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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言,你回头和李生出去看看,我就不去挑了。”徽音点点头,紧接着就把事儿丢给丫头了。
这些天基本的规矩已经学会了,大面上出不了什么岔子,况且她研究古董时,清朝的一些资料还是了解了许多,如今欠缺的只是这个年代的风俗讲究、行事忌讳之类的,多听多记也就是了。像女红、厨艺、管家这部分,非一日之功,慢慢来才能摸透,有丫头可用,大半都是要她们承担的,反倒是徽音自己,表面上过得去就成。
郑嬷嬷心知,用强硬的态度教导,她只有被轰出去的份,好在姑娘是个明白人,该如何是好都心中有数,除了有时不悦了会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其余情况下并不太为难她,总的来说教导这事做起来还是挺省心的。
……
三月末,天气渐暖,徽音身上的旗装也换了轻薄些的,只是连日来的饮食,却让她狠狠地皱眉。
“诗情,今日是不是该换点口味了,就算姑娘我弄了些野味回来,你也不用天天做了吃啊?”某女子摆摆手让郑嬷嬷停下正在讲的送礼忌讳,突然偏头问旁边的丫头。
目前的徽音很满意这位宫中嬷嬷识时务的态度,所以平日里行事从不避着她,当然,该避着的自然谁都发现不了。
郑嬷嬷嘴角微微一翘,多年习惯了刻板的情绪,今天居然生出一抹好笑来,连日来的肉食,说实话她也有些吃不消了。
自正月里开始学规矩,这几个丫头就没闲下来过,不仅要跟着她学,还得裁制旗装,打理几张皮子,像这别院里的事,几乎都是她们处理的,对账、安排吃用、照顾主子……不得不说,她见过许多人家的奴婢,只觉得能使唤、乖巧已经很好了,从未想过能得用到这种程度。
当然,或许权贵之家真正得力的,不会让外人看出来,可这位徽音姑娘,却能□出六个各当一面的丫头,如果有一天嫁出去了,身边有如此堪用的奴婢,日子该会过得多轻松啊!
“姑娘,您知道的啊,那些皮子虽然可以做衣服,但肉却只能吃了,冬日里存得长一些,眼看着天暖了,放不了多久的,再不吃完该多浪费呀!”诗情苦着脸,冲着自家主子叫屈,这件事她也很为难的好不好,别院里的其他人现在一看见她,就苦哈哈地叫唤,求着说能不能吃顿菜,哪怕大白菜白水煮了他们都乐意,哼,吃肉都嫌,真是没福分!
诗言和诗才偷笑,悄悄瞄着主子的脸,想看看怎么处理这事。
“傻丫头,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徽音无奈摇头,提议道,“你若是还想吃肉呢,以后打就是了,反正哪里都不会缺了猎物。你要是觉得浪费呢,就把肉放到冰窖里去,前些天我让李生去打冰了,现在应该弄好了才是。你要是嫌吃着腻味,存了又怕以后用的时候不新鲜,就拿出去卖了,找个小庄子便宜点卖给农户们,此时节正值春耕,也让他们打打牙祭,岂不是更好?”
“这主意好,拿出去卖了还能换些钱回来。”诗才眼睛一亮,典型得算账算的,看见钱就眼放绿光,比诗言这个管钱的反应还大。
“咱们又不缺钱!”诗情嘟着嘴,话虽然这么说,可眼睛里明显不是那么回事,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凑到诗才和诗言那儿研究怎么卖肉去了。
“嬷嬷,那张虎皮和处理好的虎骨,你拿着送给皇上去吧,虽然皇上不缺这些个东西,但好歹也是我的心意。”徽音含笑对郑嬷嬷说道,姣好的容颜、含蓄的举止配上那副温和的表情,让人直觉的敦善好处。
实际上……郑嬷嬷忍不住在心里长叹,这位姑娘可是个玲珑人物,相处许多天,她已经充分了解到,别看人家不动声色,其实就是个见人下菜的主儿,时而柔善,时而沉默,时而安静,时而爽利,至今为止,她觉得最安全的时候,应该是像眼前这样,浅浅笑语,语气舒缓而平平,这表示人家心里没任何情绪起伏,但同时也是最莫测的时候,因为可能在下一句话的时候,那股子从来内敛的气势就会铺天盖地而来。
都说伴君如伴虎,郑嬷嬷觉得伴着徽音姑娘,才是人生一大冒险,她知道,若非她是皇上派来的,早不知被怎么收拾了。宫里有心机的遍地都是,可没有哪一个会让人看不透到如此程度,这姑娘别看年纪不大,论城府,她还真估摸不出底,完全就是个深到没底的水潭子。
“姑娘放心,奴婢谨遵姑娘吩咐。”能走明面回宫一次,郑嬷嬷知道,这是徽音给她机会去向皇上复命,至于说些什么,人家心里门清着呢,要么是根本不惧,要么就是想不到这层,显然,后一种是完全不可能的。
徽音算着时间,知道如今南巡已经结束,进宫之日已不远,但是第四层阵法所需的药材还没找全,现在看来进宫前破阵是没希望了,康熙爷耽误了她的事,自然要拿点东西来换的,送张虎皮换点好感,行事应该更顺一些啊!
被规矩磨得,她现在很好奇第四层阵法封存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
康熙三十八年四月初五,康熙派人来接徽音入宫,依照郑嬷嬷所言,她只带了些换洗的贴身衣物,几个丫头攒的绣出来的荷包,每一个都装了打赏用的金银裸子,小面额的银票换了许多藏在身上,满打满算不过打了一个小包袱,东西实在少得可怜。
不过嘛,她有须弥境,一些重要的都放在无涯居里,心念一动就能取出,方便得很。倒是黑帝,不得不留下来了,这么大的家伙,带进宫里不可能,如果放入须弥境,又该如何解释它的消失呢?
回头一定要和康熙谈谈条件,争取出宫的机会,等草木复苏了,说黑帝出去撒野了,这样收入须弥境就有底气了,至少别院里熟知它惰性的人就不会怀疑了。
马车走到宫门口,徽音自然得下车,皇宫的规矩她两个多月来听得多了,以她目前的身份来说,只能在宫里步行。郑嬷嬷引着入宫,进得哪个宫门、走过那些宫殿,都不用操心,唯一令她皱眉的就是,宫里面似乎盘桓着各种各样的气,有怨气、有阴气、有煞气、也有龙气,这个地方实在是让人不太舒服啊!
宁寿宫里,皇太后已经从皇帝那里得知了有位汉女入宫的事,起初她是不喜的,对于汉女的印象,恐怕自董鄂妃开始就难以改善了。在皇太后看来,汉女都是娇娇柔柔的那种模样,难登台面。没想到皇帝解释一番后,她却是极为感激这名女子,毕竟皇帝曾被人家救过,对于玄烨,虽说不上待之亲生,可感情还是深厚的。
“启禀太后娘娘,徽音姑娘前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有宫女进来通报,太后脸上浮现出笑容,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徽音按照宫规,一丝不苟地请安,并没有好奇座上之人的模样,只是很知礼地垂着眼,等待问话叫起。
“快起来,过来让哀家瞧瞧。”太后心里有些惊讶,眼前这个规规矩矩的丫头,并没有那种汉女的感觉,反而比较像满洲姑奶奶,一行一举有大家风范不说,通体的气派也不见柔弱,倒似多了些贵气,和宜妃家的侄女都不遑多让呢,只是此女更内敛一些,不似明慧闺中时那么张扬。
“奴婢谢太后娘娘。”徽音不见慌乱,几步走到太后面前,让老人家看清了她的样子。
“是个标致的丫头,看着就讨喜!”太后有几分喜欢了,转头就看赏,“芷兰,把那对白玉镯子拿来,赏给这丫头。”
“可当不得太后娘娘的赏,您看了奴婢一眼,就赏对镯子,赶明儿宫里的贵主儿可不都得来找您看面相了?”徽音略显羞涩的笑了笑,仿佛惶恐地跪在太后脚边的地上,不敢离得太近。
“这嘴儿会说话,往后啊,哀家就不闷了。”太后愣了一下,伸手拉起离她一步远的人,“哀家赏了你就接着,别说再的,就你知分寸这一点,那镯子就该赏!”
远远立着如空气一样的郑嬷嬷看着脚尖前的地,暗地里不断叹息:果然是个精细人儿,太后娘娘不喜汉女娇柔的做派,这姑娘可摸了个准,此番看来,言行举止非但进退有度、规矩懂礼,却一点儿也不显得死板,有满洲贵女的气质,再配上灵巧会说、知分寸的嘴,太后娘娘不喜欢都怪了!
“皇额娘赏谁镯子呢,别是个卖乖讨赏的,那皇额娘可就亏了!”康熙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不消片刻,就进了门,看到和一众宫女嬷嬷一起请安的徽音,笑意微微顿了一下,旋即又变回原样,好似唇角压根没动过一样。
“皇帝这话说的,可不就是你送到宁寿宫的丫头嘛!”
一番见礼问安后,康熙坐在了太后旁边的软榻上,转头打量了徽音一眼,笑了:“是,没错,这丫头就是朕送来给皇额娘解闷的,平日里啊想听琴听书,只管吩咐她就是了。”
太后满意地点头:“徽音丫头,你可愿意陪陪哀家?”
“太后娘娘这话说差了,能沾沾您的福气,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呢!”
康熙听着太后被逗的笑出声,含笑不着痕迹地看向徽音,那身素淡的旗装,规矩的样子,以及头上未曾违制的饰物,他还是有些怀疑,让这样一个女子进宫是不是正确的决定。
通过郑嬷嬷的回禀,再看今日的情形,一向思虑极深的康熙忽然有些不安。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只不过十七岁,可她聪明、能看清形势,懂得进退又能忍耐如今的身份,所做的事、所说的话,甚至身上的装扮都着意而为,如此一个抓不出丝毫破绽的女子,还拥有一副好相貌,她真的是无害的吗?
闲谈一会儿,康熙摆手让周围的宫人全部退下,太后知道这是准备问话了,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端着模样坐在那里,定定看着徽音,摆明了要观察她的行止应对。没有人比康熙更清楚,关于这个女子,他查是查不出什么的,单跟踪都跟了几个月,可惜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唯一的法子就是直接问,虽然真假难辨,但总算能有一点点结果。
“徽音,你已然进宫,平日里陪太后说说话,朕有时候会召见你问些话,这样安排你可愿意?”
安静站着的女子轻笑着屈膝行礼:“皇上此言差矣,奴婢既已进宫,自然听从皇上及太后娘娘的吩咐。”她顿了顿,在康熙示意下才起身,“太后娘娘,奴婢每日抄写佛经为您祈福吧,奴婢那笔字还是看得过眼的。”
“好孩子,哀家准了!”太后闻言眼睛笑弯了些,嗯,这丫头挺懂事的。
“皇上,奴婢本不该过问朝堂之事,不过若是皇上与日本国谈判后,有需要翻译的资料、书籍,奴婢也可帮点小忙。”徽音转而面向康熙,看似有些惶恐地开口,说着还跪到了地上。
可这一幕看在康熙眼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知道,这只是太后面前的假象,就他所知这女子根本没有什么臣服之心,就像一只海东青,无法扑捉,亦用无法驯服。
“此事待谈判结束后再说。”康熙不置可否地开口,并没有明确答复,“朕另外派了个小宫女给你使唤,想来平日琐事你怕是也做不好。”
太后眼神闪了闪,她知道这是皇帝在监视,虽然不明白这女子到底有何能耐,但是这些事不该她过问,听听就好。
“皇额娘,看您坐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儿子扶您去歇息吧!”康熙嗓音温和,一派孝顺儿子的样子。
“也好,哀家上了年纪,精神头确实不太好。”看来是要单独谈谈了,太后接了话,顺势站起,任由一代帝王扶着她向寝殿走。
徽音低垂着头,唇角勾起个弧度,心中不禁感慨:果然是紫禁城啊,权力顶峰的地方,哪一个都是资深演技派,即便是来自蒙古草原的太后娘娘,亦不例外!
良久之后,康熙重新回到了这里,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幽深如海,一坐到软榻上,帝王之气就弥散到了空中,看着站在那里的人无甚影响,顿感无趣:“你可有话说?”
徽音此时已不再维持刚刚那样的态度了,面对康熙,不需要掩饰假装,这样更能让他相信一些。只见她悬空转了转脚腕,噙了一丝笑道:“有,有三件事需要和皇上说道说道。”
康熙毫不意外,点头默许。
“第一,皇宫里有些阴气和怨气,虽然皇上的紫微龙气可以压制,但是徽音建议皇上最好还是处理一下,否则紫禁城……”话并未说完,可意思却表明了。
“有危险?”康熙挑眉,有阴气和怨气他并不意外,紫禁城里消失个把人,根本是司空见惯之事,无需大惊小怪。
“谈不上,对皇上无碍,其他人就不好说了,特别是皇子、公主们,年纪小时难免受其损害。如果皇上想清除,奴婢布个阵法灌入灵力净化就是了。”
看着某女子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康熙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便布阵吧,下一件!”
咦,有些不耐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