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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夫子叫你倒茶。”乃是落影而出,绝不承认那是落荒而逃。
我又在问小龟:“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小龟,你知道这‘推’一字可有何妙用?为何我不用扣,不用敲等字呢?”那扇门,给了我无限的想象。那扇门,开启的是未知,关上的是已知。那扇门,门内是虚幻,门外是现实。那扇门,给了我有限的美感。
手中摔门的触感犹在,诱发着,昨夜的思绪翻滚,竟引起新一轮的弄潮。姑娘的影子再也不见分毫,透过门缝,闪烁着几许烛光,渲染涂抹着掌灯人的黑影,昏黄,与墨黑,竟是一副丹青。人在画中游,醉眼朦胧看不真切,犹是一种感觉。
我恍然,一切都不是梦,我只是一个契机,姑娘想进门,门里的人想让她进门,我趴在门上,能说不是巧合?掌灯的人提着灯,绘着丹青;弹琴的人弹着琴,排兵布阵。前面是you惑,后面是蛊惑,哪一面都注定了摆不脱。
“因为你寂寞。寂寞是一条毒蛇,被圈养于孤独,若是听到了鼓乐,便会伸长蛇信,游移至内心深处,寂寞使人冷漠。敲和扣皆能发声于外,引人前来开门,可若明知去往之地,无人等待,又何须或敲或扣。你害怕,你害怕这声音,鼓动魔蛇,促使你变得冷漠。可是,你却习惯了寂寞,正,抗拒着冷漠……我这门,是否开得正好?”寂寞不是毒蛇,毒蛇滋生于you惑,因为you惑,寂寞才显得可怖。
他的话,对与错,我不知。不过,这门开得确实好,以免我流落街头,独恨秋冬。他扶我进房,歇在榻上,重新,掌上一盏明灯。两盏灯蕊交相呼应,犹如交首的天鹅,一时,纠缠着脖颈。我睁开眼,眼见或为虚幻,可感触却很真实,这不是一副丹青。
我知道,众生浅薄,浮于色相。我知道,三纲五常,伦理道德,是世人皆受约束。我知道,人和人的感情不能随便超越,不然,多为挂碍。我在心里默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
我闭眼,那一阵鼓动,终于,平静如斯。
昨夜似落入一场简单的桃花阵,入了死门,门后一声响,红裙子的姑娘,关了生门。这幽静的青石板,更显幽静,阵已起。我抬头望天,阔步前进。如果我们无法对现实低头,也可以向天空仰望幻想。我觉得高兴,这条长长的街道,虽然束缚了肉身的来往,却延伸了空间,任他驰骋幻想。我向着远方前行,天涯海角都不是我的终点,我是一只鸟,能飞得更远……
“游子冶,游子冶,你在,此处,作甚?”一股子汗味,熏翻了闭目思陈的一点点灵感,江依旧是江,楼依旧是楼……我有点颓然,“夫子定明日赛诗,做得好者,可免于课前提问……”
“那个笨蛋又输棋了!这下惨了!笨蛋!笨蛋!大笨蛋!”小姑娘一袭蓝衫,不像花,也不像宝石,“不行!我要去找他!”开工没有回头箭,她似一只离弦的箭,凌空起辉,阵阵发蓝。
黄卦拢住箭的去势,一把收回皮囊,“你去了,也没用,你,与公子对弈,其难度,甚于,对牛弹琴。难道,你想,我们,更惨?还是,好好,作诗……”
我看着黄卦的上下颌一张一合,却是说不出的怪异,“黄卦,你结巴?”
小姑娘娘此时像一阵风,变化莫测得厉害,指着黄卦,跳得老高,“他得瑟呗!”我含笑看着她,“有甚好得瑟?”
小姑娘双手环腰,左侧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从前有君自称臣,而今黄袍加满身,一朝天子皇榜昭,四海升平九州耀。怎么样,本姑娘作的打油诗,是不是挺贴切?”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
我哭笑不得:“从前有人才学疏,如今满嘴打油诗,虽说是一字千金,怎堪我无可奈何。”小姑娘咧嘴向我撕牙,我学着小龟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她,装无辜。却见黄卦也瞪着一双牛眼,看着我,状似凶狠:“平民,小儿,胆敢,对朝廷命官,不敬,汝命,休矣!”
尽管后来我知道了,这不过是一个游戏,玩官与民、民与兵的游戏。阿菊一向不妥协,却只想当女将军,那么,巡抚大人的兼职,只能黄卦担任。黄卦说,这样说话,只是增加气势,增长官威,多一点大老爷的味道。我淡哂,若做官,只说官话,过干瘾,怎么不去唱戏!一句词,翻来覆去的斟酌,一台步,皆是趾高气扬,一场戏,敲锣打鼓的过场!
“但,那只是一场戏,千篇一律的戏,却不是一生,为官不是作戏,为官不会有作戏的烦恼,为官只有真心实意的烦恼,我说不清楚,可不代表你们听不懂。装腔作势,这种把戏,要……”
“要用于正道!我们知道了,知道了,游子冶,作为回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小龟的眼神,我真的承受不住。阿菊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如何化险为夷。她的讨好我接受了。但看黄卦木头戳子一般,气不过,给了他一脑瓜,这是二位合起来耍歼的小小惩罚,便都算在了他身上。“说,本老爷洗耳恭听。”
“学院今日放假,我们不用去上蹴鞠课了!”黄卦很是欣喜,他知道,我们的惩罚也执行不了了。可我却很遗憾,“为何?”
“水桥镇连续发生了好几起命案,官府正在破案,苟夫子精通仵作之术,已被官府请去协助,近期之内回不来,他所代的学理课,蹴鞠课,将由学院重新聘请的一位夫子授教,可这位夫子由于私事,今日不能来到,院长说,明日即可上课。”黄卦的话很顺溜,却听得我心里发堵,“为何?”
“今日新夫子不能来,那明天肯定是要来的,来了就要上课……”
忙打断:“那我们现在回家睡觉?”视背后有洪水猛兽,促使我行走如飞,半点不敢停下,任那思潮翻滚不下。
“咦~游子冶……游子冶……要为夫子送行的……”背后阿菊在诧异,黄卦在呼叫。
疑惑么?是的,我也在疑惑。我要去找他么?为什么?我为什么要问为什么?问了又如何,不问又如何。那么,去,不去?去了又如何,不去又如何?我想,脑子里是一片白沙,细腻柔软,却突兀地掉入了一粒黄豆,黄豆虽小,却实沉,慢慢嵌进了沙漏的缝隙,看上去平淡自然的同时,只有自己知道,什么是,不舒服的感觉。
☆、A9
那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忽如其来地陷入了白雪纷纷的世界。雪不大,形不成冰凌,却也在鸡窝一样的头顶,铺上了白仆仆的一层,黄卦说那是银灰染成的蜡头,阿菊则说是秋天的蒜头,我说这是我的大头!万分纠结,斗大如牛。
阿菊拳拳仗义:一月,我想起你逼我在冰上钓鱼,二月,我想起你骗我用湿树当材火,三月,我想起你串掇我辣手摧花,四月,我想起你仍没带我出游踏春,五月,我想起你污蔑我糟蹋人家庄稼,六月,我想起你随手牵羊,顺走了我的一个冰冻西瓜……你看,你这么坏,我怎么能再想你。
黄卦深深叹息:苟夫子,让你看笑话了啊,我们几个是来给你送行的。不不,我的意思不是送你上断头台,我是想……噢噢噢,你不喜欢这种场面,但是……知道,知道,但你也要谅解我们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小小薄礼,不成敬意,不送了,保重!
阿菊和黄卦都已说完赠别辞,苟夫子站在我的前面,我看着眼前的这粒黄豆,心中早已千思百想过,怎样才能重新找到舒服的感觉。他在笑,不复往昔苦大仇深的黑炭脸。我疑惑,巴拉巴拉两下头发,露出门齿上的韭菜馅残渣。他的脸幽绿,不管了,拍拍手中摔了一跟头,粘上些许泥巴,雄鹰逐日变母鸡下蛋的字画,卷起来,递给他,喏,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他收下了,我们转身就走。
我们来得太迟,排完长长的一条队时早已不敌腹饥。黄卦非得要我请客,“谁让你考虑得最久,耽误了大家那么长的时间。”提到吃,小姑娘当仁不让,帮起腔来“本小姐什么也不吃,只要三三家的二两花雕,小胖家的一斤牛肉,李大叔煮的一碗阳春面……”
我百口莫辩的同时,对着黄卦小声嘟囔:“什么也不吃?还点那么多。”
黄卦翘起一根大拇指,以示赞扬,“母老虎吃得太多,体型彪悍,晋级为母猪了。”
“我若变形为母猪,第一件事就是用屁股坐死你,坐死你!”彪悍女自由彪悍的本事。
“啊!啊!”这样小的声音也被她听到,黄卦立马收获成果,得领小姑娘的二指神功,舒舒服服地畅所欲叫。我赶忙跑远些,买回贡品,献给她老人家,以求她大发慈悲,虽然成功地在虎口脱险的机会极小……
是夜,小雪依旧。
“只有你这样讲究,谁喝酒吃肉,不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偏偏你要这样小家子气。”阿菊已经喋喋不休了好久,“我不管,你们喜欢这样子弄,就你们弄,本将军只喝不管!”
“女孩儿的脾胃毕竟不如男孩子,偶尔饮酒过于猛烈,伤身又伤心,”黄卦埋头烧着炭火,我边切姜丝,边安慰着女将军,“花雕虽说酒兴不大,但是咱们这样,就当做庆祝头雪。酒香扑鼻,暖人心肠,细品慢酌、其乐融融,岂不是别有一番风味?”花雕酒中加入切成细丝的姜,和枸杞子加至温热饮用。也可将鸡蛋打入酒中,烧热时成蛋花状,倒入杯中,更加香醇润滑,美味爽口。
看一看雪景,喝一喝小酒,烫一烫火锅,亲友围聚左右,不羡鸳鸯不羡仙,人生自得亦自乐,快哉与否?古来依旧。
“若是在病梅馆中的茅亭里,更是快哉!美哉!”小姑娘问着酒香,自我陶醉得厉害。
我乐了:“上一次,不知道是谁这样说,”我捏着嗓子,学她:“‘我以为这院子里是龙腾虎穴,闯不得呢。其实进来后,风景我也看过了,**我也睡过了,主人更是体会了,觉得,也不过如此……’也不过如此,怎么还有人惦记着那座亭子?”
黄卦更是张大了嘴,夸张之极:“某些人,就是这样口是心非,心口不一,说我们讲究,说我们小家子气,又是谁的鼻子,谁的嘴巴,都快掉进锅里了!”
“那又如何?”小姑娘并不在意,两颊之漩涡被熏得深深发红,如盛着满满葡萄美酒的夜光杯。一双自产自销的竹筷,她捏着筷尾,灵活自如地指使着筷尖,指哪儿打哪儿,嘿,汤面雪白,熬汤的鲫鱼身段,竟被她收放自如地打捞了起来,闲置在旁,“好吃!”舔了筷尖,兀自笑道。
冒着烟气的锅中,我看见黄卦多投了几粒枸杞子,唤他一声,却见他恍然,收回不及,洒落了几粒在地上。白的雪,红的枸杞子,褐色的木材,焉能不自成一副春宫图,冰清玉洁,却又心下撩人。私欲大多不堪,何能明明白白问世,只有托物,此乃男子的借口。
“笨手笨脚。”佛法仙音,却又恶毒如斯,好生矛盾。黄卦掩首红面,慎言。
一股热气自上而下彭发而来,我恍然间心颤不已。那红裙子的姑娘,为何我又想起,若是醉了,也还情有可原。可是这般,却是无地自容。急于寻找一处藏身,却见四处火烧平原,把我包围其中,火热得让人面红耳赤,不能自已。心中暗叹,那红裙子的姑娘,可在等我?我想,我是醉了。
不,不……
三人举杯,皆面红耳赤:“干!不醉无归!”话未说完,其中争斗凶狠的两人,已瘫软成泥。“啊!!”我无形象,无气质,无能量地朝着空中的红裙子姑娘大吼,姑娘的远山眉更显叠影重重,形似弯弯炯炯的蚕虫。忽地,屁股上狠狠地挨了一掌,“要叫回家叫!”我愕然失语,眼睁睁地看着,阿菊与黄卦相携着进了唯一的厢房。关门,点灯,**响,灯灭。远山之间,传来一声狼叫。
顿时,酒醒三分,冷汗三根。足下生辉,拔腿狂奔。
哎,姑娘真是妖孽,仅是一张皮相,却坏人道行,保不住那守身如玉的载体,静待莲花合起,共享九九归一。醒时清白做人,醉里难得糊涂。这糊里糊涂,将要陷人于万劫不复之地,南无阿鼻地狱,而人却甘之如饴,深陷**。
眉间一抹凉,小雪霏霏,压破城墙。对月举杯,诵一首离歌,有人走了呢。
回时,夜幕深深,门房却大大张开,回卷,吸和着巷里的亡音。哈着七分醉的鼻息,却像蛇被掐住了七寸,冰凉的脊背华丽地湿掉一大片。这门里门外,看似宁静,殊不知哪儿暗藏玄机,那两盏红灯笼高悬于空,风呜咽着碰撞,端的是诡异莫测。我想,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四下望望,着红裙子的狐狸精,也不是那么容易相遇。可这,未免太让人大失所望了,没有狐狸精,至少那么只小白兔,快点蹦蹦跳跳出来吧!你未来相公,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