄绸翅,自然是第一份更为出色些,但第二份能以粉丝做出鱼翅的味道,且仅略逊色于正宗黄绸翅,我想,稍稍给个特别加分,应该不算过分。”
何玉成满脸涨得通红,打死也不相信第二份黄绸翅竟是粉丝。眯眯眼,冷笑道:“粉丝怎么可能有鱼翅的柔韧爽脆?殷少说得也太夸张了,鱼翅还是粉丝,我再不济也分辨的出。贺先生您也尝过,这分明就是鱼翅独有的参差口感,如何能指鹿为马?!”
被他点名的贺雀却摇摇头,干巴巴地说:“鱼翅本身没有过重的味道,全靠汤头辅料。殷先生,贵府这鱼目混珠的手艺,真是一绝。”
殷朝暮轻巧接下,仿佛根本听不出那些讽刺,“贺先生说得不错,若想做好这一道,吊汤头辅料、为排翅塑形,这些秘技,一样都出不得岔子。沈师兄与王冬晨年纪轻轻,能瞒过何世兄的味蕾,侥幸了。”言下之意即是说,何玉成连两个小厨师的伎俩都看不透,品鉴技巧实在疏松平常。
他说话时的神情同之前相比,还是一样懒洋洋的轻松闲适,但由于这一出波澜起伏峰回路转,连带着那张脸,也仿佛一把利剑突然去了鞘,一瞬间锐利得几乎要刺伤人眼。
真正光华明朗到嚣张的富贵少爷、天之骄子。
而贺雀此时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他觉得不好接受的是,殷朝暮大可不必摆这一道欲扬先抑的手段。为殷氏博名誉不错,但直到此刻贺雀才颓然察觉,三月扬州以及何玉成,早就在这位传闻中的花瓶少爷算计之中了!
“下面就是最激动人心,也是最终的场外观众投票环节……”男主持说道。
“目前的情况,三月扬州与殷氏官府菜各擅胜场,三月扬州略高零点三分!”女主持顿了顿,然后说道:“好了!下面就是揭晓最终胜负的时候。从评审嘉宾打分之后到刚才,我们已累积受收到四万张短信投票,现在还剩下最后的三分钟,观众朋友们要抓紧最后的机会,为你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