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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即中,推动中国的改革进程。华章的到来使杨巨艇一肚子的火力有了对象。听到华章被拘,他只是冷笑一声,使华章自觉无有颜面。但是当听到金秀梅的不佳境遇的时候,杨巨艇勃然大怒。杨巨艇抄起一个茶杯作出向地下摔去的样子,使华章大惊。但是最后,杨巨艇又把茶杯放到了桌面上。
“我把它捅出来”杨巨艇说。
很快,杨巨艇来到W市,他先找原地委秘书长项图,项图正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向杨巨艇来了个合盘托出:地委书记苏正之与组织部长周长胜,人品都还不错,但精神状态与改革开放的时代极不相称,他们只会官话套话,按部就班,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推一推,动一动。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改革者都没有好下场,不论商鞅还是李斯,谭嗣同还是康有为,都敌不过保守顽固的势力。金秀梅为什么就不能当模范?金秀梅本来就是模范,就是新生力量,就是初升的太阳,我们早就应该发现金秀梅了,而现在,金秀梅却被一股守旧的势力,其中一个代表人物就是偷狗宰狗吃狗肉的陈志强给打败了,这是二十世纪的邓小平时代的中国吗?我看这是道光光绪年间的大清朝!
项图的话对于杨巨艇来说真是时代的最强音!
项图接着说:“现在只有靠您这样的先行者和代言人了。我们这些有个一官半职的人,头戴一顶小小的乌纱帽,每人都有十八个婆婆,还有一大片大姑子小姑子,你是寸步难行!”
杨巨艇马上接了过去,“我要给它捅出来!这些个保守顽固势力的最大特点就是怕见阳光,他们是一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乃伊,打开包裹,去掉油彩,请它们见见太阳,流通流通空气,他们就会化作一滩污水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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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3)
…
杨巨艇去了W市,他受到地委书记苏正之的宴请,苏正之知道这是一位颇为行时的理论家,不敢怠慢,却也不敢轻信,在杨巨艇到来之前便确定了礼仪周到,保持距离,限制影响的十二字接待方针,向有关方面打了招呼。饭是在W市一个最好的馆子吃的,此餐馆的松鼠鳜鱼是招牌名菜,另外还把从南方水乡运来的大闸蟹活蒸了招待尊贵的客人。杨巨艇吃得很高兴,他观察着苏正之的面孔,不断提出苏书记应该进补的建议,根据中医医药学理论,他建议苏书记每天吃虫草、花旗参、活性蜂皇精和维生素B12。他的随和态度使苏正之大受鼓舞,看来巨艇并非航空母舰,倒像一座威风凛凛的旅游船。苏正之问了问杨巨艇此行目的,婉转提出,像李二嫂、金秀梅两个劳模争功的事,各地多有发生,不足为奇,尽量给她们调解调解,促进团结,光荣属于集体乃至和一和稀泥,也就行了。杨巨艇倒也点头称是。于是苏正之提出,杨老师在W市期间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助办理,请尽管提出,千万不要客气,如果我们能为杨老师做点小小的服务工作,我们将深感荣幸,云云。
左启发右诱导,杨巨艇绝对不吐口,他上次已经吃过亏,由于托了地方上的领导购买家用电器,受到诟病他坚决不在物质上沾任何一个地方的领导的光。最后苏正之说得嘴都快破了,他才轻描淡写说了一下自己的小肠疝气的事。反正他有公费医疗待遇,走到哪儿看病都不用自己掏钱。
苏正之的秘书马上说他负责安排,本地有全省最好的腹外科专家,最近刚刚从日本交流回来。
苏书记告诉秘书:“要落实。”苏正之没有想到杨巨艇是这样随和,看来一些说法可能是太过分了。
晚宴在极诚挚友好的气氛中结束。
W地委领导的估计错了,他们以为他们的超级接待与息事宁人的方针能够搞好与杨大理论家的关系,能够取得杨大理论家的支持与合作,他们以为眼见为实,耳听是虚,生活中颇为随和亲切的理论家其实会是通情达理,容易相处的。结果呢,杨巨艇的疝气是看了,说好来年春季杨巨艇再来W市住院动手术。同时医院给杨巨艇开了不少补养药,包括虫草、西洋参、活性蜂皇精与维生素E,另有鹿茸、哈蚧、桂元。医生略略一谈,便也知道了杨同志的其他方面的难处,并表示他的病包在医生身上。医生还奉送了试用中的补养腰带、灵芝制剂、药枕药褥。杨同志在W期间的住房、餐饮、电话服务、理发、洗衣、旅游都由地委“包”了,自不必说。行前地区给杨巨艇送了两袋木耳、两袋无核小枣、两袋扁绿豆和两袋五香醺肠子。地委本以为物质的精神(礼遇)的,吃了的,住了的,用了的,报了的,拿走的,带上的、预约的,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友好合作,足可以笼住一位大理论家的心。
谁知道,杨巨艇为人虽然宽厚乃至温和,一动笔就与金钢力士一般,浑身是胆,出手如刀,气势雄浑。在日常生活中,面对活人俗人,他可以无可无不可,搞起理论来,面对历史、面对真理,他六亲不认。他难道能够把一些小恩小惠放到眼里?夏虫不可以语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来到这里找金秀梅谈了三次,每次谈话长达三、四个小时,人们看到,金秀梅两眼通红地离开了杨老师的住所。本来嘛本事没有的金秀梅,一旦尝到了出人头地的滋味,再失去了这种滋味,尤其最最重要的是眼看出现了再次把美好的一切夺回来的可能,她即使是木头人也要洒一掬热泪的啦。他又找李小师谈了一次,长达两个多小时,如当年在《风息浪止》中所写,李小师原来对未来的嫂子的先进事迹是最反感的,但是后来金秀梅是当真嫁给了小师的哥哥,而且对她哥哥确实不错,他们就成了家族共同体,利益共同体了。李小师谈得慷慨激昂。他找小林和小闵——就是那一对青年夫妇,说是曾经受到过金秀梅(或李二嫂)的调解而增进了家庭和睦的一家子各谈了一次。这一对夫妇也真有意思,他们俩感情压根就不错,家庭压根就没有什么不和睦的,他们与金秀梅、李二嫂关系也都很好,原本无事。金秀梅树成了典范,说成金秀梅调解了他们小夫妻的矛盾,他们就真的闹上别扭了,而且都对金秀梅有意见,根本不承认金秀梅调解过夫妻的什么纠纷。后来金秀梅那边日益踏实了,到处又吹上李二嫂调解他们的纠纷的事迹了,倒像是他们欠了李二嫂多大的情似的。没那个事,他们坚决否认,你们谁爱先进谁就先进,好赖别拿我们俩垫底行不行?我们没有招谁惹谁呀!他们对李二嫂气了个不轻。
杨巨艇还不辞辛苦找到了邮递员小苗,与她也长谈了一次,她几乎可以算是金秀梅的唯一亲密好友了。
杨巨艇的到来也引起了李二嫂一方(按,李二嫂无意成为一方,正如金秀梅之不想成为一方,但事实上已经壁垒分明,两军对峙了)的注意。陈志坚来到W市,携带黑石镇各种土特产,坚决求见杨巨艇。杨巨艇死活不见,他是一个有立场的人,从不与自己认定的对立面接触。早晨七点,陈志坚已经站在杨巨艇房间门口。待确定客人还在房间内睡眠后,陈志坚神清气定地在那里守卫。七点三十七分,陈志坚发现室内有一点动静,他开始轻轻敲门。门口是有电铃按扭的,他怕音量不好掌握,不用。轻轻的敲门终于引起杨巨艇的注意,“哪一位?”他在床上问道,他声音嘶哑,声音似有似无,有意告诉对方现在时间太早,他刚刚睡醒或尚未醒转,他现在实在不欢迎任何人来访。陈志坚听到问话后,不回答“哪一位”的问题,而只是再敲了一下门,并且把声音提高了一点分贝。
…
第二十四章(4)
…
杨巨艇忽然明白过来了,可能是他不喜欢的客人,他便哼了一声,不理敲门者。陈志强却一点点提高了敲门的声音,然后忽然停下了。喊道:“杨老师,您太忙,我走了。”喊完他走到电梯口蹲下等候。电梯边有一把软椅,但是陈志强不坐,他身上背着一个大书包,他也不放下。
终于,陈志强得到了陪杨巨艇老师用早餐的机会。他坚持连一口白水也不喝,并一再请服务员确认,他没有用餐厅的任何食物饮料器具。他说:“包公断案,也得原告被告两面的理都听”
这个头开始得不坏,包公云云也让杨巨艇窃喜,如果陈志强一直保持这样一个谈话的水准,本来有可能给杨巨艇施加一些影响。可惜他紧接着拿出来的是他第一次写的金秀梅的优秀事迹文稿,又一份是李二嫂优秀事迹文稿,又一份是他的多份告状信,主要是告华章,但也告项图,也告杨巨艇,也告其实是小心谨慎的报社社长吴道永。事后直到今天杨巨艇也不明白,陈志强把他告自己的状的材料拿给他看是什么意思,是有意恫吓?是示威?是白痴?是显示自己文字材料的丰富占有与肯下功夫?把他最初写金秀梅的材料拿出来也匪夷所思,这不更证明金秀梅是真正的先进人物,而李二嫂是后来挤进去的么?如果陈志强写的第一份材料是真,那就证明他不该写第二份材料,如果第二份是真,他就不该写第一份材料。他难道是糊涂到为了证明自己著作等身而不惜把自打嘴巴的文字也拿来充数的吗?
杨巨艇撇了撇嘴,说:“你把材料留下好了,我马上得走了,我们没有时间交谈。”
陈志强微微一笑,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就像从书包里一件件拿出材料一样,又一件件把所有的材料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去。
他扣好书包扣带,放下一个书包,拿起另一个小一点的书包,打开,是他送给杨老师的酱辣狗肉。他说:
“大补,壮阳,强肾,固精,养颜,健脑”
杨巨艇看着那些黑黑的屎橛一样的狗肉,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做了一个漂亮的手势,用左手向外一甩,开始甩的时候手指是并拢的,甩出去后手掌是张开的,他极尊严地说:“你走吧。我不想见你。如果你不走,我立即把你的狗肉扔到垃圾箱里!”
杨巨艇激情如火,他埋头三个月,终于完成了一篇大文章:《评选先进的经验与狗肉干的启示》。他用解剖麻雀的方法彻头彻尾地,精雕细刻地分析了W地区金秀梅李二嫂先进人物事件背后种种。他从狗肉干开始写,写一个愚蠢的、不文明的、有着偷窃别人的狗的嫌疑的、患有妄想型精神疾患的陈志强,为了争夺敏锐的矢志改革的作家华章的劳动成果与对精神文明建设的贡献,竟然出尔反尔,把金秀梅的先进事迹全部至少是百分之九十五拿来算成李二嫂的。而年老保守僵化的地委领导,竟然因此排斥了进取心强,思想解放,有魄力有眼光的年富力强的**同志,将他调到一个虽有名声却实际上什么也不是的单位去了。从这里深入下去,杨巨艇问道:我们的改革的大船,是靠什么人来掌舵,什么人来操作,什么动力来维持前进的势头呢?我们的干部路线组织路线什么时候才能符合改革开放的新形势呢?而省里,一开始,省领导对于先进人物金秀梅的涌现是抱着热情洋溢的支持态度的,曾几何时,下边一个专吃不文明的狗肉的三代贫农出身,从而认定了自己应该是中国作家的代表人物的家伙闹起来了,于是,省领导又往回缩了,学习先进啦,实是求是啦,慎重负责啦,全面兼顾啦,只剩下了说了等于没有说的绝对真理了。从这里他分析了学风与文风问题,全面是全社会的任务,要求一个思想者著作者说什么话都得全面,就等于不让说话。如果拿鲁迅和胡适比较,也许表面上看胡适说话照顾的方面更周到些,然而真理是在鲁迅方面。鲁迅只照顾被压迫的人民,而不照顾大人先生,那么,是谁更全面谁更深刻呢?当然是鲁迅而不是胡适。还有,一个人只是一个人,一个人没有义务作全年或数年的总结报告,他疼了就要喊痛,他饿了就要喊吃饭,这是片面吗?这是真实。这是现象吗?这也是本质。
顺便说一下,杨巨艇写道,如果省领导班子不发生重大变动,也不会有人敢于做先进人物的翻案文章。现在呢,省委一把手走了,继任者巴不得多从前任身上找出把柄,这样才利于自己树立威信,才利于叫本省人民相信,他的上任是开辟了新纪元。于是,省领导表过态肯定过的先进人物,说不算就不算了。说有就有,说没就没。这样的主观随意性,难道是正常的吗?
杨巨艇更具锋芒的论述还在后面,他论述这种种荒谬的社会基础。问题不在于领导的保守与中层的梗阻,问题在于,人民群众中已经习惯了大锅饭、平均主义、不求进取、鼠目寸光、得过且过。一个小小的金秀梅当了模范,竟然像是发生了地震。如果谁也不是模范,谁也甭想离开黑石镇一步,怎么样呢?很好,好得很,你我都踏实。杨巨艇愿意衷心假定,李二嫂也是一位好同志,也不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