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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环境下用这种姿势都能睡得这么沉,他得有多累?
秦秣甚至怀疑方澈昨天晚上究竟有没有睡觉,又猜测他是不是从昨天回公司起就一直工作到来这教室之前。
知道八节下课铃声响起,方澈还是睡得沉沉,没有分毫要醒转的迹象。秦秣不忍叫醒他,干脆就坐在旁边陪着他。看他的头发短而清爽,乌黑,又有些凌乱,看他弓起的肩膀宽宽,背部线条利落,整个人就是睡着了都像一只蛰伏的猎豹。
“就为了不食言?”秦秣低低叹息,在心中自语,“怎么不说一声,直接躺床上睡觉多好?真傻……”
她将手轻轻落到方澈左肩上,心里真真切切地感受着,不能让这个人跑了。
天快要黑的时候,钱晓的脑袋从教室后门探出,小声叫唤:“秣秣,你要不要吃晚饭?”
秦秣转头竖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钱晓便轻手轻脚地从后门走进,又绕到秦秣前一排座位的空地上站着,提出两个一次性饭盒放到秦秣桌子旁边。
“我给你们打饭啦。”她小声说着,还不忘拿好奇的目光对着方澈扫来扫去。
“晓晓好孩子,值得奖励。”秦秣笑眯起眼,也很小声的回了一句。平常总是她帮钱晓打饭,现在钱晓也会打饭给她,秦秣大感欣慰。
钱晓噘起嘴,轻哼:“我不吃奶糖,要吃酥糖。”
秦秣只是笑着,也不说话。
钱晓便又道:“这间教室晚上好像有个班要用哦,你准备什么时候叫醒他?”
“等那个班的同学来了的时候。”
“那你等吧,反正也要不了十几分钟啦。”钱晓摆摆手,又蹑着脚步小跑了出去。
这十几分钟却好像格外漫长,冬季天黑得早,秦秣又没去开灯,它搓着手,只是在寒冷里数着秒钟走过。三分钟以后,秦秣想起方澈就这么趴着睡觉,只怕比她还要畏寒些。她犹豫片刻,还是俯身抱了过去,尽量想给方澈增加点温暖。
方澈身上的气息却暖暖烘烘,衣服上有橙子味洗衣粉的清香。
秦秣抱的不过几分钟,就觉得这姿势别扭得很,然后开始腰酸背麻。她在心里怀疑自己的动作能不能起到些许效用,但时间缓慢爬过,她却依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教室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与笑闹声,片刻之后边有人疑惑道:“没开灯啊,怎么没开灯?”
“啪”一声教室里灯光大亮,秦秣眼睛眯起,人也反射性的从方澈身上弹开。
方澈肩膀动了动,迷迷糊糊的直起身,摇晃脑袋,然后打哈欠。
秦秣张大眼睛望着他的动作,只觉得方澈近段时间以来建立起的成熟稳重片刻无踪,这眼神迷糊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少年。
秦秣轻笑出声,推他道:“还不醒醒?”
“秣秣?”方澈伸手摸到秦秣的脑袋,又揉她的头发,“你还想睡吗?那我去准备早餐。”
秦秣一口气没上来,笑得肚子都有点抽痛。
教室里陆续有人走进,喧闹声起,还有人奇道:“那两人怎么回事啊?”
秦秣连忙左手提起饭盒,右手拉起方澈就往教室外跑去。
一直跑到楼下,冷风出来,方澈才打个寒战,总算清醒过来。
他轻咳一声,嗓子有点哑:“秣秣。”
“你活该!”秦秣瞪他一眼,“谁让你就那么趴着睡的?着凉了吧?”
方澈低笑道:“我身体其实很好,喝点热汤就没事了。”
“那你还不走?”
“去哪儿?”
“食堂啊!”秦秣晃了晃手上的两个盒饭,“真是可惜了这些饭菜,都凉了!”
“凉了我也吃。”
“那不行,凉坏肚子多划不来。”
“秣秣。”
“嗯?”秦秣转头直望进方澈的眼。
“我的意思是,”方澈眉眼含笑,“饭盒我来提。”
卷四:千山万水一线间 二十六回:故人
元旦节的时候学校放三天假,秦秣回邵城后,在家呆了一天,又陪了秦沛林两天。但韩致远那边一直没有消息,秦沛祥认为是韩瑶是想避开此事,断了再会的念想。
没人会去责怪韩瑶,秦秣每每想起,只是觉得有心中惆怅之感隐约环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小寒那天是一月五号,周二。C城的天空蒙着一层墨青的云,上午九点的时候终于飘飘荡荡下起了柳絮般的一场雪。这场雪不大,只下了两个多小时,看看凋落了一片含羞带怯的白。
说那场白雪含羞带怯,是因为雪落在屋顶上、树梢上、地面上,等等许多地方,却不曾实实在在地掩盖住哪一处。这雪有点小,温温柔柔,不进不退。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却出了一轮明丽的好太阳,阳光开不和暖,只是光线明亮,温度是冬季特有的冰凉。
秦秣班上七八节没课,而五六节排到了体育课。因为地上的浅雪将融不融,体育老师干脆就放了学生们自由活动,由得他们去室内体育馆或者打篮球或者打乒乓什么的。
秦秣跟钱晓打了招呼,回寝室戴上帽子裹了围巾就往学校外可以打车的地方走去。H大并没有围墙,校门也算不上门,只是一块大石碑立在路口,沉稳地接受着一日日风吹雨打。
路两旁的行道树高高大大,枝桠交错,叶子多半已经枯掉,留下白雪颤巍巍挂在上面,风一吹簌簌掉落。
秦秣先打的去了步行街,到超市买到一个中等大小的保温食盒,然后借开水烫过洗净,才又去到火宫殿,买了一份麻辣杂烩汤,和一小碟花生凤爪。她没再犹豫,出了步行街就直接乘车到青山大厦附近。
方澈有一次无意中说起自己经常忙得忘记吃饭,然后工作到极疲劳的时候就特别想吃麻辣。秦秣虽然觉得自己在方澈上班的时候打扰他会有些唐突,但她想起方澈那日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疲惫样子,又觉得面子这个东西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既然想要跟他长久走下去,自然是要尽可能地对他好,了解他,关心他,照顾他。
虽然大多数女孩子都希望能够得到别人的关心照顾,但对秦秣而言,她的保护意识远比被保护意识要强烈得多。
上楼之前秦秣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方澈,如果青山网络不准许员工在上班的时候私人会客,那她还是立刻打道回校得好。方澈接到电话的时候声音很是轻松愉快,秦秣只问他上班的时候能不能会客,他就立即反应过来:“你要来?”
秦秣还没来得及回答,方澈又急忙忙说出下一句:“你现在在那里?路上积雪,我来接你!”
秦秣走进电梯,扑哧笑道:“路上的雪早就被车子压化啦,你待在办公室里都不知道外面是天黑还是天明了吧?”
话只说到这一句,手机就没了信号。
电梯在二十一楼停下,秦秣转过一个弯,到了青山网络那片玻璃门前,就见方澈站在走廊上,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正扯着他的衣袖,撅着嘴说:“现在可是工作时间呢,让你帮我看我的设计你说没空,怎么往外面跑你就有空啦?”
“我的专业是计算机,不是图形设计。”方澈不冷不热地说:“你应该去问你师傅。”
“方澈!”女孩跺脚,“周爷爷让你照顾我的!”
从秦秣站的位置来看,方澈只见背影,而那个女孩正是有段时间没见的柳昔。在这里的乍然一见,秦秣惊讶之余,往日关于柳昔的记忆又尽数回笼。
当初她们本也在秦云婷的谢师宴上结下了小小的交情,只是后来长时间没有联系,再见的时候秦秣刚好被鲁松推得扭伤了脚。方澈本来在陪柳昔晨读,却在那时丢下她送秦秣去医务室,后来柳昔就开始敌视秦秣。
柳昔很喜欢方澈,在很早以前,秦秣就知道了。
那时候秦秣对然对方澈没什么心思,但柳昔有所误会,产生敌视也不奇怪。不过时隔三年,秦秣却不敢再说自己无辜,因为她现在不止是对方澈别有心思,这心思还是特别的重。
几米之外站着,乍见情敌,这种滋味真是奇妙得很。秦秣倒没觉得拈酸难过,只是心里很强烈地泛起了要更全面了解方澈的意向。柳昔与方澈的关系显然不一般,再从前往后一推,他们两家应该是老一辈结下来的世交。
“放开我,柳昔。”方澈只说了五个字,声音不轻不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柳昔头一低,就委委屈屈地松开了手。她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等方澈转身后,她又突然抬起头偏移视线,就看到了秦秣。
“你是……”柳昔咬了咬下唇,低呼出声,“秦秣?”她张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目光在秦秣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满带着难以置信。
方澈已经走到了秦秣面前,眉目间满是柔和喜悦:“秣秣。”
“给你的。”秦秣将手上的食盒递给方澈,“这时候我能进去你们公司吗?”她问了一句,又向柳昔打招呼:“好久不见,柳昔。”
柳昔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是啊,见到你挺好的。”她还是绞着手指,在心里愤愤地想:“好才见鬼呢!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到这里还能见到你?”
方澈牵起秦秣的手,带她往公司里走,进门的时候对柳昔淡淡道:“回去吧,现在是工作时间。”
柳昔心里更委屈,忍不住又顶了一句:“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怎么就忘了现在是工作时间啦?”
大办公室里的另一台电脑后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人家是TE过来的台柱子,高级精英人士,公司都主动给他配车佩房,还不限制他的工作时间,哪里是你能比的?傻柳妹妹,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兼职工读生,还不快回来努力工作?”
柳昔脚尖往地上一踢,踏着重重得步子走到了一台电脑后。
轻哼道:“魏明,谁准你叫我妹妹的?”
那个叫魏明的人嘿嘿笑着,不再说话。
方澈只是拉着秦秣的手,向进门处坐在前台的年轻女子点了点头:“汤助理,我带一个朋友进去,她叫秦秣,麻烦你登记一下。”
前台的汤丽化着精致淡妆,一见方澈说话,脸上就露出适当恭敬地笑容,连忙道:“方工你太客气了,我记一个有访就行。”她这样说着,手指就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然后又悄悄转动目光,好奇地打量秦秣。
这间大办公室布局简约,一眼看去怕不有两百多平大小,望都望不到头。办公室整体是浅蓝色调,分割出了许多一米四左右高度的小隔桌,中间有好几条交错十字形岔道,还有几根挂着游戏海报的承重柱。
方澈低声向秦秣解说:“运营方面都在二十楼,二十一楼的全是技术相关,外面是策划部,我们的办公室在里面。那边还有一间专门摆放周边的展示厅,等下可以带你去看看。”
这个策划部也划分着好几个小区域,柳昔所在的美工组正处于整间办公室靠左的位置,那里靠近方澈他们做引擎调试的办公室。
当秦秣跟方澈走进他那件大办公室,才真是被震撼到了。
震撼人的不是那整面墙的显示屏,也不是那些尖端的主机服务器,而是那两个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大男人,以及那些红着眼睛坐在电脑前,手指敲得飞快的工作狂人。
这间办公室大概百平左右,里面人不多,只有六个。
方澈见秦秣将视线落在那两个打地铺的人身上,便解释道:“他们是太累了,懒得跑回去,干脆就在这里就地补眠。”顿了顿,他又道:“这里空调开得挺高,你可以解下围巾帽子和外套。”这样说着,他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大衣,往右侧衣帽间挂去。
秦秣也解下了帽子和风衣,围巾却只稍稍扯开,并不取下。
“方澈,你也会在这里打地铺吗?”
“有时候会。”方澈回头露出一个笑容,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你要不要看看我的铺盖?”
秦秣愣了愣,忽听一个人大声打哈欠,然后用英语嘀咕:“哪里来的香味?好香!我肯定,又好吃的!一定有好吃的!”
方澈从衣帽间里走出,眉梢微扬,戏谑地笑了起来:“托尼,你的鼻子什么时候都是这么灵!”
说话之人立刻从电脑前跳起,几步就走到方澈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手上的保温食盒。这个亚麻色头发的男子看起来是三十岁出门年纪,个子和方澈差不多高,都是一米八五左右。他五官深刻,脸型长方,下巴上胡茬子青青黑黑,头发凌乱,还有一个凸起的小肚腩。
“方,我可是你师兄,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饿肚子,是不是?”托尼这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硬是伸着脖子,眼睛眨巴眨巴做可爱状。
方澈轻嗤道:“半个小时前你才吃过,你的胃是黑洞吗?”
“方……”托尼还是眨巴眼睛。
秦秣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保温食盒密封性能很好,托尼居然能隔老远就从中闻到食物的香味,要不是他真的很饿,那他就是个顶级的老饕餮了。
“你想吃东西可以让你家苏珊给你送过来,这个食盒里的是我收到的礼物。”方澈手一抬,提着食盒走到一张办公室前放下,那飞扬的表情里怎么看都带着十二分的得意。
秦秣偏过脸去,在心里默默反省自己的认知:“这小子压根就没长大,还是这么欠扁!”但她已经生不起当初那种看小孩的感觉了,只是觉得心脏在温水里打转,跳得格外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