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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怯怯的表情对我说:“娘,我没有扔宝剑,是它不乖,它不听我的话,自己飞出去的……”
听了这话我真是好气又好笑,眼见他闯了祸也因此吃够了苦头,不忍再责骂,于是用力捏着他的鼻子说:“你以后再这样不乖,不听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他很委屈地辩解,“我很乖,是它不乖,不是我不乖……”他嘟嘟囔囔地撅着嘴,苍白的小脸上犹挂着哭花的泪痕。
我叹了口气,担心刘秀刚刚恢复的身体抱不动孩子,于是说:“还疼不疼?不疼下来自己走,爹爹累,抱不动你了。”
他嘟着嘴,闷闷地说:“疼的。”表情不情不愿的,小手还使劲够着刘秀的脖子,更加搂紧了些。我故意板起脸,冲他摇了摇头,他讪讪地放开手,从刘秀身上滑了下来。下地后,还不忘仰起头,一本正经地对父亲说,“爹爹你抱不动我,等我长大了,我来抱你吧!”
我和刘秀相视一笑,齐声道:“好!说话算话!”
这个小小的插曲很快便过去了,随着夏季里最热的六月的来临,各个宫殿都忙着用各种方法避暑。我在庭院里挖了个小小的游泳池,中午天太闷热的时候,就教刘荆、刘衡游泳。刘荆人很聪明,一教就会,但是刘衡似乎是年纪太小的缘故,连续教了一个礼拜,仍是没有半点儿收获。
“这孩子的四肢协调性可真差!”坐在阴凉处的我,一边吃着冰湃的水果,一边无奈地叹气,“怎么小的时候看着挺聪明的,两个月不见,像是变傻了,经常莫名其妙地发呆……”
纱南在我身后扇着扇子,刘秀听了这话,从泳池边回转,“你也太心急了些,他才多大点儿年纪啊。”
我不以为意地撇嘴,“阳儿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揍得哥哥满地找牙了。”说到这里,不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起来,这还怪你。当初我瞧着这孩子跟你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心里便总偏心眼地向着他,这下好了吧,太宠太娇的孩子长不大。他一见你,马上变得娇气十足,哪里还吃得了半点苦?”
承受着我如此不讲理的咄咄逼人,刘秀没出言指责我对孩子同样溺爱偏宠,反而笑着承认,“是我的错。”
我娇嗔地抿唇,刘秀刚坐下,我便用小刀叉了一块梨递到他面前,“润润喉。”
刘秀并不拘于在宫人面前与我亲昵,好在在跟前伺候的除了纱南也没外人,他笑着吞下水果,一边接过手巾,一边对我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听听你的意思。”
“什么事?”
“是关于……义王的。”
我坐正了身子,目光明利地瞟向刘秀,他看着我温和地笑着,我轻轻吁了口气,“她才十二岁。”
“朕知道。”
“她是长公主,但同时也是你的女儿。”
刘秀迟迟不吭声,好半天才说:“我知道。”
看着在水中扑腾的刘衡与刘荆,我有些出神,岁月如梭,转眼我们这些为人父母者竟然又要晋级为祖父祖母了,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听说皇太子新纳的孺子有孕,妾身在此先给陛下道喜了。”我们不是贫贱夫妻,所以子女也非寻常百姓,他们生来便是皇子皇女,命中注定他们应该遵循这样的生存法则。
刘秀无奈地笑道:“皇后与朕商议,正有意将此女晋为良娣。还有,宗正、太常上奏,皇太子将为人父,提议早行冠礼,建太子府,立太子妃……”
他的语速十分缓慢,我却终究还是被这样的话语刺得心跳加速。刘若是行了冠礼,便代表着已经成人,独立后的刘无论如何都不是未及束发之龄的刘阳可比的。差距太大了,再加上刘一旦有了皇孙,子嗣更是无忧。
我缓缓低下头去,下巴抵在自己的胸前,背脊弯曲,就这么沉重地叩下头去,“长公主……便由陛下全权做主吧。”
刘秀搀扶我起身,柔声安抚,“你不用太担心,朕瞧梁松这孩子长得极好,义王待他也极为亲近。他们两个相处如何,这几年你不都看在眼里么?”
我几欲垂泪,怏怏道:“可她毕竟才十二岁,哪里懂得好与不好,若是将来发现自己喜欢的良人非眼前之人,岂非……”
“你放心,只是先订下亲事,若是过几年孩子大了,不喜欢结这门亲,我们再另想他法。”
虽然知道刘秀故意把话说得如此轻松,以便宽慰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安,但以目前的局势看,也唯有如此才能笼络河西那帮臣子。虽然不情愿将女儿作为棋子来利用,但作为长公主的义王,将来无论挑选什么样的夫婿,作为母亲的我都不会百分百地满意。
这样矛盾而复杂的心情,一如当初答允将我嫁给刘秀为妻的大哥阴识。
心里正纠结到无法形容,忽然听见池边看顾的宫女发出一声尖叫,不等我抬头,身侧端坐的刘秀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明晃晃的烈日下,原本在水中扑腾的刘衡突然沉到了水底,等到刘秀冲到池边,已有小黄门将刘衡托出了水面。
我吓得四肢无力,竟足足愣了两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手足发软地由纱南搀扶着,被半拖半拉地带到池边。
刘秀早先一步抱住了孩子,可小刘衡却面色青紫,两眼失神地望着天空,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四肢不停地抽搐抖动。
刘秀吓得连忙摁住了他,可他仍是不断厉声尖叫,瞳孔放大,嘴里也慢慢溢出白沫来。我惊骇地捂住嘴,手足无措地跪在池边,刘秀怒道:“宣太医!”
“衡儿!我的衡儿……”我手足并用地爬了过去,头晕得厉害,心里一阵阵地抽痛。“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娘啊!”我终于被刘衡突如其来的奇怪表现吓得大哭起来。
纱南在边上突然说了句:“临淮公吐血了。”
我一听顿时两眼发黑,幸而刘秀马上解释,“不是吐血,是他咬着舌头了。”一手扣着他的牙关,试图撬开他的牙齿,却不成想反被刘衡咬伤了手指。
刘秀甩了甩手,手指上的血珠溅落在地上。代心急地想替他包扎,却被他一掌推开,“都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催太医!”
我已完全没了主张,只是捧着孩子的头,摸着还在肌肉痉挛的冰冷脸孔,泪水哗哗直流,“衡儿!衡儿!”除了一遍遍地呼唤孩子的名字,我一筹莫展。
细心的纱南取来毯子,将刘衡裹住,可手足冰冷的孩子仍不停地抽搐着,我和刘秀一人摁住他的一只手脚,心也随着他的颤抖不停地抽搐着。
太医赶到的时候,刘衡的痉挛体征已经不是很明显了,短短十几分钟的折腾似乎耗尽了他所有体力,安静下来的他蜷缩着单薄的身子,依偎在刘秀怀里,像一只可怜的小猫。
刘秀拂拭着他湿漉漉的柔软头发,太医诊脉时也不肯将儿子交给他人相抱。太医瞧得很仔细,也问得很仔细,不仅问了刚才的病症,还将刘衡的乳母、看妇一并叫来问了日常饮食,及一些平时的喜好习惯等等。
一直耗了大约一个时辰,疲乏无力的刘衡在父亲怀中沉沉睡去,太医才诚惶诚恐地宣布了最终答案,“临淮公得的乃是癫痫之症。”
此话一出,刹那间犹如头顶一道晴天霹雳响起,劈傻了我。
2夭折(1)
癫痫俗称羊癫疯,发作的时候会有间歇性的抽搐,情况严重的甚至可能致命。
刘衡才四岁,太医说造成小儿癫痫的原因有很多种,以目前的状态来看,他在这半个多月已频繁出现走神、发呆,甚至痉挛性肌肉抽筋等症状,情况很不乐观。虽然能以针灸疗法以及配合药物控制病情,但孩子年纪太小,性情好动好玩,所以在看护上的要求也就格外严格,因为平时症状不明显或者不发作的时候,他和正常的孩童没有任何区别,照样吃喝玩闹,淘气异常。
从开春以来,先是刘秀中风发疾,好不容易挨到刘秀的病情好转,没容我缓过一口气,刘衡又病了。经历了太多次的打击,我早已心力交瘁,之前生完刘绶满一个月便忙着照顾刘秀,四处奔忙,搞得身体亏空。这就好比一座华丽的大厦,里面早已被白蚁蛀空,不堪一击,所以当这一次打击再次降临时,我没能撑住,一下子便病倒了。
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躺在床上休养的我,常常睁着眼睛不断自我麻痹,幻想着衡儿健健康康,无病无灾,那个被太医确诊得了癫痫的人是我,不是我的儿子。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唯有在这样的时刻,我深深地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痛。
“贵人,陈敏来了。”纱南在竹帘外低声通报。
窗外蝉声幽幽,我倚靠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了句:“让她进来。”
隔着稀疏的竹帘缝隙,隐约可见陈敏娉婷袅娜地走进屋来,低头跪下不言不语,她那条右臂仍打着绷带,僵硬地吊在脖子上,行动不是很麻利。
我吸了口气,“章陵巡狩的时候你做得很好,我没来得及赏你什么,现在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她没抬头,隔了十几秒钟,才淡淡地回答:“奴婢无所求。”
“我曾说过,要替你寻个好人家。”顿了顿,帘外的陈敏纹丝不动,我继续往下说,“平原郡礼震,年少有才,始弱冠,尚未婚配,你觉得如何?”
陈敏微微一颤,扬声道:“可是两年前为欧阳歙请命之人?”
我笑道:“你记性倒是真好,正是此人。难得他有情有义,陛下嘉许其仁义,拜官郎中。我纵观朝中才俊,唯觉此人可作佳婿,托付终身,与你也是身份相当,堪称良配。”
陈敏沉思不语,纱南在边上打趣道:“贵人的眼光,挑人是万万不会错的。”
说笑了一阵,陈敏这才叩首,低低地说:“奴婢全凭阴贵人做主。”
纱南在帘外戏谑道:“女子脸皮薄啊,才说到夫婿,脸便红了。”
能为陈敏解决终身大事,我心里也像是放下了一个包袱,于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笑道:“等你出嫁,少不了给你添置一份殷厚的嫁妆。等合了六礼,下个月选定吉日,便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贵人……”陈敏的声音细不可闻。
“去吧,这段时间你仍住在东海公那儿,可别偷懒怠工啊。”
“诺。”
纱南领着陈敏退下,我觉得头有些晕,索性和衣躺在床上寐息,半明半寐间也不知道入了一个怎样颠倒破碎的梦境,心头空落落的。再歇了片刻,忽听耳边有婴儿啼哭之声,我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汗湿薄衫,我惊魂未定,唤来帘外跪侍的宫女端水压惊。一会儿纱南进屋,我问道:“可曾听到有孩子在哭?”
“不曾。”她神情古怪地瞅着我,“想是外头的蝉声扰了贵人好梦,误听了吧?”
我拍着胸口,只觉心跳异常地快,极是恶心反胃,“太真切了,好似就在耳边。”
“贵人太多虑了。太医说,贵人劳神思虑太过,需要好生静养。你老这么思前想后,如何能把病养好呢?”边说边服侍我重新躺下。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心有余悸,忐忑不安地说:“去偏殿瞧瞧临淮公怎么样了。”
她笑着抽了手,“才去瞧过,正睡着呢。睡前还赖着乳母扇扇子,不许歇手,说怕热。”
“是么?”我松了口气,“那等他睡醒了,我过去瞧瞧……”
“贵人快别这么着。大热的天,你还病里挣扎着去瞧临淮公,且不说自己受累,这万一要是将病气传给了他,岂不糟糕?”
我听了也觉说得在理,不由自嘲道:“看来为了儿子,我也得赶紧好起来才行。”
纱南取了床头的羽扇,慢悠悠地替我扇起风。身上的汗意在凉风下渐渐散去,我闭上眼,继续昏沉沉地睡去,恍惚间仿佛看到刘衡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屋,满头大汗地扯着我的袖子,嚷嚷道:“娘,起来陪我玩!”
我迷迷糊糊地没法动弹,他拉不动我,不由急了,扭着身子又哭又闹,“娘,起来陪我玩!陪我玩!我要娘陪我……呜呜,我要娘陪我……”
心里忽然一颤,悲痛欲绝,我挣扎着想哄他,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不由愈发着急起来。
“衡儿——”
眼前金星乱撞,我捂着胸口呼呼喘气。
纱南的手一抖,扇子跌落在我身上。我大汗淋漓地看着她,胸口不断起伏,室内寂静,帘外静静地跪坐着两名侍女,知了在窗外的树梢上吱吱地叫得甚欢。
“纱南……刚才衡儿来过没?”
“没……没有。”她弯腰捡起扇子,面色煞白,手指紧紧地捏着扇柄,“贵人是魇着了吧?”
我瞧她神情有异,心里忽然浮出一个不祥的念头,于是不顾头晕眼花,从床上爬了下来。纱南急忙拦住我,“贵人这是要做什么?”
“我去偏殿瞧瞧衡儿。”
脚刚踩到地,便觉得整个屋子都在旋转。我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纱南一把抱住我,哽咽着喊了声:“贵人……”牙齿咬着唇,眼泪簌簌落下,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惊骇地望着她,笼在心头的阴影不断扩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虽是不确定的质疑口吻,然而纱南的抽泣声却越来越大,她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