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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却摇摇头,脚下用力,将溪水搅得哗啦啦作响,“我不是。”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或许以前是,但是现在不是了。我不是莫望,我叫阿望。不,也不是阿望,我是莫夕。对,我是莫夕呢。”她看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好像要极力说服自己一些什么事情一样。
红尘觉得这个女孩古怪极了。“你真像我一个……朋友。”他忽然说。
“什么?”她轻轻问。
“没什么。你就是莫望。”红尘一瞬间笃定道,“怎么,离家出走?家里逼得紧?也是,身负盛名,怎能不比常人担当一点呢?”
莫夕再次摇头,“我不是,真正的莫望现在莫家好生呆着呢。我只是一个一夕之间无所依靠无家可归的流浪人罢了。”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她从溪水间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尚显稚嫩的面容来,“红尘。”她对着他露齿一笑,兀自天真,“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你要答应我千万别对任何人讲。这个故事,你可以认为它是真的,也可以认为它是假的。听我讲完以后,请务必把它忘了,好不好?”
因为她的心里太苦闷了,所以在长时间的压抑后,面对一个认出了她身份的人,她选择倾诉自己的身世。她眼里有一种易碎的光芒,像流光一样划过整个眼瞳,乌黑闪亮,仿佛落满星辰的银河。
就这样,和红尘结识了,红尘念她可怜,又可惜她根骨绝佳,于是破例将他轻功绝学传授与她。他们在一起游历五湖四海,三年间共走过四十二个地方,还认识对红尘穷追猛打的漂亮姑娘糖糖,以及传闻中早已隐匿山林的青霜宫宫主司简及其夫人颜寻善。司简授于她一套心经和剑法,颜寻善赠送给她一柄短剑流光。
想来,这也是一种缘分。她终将无法舍弃掉武艺。
她抬头,夜已经深了。
第十七章 风雨欲来
漆黑如墨的夜色,浓稠若汁。月色寒凉,透过紧闭的窗棂洒在内室里,微微照亮了一方摆设--一把光亮的黑檀木座椅,这把椅子隐在那般暗寂的黑色里,深深透出一股压抑和诡异感来。
那把椅子动了一下,随即响起一个冰凉的声音:“柳裳。”
一角黑袍从椅子下方伸了过去,竟是椅上坐着一个人,他身子微微前倾,将左手搭上扶手,露出一截在月色下显得尤为苍白的手腕及五根修长的手指。
一个女人随即跪倒在地,“公子。”
那人的脸隐在暗色里,唯有一点银色光芒从他面上细微地闪过。那是一个面具,银色精致的描绘黑色暗纹的面具。
“嗯?”男人懒懒发出一个音,似是无声冷笑了一下。
女人立即听懂,敛眉道:“按照公子吩咐,在各处安排了人手,只要一处变动,即可执行第二个计划。依次类推,布下了精密的局,保准万无一失。”
“白袅。”男人再次出声。
女人道:“白袅遇上了一名高手。对方来历不明,师门何处也不知,只是预知他站在林墨白那边。”她探手入怀,从中掏出一根银针,恭恭敬敬两手捧着奉上,“这是对方唯一留下的证物。”
男人未接,只是瞧了一眼,“普通绣针。”
“是。只是那人使针的手法像极……”她顿了一下,“莫家小姐莫望。”
“她死了。”他冷冷道。
“是。”女人惶然。
男人在暗色中沉默了少许,女人倍感压力,冷汗沿着后背滑下,衣衫霎时粘稠一片。
“公子……”
“查。”
“是。”
女人收起银针,手上微微有些颤抖,气息都不敢呼得太大,唯有出了内室,才敢抬起头来,对着寒凉的夜色深深吐出一口浑浊的气体。
流沙无颜公子,当真让人毛骨悚然。
她禁不住回头瞧了一眼被关得紧密的屋子,飞身掠向了高空。
三日后,从江宁城传来扬威镖局大当家木镇雄惨死在长夜阁的消息。
那一日,细雨绵绵,杭州城满城湿漉,烟雨朦胧。
雨滴不住从悦来客栈的屋檐上落下,滴答,滴答,湿人浸寒。
客栈早早关了门,林墨白坐在无人的大堂里,独自饮酒。
上官玉从楼上步下,一摇羽扇,笑眯眯道:“林贤弟看起来精神不佳。怎么?在想木老前辈的事情?”
林墨白恍若未闻。
上官玉再道:“哦,看我这记性,我倒是忘了,木镇雄出现之时跟扬州虎刀门的几个弟子起了冲突。几个时辰后木镇雄被人发现毒死在厢房里。虎刀门可是向来听你林家号令。这不,给你林家惹了一桩麻烦。这本来嘛,你与木姑娘一事早有颇词,再加上此事,可是你林家一个打击。”
上官玉说得甚为怜悯,然而再看他表情,温温笑着,倒像是在看一个笑话般轻松,甚至在眼里藏了一丝奚落之意。
林墨白不觉一笑,“你上官家在朝野之中皆有地位,令尊上官大人清高爱民,深得百姓爱戴。你玉怨楼也一度被世人称为武林正道门派。如今看来,我竟觉得你上官玉是浪得虚名。”
他眼里寒凉一片。
上官玉也笑,风流倜傥扇了几下扇子,“那也总比你一夕之间从柳下惠变成陈世美要强得多。”
林墨白顿时沉默下去,握着酒杯的手也顿了一下。
上官玉立在他面前,抬头四处望了望,“你可真是祸事缠身啊,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吧,怪谁呢?”
“怪我。”林墨白应了一声。
他不该抛弃莫望,不该为了觊觎莫家的心经和剑谱而联同父亲一举灭了莫家满门,更不该凭着此事立下大功加官进爵。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报应。
他闷头喝下一杯酒,沉声道:“你也是莫望派来折磨我的?”
“呦!”上官玉闻言瞪大了眼睛,以羽扇掩面,故作惊惧地怪叫了一声,“你可别折煞我,我上官家跟莫家素来毫无瓜葛,他们灭门,也与我上官家无关。啧啧,上百条冤命,我可不想他们半夜来我梦里索命!”
林墨白闻言冷笑,不再言语。
上官玉摇摇扇子,探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惊奇道:“我说,这楼上的客户换了好几个。莫不是,这雨要下进屋内来了。”
“你不也是其中一个。”林墨白讥诮道。
上官玉哈哈一笑,似乎很是兴奋,一收羽扇转身便要回厢房,“那那那,林贤弟,有事可千万别叫我,我是不会帮你的。”
他不免有着幸灾乐祸的成分在笑容里,相比较于安静的客栈,他更喜欢混乱的场面。这种古怪的癖好也是一种病。
也如他所料,半夜里,悦来客栈闯进一群黑衣人。
彼时,外头雨还未停,依旧淅淅沥沥,不大不小地下着。
打斗声在客栈大堂里响起。
上官玉熄灯站在门边,笑眯眯。
第十八章 是莫望吗
林墨白喝醉了,靠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林家暗卫竭力抵挡,侍从扶起林墨白,将他往楼上屋里带。
一把长剑的寒影闪过众人的眼,突破重重包围直逼林墨白的身躯。
侍从以自己的身躯去挡,利剑透体而过,染血再刺向林墨白。
眼见岌岌可危,一根银针突地从暗处射来,“叮”一声,生生挡住了那要命的一剑。且震得握剑之人虎口发麻,愣了一下。就是这个当口,林家暗卫齐涌而上,护着林墨白上了二楼。
上官玉一直凝神细听,突地眉目一敛,禁不住就要推门而出。
又是那道熟悉的风声--射针的风声,力道十足,可见内力雄厚,武艺高强。
是谁呢?
他想不出思绪来,将房门打开了一道细缝,眯眼望出去,底楼除了那批黑衣人和林家人再也没有别的气息。再细细观察别的客房,也是如此,他察觉不到一丝异样。但他可以确定,发针之人定是住在客栈之人。
谁会将自己的功力隐藏得如此深沉?他皱起眉头,突地想起那夜悦来客栈门口那个奇怪的瘦弱男人,他看起来毫不起眼,更像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但是那时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那人厉害绝顶的轻功,怕是连白袅都要和他处于一个平手的地位。
他叹息一声,关上了房门。
同一时刻,不远处的一间房也磕上了门扉。莫夕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正欲往床榻走去,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陡地响起。
轻轻的敲门声,像是惊扰了谁,但是响在这样不甚平安的夜里,让莫夕感觉惊惧,她立时提高了警觉。
她屏住了呼吸,静悄悄等候着。
门外的人也等了一时,半天没听到回应,于是再次叩门,“在吗?我知道你没睡。”
也是轻柔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般薄凉,像是带着一点的温暖,以及,一抹不易察觉的急迫。
莫夕呼吸一怔,猛地睁大了眼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林墨白。他不是醉了吗?不是被侍从扶到了房里吗?
她瞬间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装醉,他知晓今晚会有人袭击,于是一直在楼下等,等的不是那些不明来历的黑衣人,而是在等她。
他不笨,怎会察觉不到一直有人在暗地里偷偷目视他和保护他。他断定她在悦来客栈,于是借着这场暗杀引她出手救他,而他凭着她发针的声响判断她的位置。
林家的人果然精于算计,一个个,这是种本性。
莫夕冷笑一声。
“你是谁?”林墨白的声音听起来更为急切,不,或者说那是一种期冀,他渴望那扇门里的人是他心心念念这辈子愧疚的人。尽管他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诞很可笑。
“你的针法,从哪里学来?”他换了一个问法,试图得到一个回答,哪怕发出一个音,他也足以断定到底里面的神秘人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可是她依旧无声无息。
林墨白有些绝望。
“如果你认识她,”他再次出声,声音忧伤无力,像是在逼迫着自己将一席话说下去,“请代为传个话,我林墨白此生不负人,她是我这辈子的内疚,像一道暗伤,裂开在心尖上,无从消弭。今时今日,也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只求她能出来见我一面。一面,把全部恩怨情仇都讲清楚。到时候,我林墨白定当奉上自己的性命!”
他说得真诚,字字句句都似乎在泣血,只差将眼泪流在她面前以求真实。
莫夕的眼里漫过泪水,晶莹剔透,最终又落回了心里。
又过了一会儿,林墨白将手摸上门扉,身子慢慢靠过去,呢喃一声:“阿望,你可知我想你……”
他的姿势,像是在拥抱一个恋人,那般眷恋,又那般悲哀。
他在深深思念一个人,一个原本成为他未婚妻的人。
莫夕隔着这扇门,能深切感受到他的忧伤,像极江南缭绕三月的烟雨,凄凄哀哀,愁愁虑虑。她的眼泪在他的泪水滑下来之际也落地了,泪花在地面上砸得粉碎。她掩面,无声流泪。
他在她的房门外站立了许久许久,执意着不肯离去,似乎这样做便可以和莫望离得近一些。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他们早已阴阳相隔。
他站了良久,突听里屋传来一阵碰撞声,随即传出一道隐忍的闷哼声,细细的,压抑的,女子的声响。
“阿望!”林墨白猛地抬起头来,不及思考就撞进了房内。
漆黑一片的内室,空荡荡,毫无一丝人的气息。唯有打开的窗子里透进一股股微凉的冷风,卷进了些许雨滴,寒气逼人。
林墨白呆愣了半晌,突地像是从死寂中活了过来,转身便往楼下跑。
“来人!来人!快来人!”他大喊。
客栈里的打斗声渐熄。
第十九章 债务缠身
外头夜风呼啸,雨水不断,湿湿漉漉,滴滴答答,好不吵人清净。
莫夕淋了雨,站在底楼,抬头往上,正好看见那扇打开的窗子,黑洞洞的窗口,她可以辨出林墨白早已离去,想必是要出来找寻自己。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面容,像极莫望,虽然易了容,但是仍害怕被他面对面看见。她本身就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存在,尤其不该出现在莫望和林墨白的眼前。
她转过身,正待离去,却见朦胧雨幕中走来一个人。
黑色镶银丝的袍子,温和如玉的面容,狭长的流动华光的凤眼,分明是顾流。他撑一把黑色竹骨伞,缓缓向她走去。
“大半夜的怎的在淋雨?”他微笑,将伞撑至她头顶,为她挡去凄凄冰雨。
莫夕对于他的出现只是稍微诧异了一下,随即隐去了情绪,平静问:“顾公子怎么也大半夜出来?”
“路过。”
顾流神色自如,莫夕自然不会相信他这套说辞。
“依我看,这个客栈你也住不下去了,跟我走吧。”他道。
莫夕没有犹疑,点一下头跟着他走了。
雨势不大,却会湿人。
此次顾流带莫夕住的不是客栈,而是一处雅静的别院。
一入内,便有一名蓝衣男子上前来为顾流打伞:“公子。”
顾流摆摆手,“给莫姑娘准备一间干净的厢房。”
蓝衣男子垂首应了,撤回伞退下了。
顾流继续给莫夕打伞送她到正厅里。仆人上前来给两人递上白毛巾,又送上姜汤。
莫夕沉默着,喝完汤汁,便道:“有劳公子,莫夕惭愧。”
“何处惭愧?”顾流温温一笑,不以为意。
莫夕抬眼打量了一下厅内布局,“看来公子的生意做得很大。”
“顾家乃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