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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虽比平日低沉几分,但那份沉着冷静的气度仍在。众臣瞧着这位年轻的皇子,见他与平日无异,一时间虽猜不透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心里好歹放松一些。
在外间伺候的邢年见状,上前轻声询问:“殿下,您额上的伤······”
“哦。”胤禛好似这才注意到,抬手摸摸那一片湿湿黏黏的伤口,也不觉得疼,自失的一笑,“我本想留在里头伺候,只想着端端药也是好的。谁知阿玛不允,磕头可得重了,也没注意着殿里的砖地,一时情急倒失了皇子威仪······”
“四贝勒素来被皇上称孝顺,如今可见一斑啊!”
“真是父子连心,也还希望四殿下千万保重,别忧心过度才是。”
胤禛忧心重重,也顾不得听那些人的赞叹,平日里总有个人站在自己旁边嘀嘀咕咕的说话,如今举目一望,顿觉凄凉非常,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去哪里?
他不声不响的站着,平静的表情下藏着淡淡的一片阴云,众人皆以为他在担心康熙的病情,虽说康熙传了几次话让他们走,可阿哥尚且站在这里,他们又怎敢擅离?只好装模作样的原地叹了几声气,待李德全出来宣了口谕,众人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做足了面子离开。
胤禛心头如一团乱麻,也不知往日的沉着冷静都去了哪里,眼下居然一个法子也想不出来,真是又气又急。一旁的胤禩瞧着,心里一片通透,观察了半天,直到胤禛眉眼间隐隐浮上一股杀气才从试探着开口。
“四哥,你头上有伤,怎么站在这里晒着?咱们还是去廊子那儿坐坐,顺带包扎一下。”
那是西边的一个小间,东西十分齐全。胤禩将里头的人都打发出去,亲自接过宫女打来的水,绞了帕子将伤口清洗干净,小心翼翼的上药。
胤禛默默的不开口说话,本就如玉雕琢的面庞此刻更是如同雕像一般纹丝微未动,只两颗如黑夜一般漆黑的眼珠子随着胤禩的动作转转,看着胤禩的眼神也十分的复杂。
“老八。”胤禛的嘴唇动了动,胤禩抹药的手停下来,眉眼间都是笑意,柔声回应:“四哥。”
“有劳你了。”
这话一语双关,既有伤口的事儿也有胤祥的事儿。胤禩瞅着胤禛,半响才极轻极轻的问了一句:“待会儿你要回府么?”
“不。”胤禛摇摇头,顿了顿又叹道:“但是也不知道去哪儿。”
胤禩并没有马上接口,过了一会儿,又笑道:“四哥,你这头上的伤可要留神。暴露在外头,被人瞧着不说,不小心挠了还会留疤。这么一个疙瘩让众人瞧着,倒底不好。”
胤禛抬眼望着胤禩,黑眸闪烁不定,半响才启唇道:“你说,这伤好得掉么?”
“不过小伤罢了,只不过过程慢一下,不容易罢了。”
胤禛咀嚼着胤禩的话,良久叹道:“恩,是不容易。”
“行了。”胤禩大功告成的笑笑,“四哥还要再着等着召见么?”
胤禛站起来笑笑,坦诚道:“我只愿,站在一个离他近一些的地方。这样,他就会明白,他不是一个人!”
胤禩目送他出去之后,隔着衣料又捏了捏怀里的瓶子,长叹一声,推门走了。
第十五章 (3)
两天了。
胤禛两天来自下朝后,准时准点跪在乾清宫康熙的寝宫外。或许是得了康熙的旨意,这里的人自动忽略这个冷冰冰的存在。
当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胤禛的眼前出现了一双绣金龙的鞋尖。
“阿玛。”胤禛方叩头便觉一阵头昏眼花,险些就那样趴在地上起不来,“求阿玛······”
“行了。”康熙摆摆手,让周围站着的人退出三步远,蹲□子凑在胤禛耳边道:“朕的决定早和你说过,你不必在这里费神,回去吧。”
胤禛脸色刷白,干涸的嘴唇上细细密密的布着伤口,一说话便能看见血珠子冒出来,“阿玛······那求阿玛让儿子见他一面,求阿玛······”胤禛四肢酸软,身体几乎都麻了,康熙似乎对于这样不知疲倦的等待和哀求有些无奈,叹道:“李德全,带四贝勒过去。”
“嗻。”
胤禛最终被带到软禁胤祥的宫殿,李德全心里虽然讶异康熙的妥协,可就算他回炉重造了也不敢多问一个字儿。两人一路默默无语的去了,到了门口,李德全只见胤禛如同疯了一般冲进去,几乎是循着某种气息直接推开了一扇亮着烛光的房门,他只好跟过去,打发了旁的人,自己站在门外头守着。
房中很是温暖。
胤禛一入门,好似顷刻间便化作了一池春水,温柔得如同挂在枝头的月一般。
胤祥正背对着房门,半歪在床上看书。听见声响,转过头来,好似有些不确定一般,愣了半响眼里才渐渐有了神采,随即又敛去了转而成为了诧异。
胤禛坐在他旁边,只等着胤祥开口说话,胤祥目光流连半响,才沙哑着声音道:“怎么这会儿来了,用过膳没有?”
太过平常的开头,却叫胤禛喉头一哽,几步踱过去伸手就抱住眼前的人。
凑在耳边呢喃:“我已经安排好了,子时一过便救你出去,这里放把火便是。”
胤祥听罢,神情自若的顺势咬了一口胤禛的腮边,不轻不重如同瘙痒一般,咯咯笑道:“甚好,看你这样子,这几天铁定没有好好吃饭,正巧我也没吃,一块儿用些好了。”
桌上放着未动的膳食,不变的是依旧放着一碟玫瑰茯苓糕。因只有一份碗筷,胤祥只好吩咐人再备一份。自己拿起率先夹了一块儿小羊排,笑道:“我饿了。”
胤禛看着他,目光怎么也挪不开,好似要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搁在眼睛里,心里。“十三。”胤禛亲自夹了一块儿茯苓糕,本想如往日一般送到他嘴边,途中手势一转,轻轻搁在碗里,轻松道:“瞧你的样子,这几日睡的倒好。”
胤祥嘻嘻笑了一阵,顺带挖苦一下瘦的险些没有人形的胤禛。
“我倒白白担心你茶饭不思,你却在这高枕无忧。”胤禛也轻松与他调笑。
“因为我早就想好了。”胤祥眸子如星辰一般璀璨,偏头笑道:“反正要保住你,我又不想离开你身边,结果只有一个,没什么好想的。何况我知道你会在外面动脑子,我才不想白费劲。”胤祥说完,孩子气的扔了一个白眼,像是在表示胤禛很愚蠢。
胤禛眼神灼灼的看着他,能把人熏晕的目光似乎带了一种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胤祥也不甘示弱的在眼神里掺上几罐子蜜,浓稠的汁液化在胤禛心里。
“你额上的伤。”胤祥指着自己的额头示意,“怎么弄的?”
“不小心撞的。”
“真笨。”
“恩。”
“你真笨!”胤祥心头一酸,那是一种没有未来的伤心,他决绝的断了所有退路,他以为胤禛不会愚蠢到把自己也搭进去,可看今天这架势,要不是康熙有心保他只怕早和自己关在一块了,又想到方才胤禛的耳语,又是气急败坏的哼:“笨!”
“恩。”胤禛好脾气的回应,站起来,走到胤祥面前蹲下,半跪坐着将头搁在胤祥的腿上,鼻尖因为凑近腹间,声音有些发酿,“十三,谢谢你。”
胤祥笑意爬上脸庞,到了唇边的话却猛然间化作压抑的一声:“痛!”
胤禛一抬头,就见胤祥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子瞬间密密麻麻的散在脸上,立刻跳起来道:“哪里痛,哪里痛?!”就要去叫太医。
“没事儿。”胤祥满头是汗的一把拉住胤禛,勉强开口笑道:“昨晚也痛了一阵子,没有什么大碍,一会儿就好了,你······”还未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接着轰然炸开的是胤禛的脸,他一把抄起地上依旧在痉挛的胤祥,踹开门吼道:“李德全,快去叫太医!”
太医倒是现成的有,不过是御用而且搁在乾清宫那头,除了皇帝谁敢去宣召?胤禛想来也明白,只不过眼前情非得已,当机立断道:“李德全,带路!”
“嗻。”李德全就要招呼几个太监一块儿掌灯,突听胤禛看着自己咬牙道:“这里的人一个也不准放出去,丢了一个,惟你是问!”
“是是,奴才这就派侍卫围起来。”
几个太监忙着上来抬胤祥,胤禛哪里肯放?自己抱着就直奔康熙处,夜色里看着怀里人苍白的如同一张揉皱了纸一般的脸,心头如被橫劈竖剖成几段,只低低喊着:“十三?十三?”
回应他的除了渐渐从粗厚转为微弱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了。
邢年打远见着胤禛大步流星走来,忙着迎上去道:“四阿哥,皇上已经歇下了,您······”
胤禛心头火烧火燎,哪里顾及得了其他,当胸就给邢年一踹,吼道:“狗奴才!”
邢年这才看清胤禛怀里抱着的人,顿时吓得一身冷汗,虽然吃痛,但一个翻身就爬起来,一面朝着胤禛身后的几个太监就吼:“没长眼东西,还不接接?!”一面为胤禛引路。
不等通报,胤禛便直直闯了进去,噗通一声跪在康熙的龙榻九层纱帐外,求道:“阿玛,求阿玛宣王太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康熙挑开纱帐,眼中如同没有睡过一般一片清明,瞧见眼前的景象,平静道:“宣太医?四阿哥,你怀里的是谁?”
胤禛不可置信的眨着眼,急道:“阿玛,阿玛,他是十三,您的皇十三子胤祥啊!”
康熙不开口,只冷冷的看着胤禛,意思非常明显——如果两人还要继续坚持,那么胤禛所能有的不过是一具渐冷的尸体罢了。
康熙是打定主意要除了这段孽缘。
胤祥明白,所以他直接选择死亡;胤禛也明白,他看看康熙,又看看怀里的人,勉强呼吸几次后,叹道:“求阿玛开恩,救救十三弟。”低垂着头,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如何愿意放开?
康熙冷眼看着胤禛微微耸动的肩胛骨,看着他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一片清明的眼神,见他轻轻的将胤祥放在地上,道:“儿臣知错,此后再不······”嘴唇蓦地要紧,努力几次都无法开口,只猛的又磕头道:“只求阿玛放了他,保住他!”
言罢,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康熙约是没有想到事态这么发展,还有些微微愣神之际,便见李德全颤着腿肚子噔噔跑进来,声音都快哭了,道:“万岁,四阿哥他······”
“怎么了?!”
李德全指着自己沾着血迹的前襟,急道:“一口气不来,晕倒了。”
康熙心头一跳,勉强按捺住,吩咐李德全:“将两个人都带下去好好伺候,宣太医进宫。让王璟桥先去看看十三,胡太医去看老四。”
李德全忙着下去了,手忙脚乱的收拾了两间离得较远的屋子,指挥着一帮人跟着太医们忙前忙后,还要抽空去换件衣服,好不容易歇下来喘口气,却见王璟桥从十三皇子的房里走出来,脸色如常的对李德全道:“李公公,劳驾您通报一声,臣要面见皇上。”
这些事情,李德全素来不敢过问。引了路,自己只守在门口,过了一会儿只听康熙叫自己,忙着就进去伺候。
“李德全,十三那边守着的人是你亲自安排的么?”
李德全一听,忙道:“一开始是奴才派几个小太监去哪儿,不过方才过去的时候,倒也见了几个生面孔。”
王璟桥开口问:“那膳食是由谁负责?”
“御膳房的包头儿亲自做,也是让他的干儿子小贵子亲自送的。”
康熙道:“把他们叫来。”
李德全忙着应了一声,不知为何就是一阵心惊肉跳,等得到了御膳房两人已死的消息只差没直接晕过去,还好提着一口气,硬着头皮禀报了。
康熙听完,脸上一阵冷然,正要开口,却见邢年进来禀报:“万岁,张廷玉求见。”又递上了他的折子,道:“张大人说,折子要先呈给陛下过目。”
康熙接过来草草一翻,脸上就是一阵发青,王璟桥忙着帮忙安抚顺气,好容易缓过来了,只听康熙缓缓道:“邢年,你去告诉张廷玉。朕不见他了。”
“嗻。”
声音猛然间拔高了八度,喝道:“让托合齐带人把索额图给朕拿下!”微微喘了几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凄凉的味道:“派人把毓庆宫给朕围了,谁也不能放出来!”
康熙抬眼看看外头一阵黑沉沉的夜色,顿觉一阵疲惫。
第十六章 (1)
渐渐热起来的天,好似猫狗都会晒得发瘟。厚厚的轿帘,隔断了层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