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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心里明白这话是在解释那句“当了四十年的太子,千古少有。”因而点头道:“不错,这世上之事,总是越传越走样,以讹传讹,也是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
王掞见康熙还是在和自己打太极,双膝一跪,老泪纵横,抱着必死无疑的心道:“陛下!您过于宠爱密嫔,偏爱十八阿哥胤祄,对太子又如此不放心,老臣只怕被有心人陷害,再次重复戾太子的悲剧啊!”
康熙心头一冷,顾及他是老臣,自己得保全名声,只装迷糊道:“武帝晚年好大喜功,得以出此悲剧,他的罪己诏里说的已经很明确了。”
王掞硬着脖颈,继续道:“陛下可有想过为何出此悲剧?是因为不信任。我朝制度特别,除太子之外的皇子们也可参与政事,陛下,倘若太子惨遭合围,后果不堪严重啊!”声泪具下:“当年周幽王偏爱褒姒,废掉太子宜臼,立伯服为太子,结果导致了一场无谓的战争,周王室也因此走向衰微;晋献公因宠爱骊姬,废掉太子申生改立奚齐为太子,从而导致其他几个儿子为求保命纷纷外逃,从而引起国家大乱。”
“爱卿以为朕会因为偏宠密嫔疼爱胤祄而废掉胤礽么?”康熙厉声道:“朕难道昏聩到不明白这样会引起国家大乱吗?”康熙拧着眉——他痛恨别人暗自揣摩他的意思,更痛恨这样如同威胁一样不让人信服的话。
王掞是个道学家,脑袋里忠君死谏的想法根深蒂固。他以为眼下便是保全太子地位最为要紧,道:“陛下,皇室安定实为国家安定之根本。废掉太子必会引起天下人对朝廷种种不利的猜测,这难道不是很令人担忧的事情吗?”
康熙看着王掞的脸,无奈地挥挥手:“王掞,自三十七年以来,你被熊赐履推荐至吏部以及在东宫辅佐太子,因你一向教导门下学子富贵、骄纵、奢侈是祸国殃民之源,朕在心里就相信你!可如今太子胤礽的所作所为,已经很让朕感到担忧。爱卿以为对此可以等闲视之吗?”
“陛下,人非圣贤,孰谁无过?无论如何,人是可以改变的。陛下难道忘了过去的太子是如何的聪慧,如何得到众人赞誉的?老臣还要恳请陛下应该给太子改过的机会。”
康熙心里暗叹——这机会也不知给了多少次。转念心头又希望胤礽真能重新开始,沉吟了一下,“······好,朕就依你所请。从即日起,你就升任太子太傅的一职,太子改过自新,全靠你了。”
不等王掞回答,康熙起身离开暖阁。
“陛下······臣遵旨。”王掞看着康熙远去的背影,犯难了!
王掞在廊子里走着,步伐显出比方才进去时更显老态,心情愈加复杂。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王大人。”王掞回头一看,佟国维不知是刚进门还是早候在这里,走近了戏言道:“王大人,陛下拂袖而去,您怎么不追上去呀?依王大人的性格,是要追上去劝谏才对啊。”
王掞眼下并没多少心情和他聊天:“陛下一代明君,老臣何须多言。”
“既如此,王大人方才又何苦滔滔不绝,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居然能让陛下无言离开?!”佟国维明显是在嘲讽王掞了。
王掞虽然明白可无心搭理,只觉无聊:“佟大人这样讲话,不觉得拗口吗?”
佟国维哈哈大笑:“恭喜王大人今日升任太子太傅,您才学渊博岂会不知我是与您开玩笑的。哈······不过呢,话说回来这东宫太子太傅一职,可委实不是好当的啊!”
“老臣既受陛下旨意,必当能尽力而为。”王掞心里也知道这副担子实在不好挑,可事已至此,难道还能抗旨不尊吗?
佟国维劝道:“万岁让王大人兼任东宫太子太傅,当面劝谏太子,无非是向天下人表明,他已经是尽了一个做阿玛的责任了。别的······呵,还能指望什么呢?”
王掞自欺道:“佟大人何出此言?”眉色一转,想到佟国维一心支持胤禩,忍不住反唇相讥:“就算陛下有了此意,如今论最有才情的要数皇三子,皇十三子和皇十四子,若是只看最宠爱的却还是是十八皇子,加之此子天资聪颖······”
“姑且不管陛下中意哪一位儿子,这些儿子中母妃的身份地位如何。就我朝的状况来看,四海安定,国富民强,作为储君,有德行比有才气更为重要。陛下是圣主,自然明白眼下一位仁慈贤厚的储君才是最理想的······”
王掞眼角都快噙着眼泪了。
他何尝不明白?如今胤禩身兼礼部和刑部两处要职,朝中人缘极好,拥护他的大臣随处可见。
可他不甘心就这么着将自己付诸一腔心血的太子置之不理,他要争上一争!
佟国维见王掞脸色明暗不定,揖一揖,扬长而去,丢下同僚孤零零站在那儿。王掞好似还在想该用什么话回敬佟国维,微微一叹,看来只有见太子再说了。
第十九章 (1)下
王掞看着佟国维离去的背影愣愣的呆了一会儿,如梦初醒般再次迈着步子走进毓庆宫。
而此时在毓庆宫的胤礽并不知道王掞的到来。他正在处理更为重要的事情。宫人早退的干干净净,唯有留下几个心腹谋士共议大事!房中的胤礽半靠在软榻上,容貌虽然遗传赫舍里的几分清丽,却无灵气。众人见他一年不如一年,心里皆痛,忍不住长叹一声。
胤礽好似正在享受窗外嘀嗒的细雨声,听闻叹息有种被打断的不悦,勉力隐藏了,只抬了抬眼皮,“何故叹气?”
“臣不过想起从前太子与臣等畅谈国家的改革与治理,言犹在耳。可如今,太子您的斗志渐散,臣······实在是心痛!”
太子颇有些无奈道,“如今几位阿哥们各揽一部,我这个太子早被阿玛架空了。自索相一走,早已寸步难行,眼下阿玛不管去哪都要带着上我,想来是担心我在京里······”苦笑两声,叹道:“我早已做什么错什么,不做什么更是错上加错,如此倒是便宜了胤眩拓范T两人······”眉头一挑,看着众谋士道:“你们说这此阿玛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毓庆宫的侍卫全换了是不是已经打算废了我?”
“殿下,这正是臣等所担心的!”其中一人道:“殿下如今再不可犹豫。”那人眉间弥漫出一股杀气,道:“是您对立面的不过大千岁胤眩税⒏缲范T、十四阿哥胤祯以及七岁小儿胤祄四人。大阿哥自来有勇无谋尚且不足为虑,十四阿哥年纪稍小,又依附八阿哥也可暂时不想。唯有胤禩胤祄二人,殿下必要······”手打横一抹,垂首道:“这次八月行猎,十八阿哥也在其中,殿下何不?”
“不可。”胤礽摇头道:“阿玛太厉害,何况胤祄太小,不过是个懵懂孩子,何苦加害于他?倒是老八······”眼里飘忽不定闪过几分颜色,“莫怪哥哥心狠,是你成了哥哥脚下拦路石。”
几人对望一眼,齐道:“臣等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胤礽心下一阵感动,道:“幸好身边还有你们。如今你们便是我的左膀右臂,如何肯轻易让各位去冒险?”见他们眼中有惊疑之色,宽和的笑道:“除掉胤禩并不难。他一心求皇位,身为皇子的本能是其一却不是最为重要的。”顿了顿,道:“你们不妨猜猜看?”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胤礽提示道:“你们可知为何八阿哥膝下子嗣稀薄,不过今年正月妾室得了一子罢了?”
“臣闻八福晋善妒。”
“不。”胤禩摇头道:“任何女人都会变,都会明白男人不是她们一个人的。再者说,他既要参与皇位斗争,怎可能不多留子嗣?可胤禩今年都二十七了,长子才出生。”眼睛一转,问出众人心中疑惑:“你们可有想过为什么?”
一人试探道:“因为他宠爱嫡妻?”
“既然宠爱,何故直到现在才喜获一子,而且还是妾室所生。”胤礽顿了顿,怪笑道:“他不过是为了一个人罢了。”也不看众人,喃喃道:“为了这个人想尽办法,为了这个人冷落妻妾,为了这个人拦了本太子的路!”胤礽忽然暴躁道:“真是本太子的好兄弟啊!”
众人不知所云的愣在那儿,胤礽也不多解释。空气好似瞬间静止下来,众人凝神屏息等着胤礽下令,脑袋中的那根弦再快要扯断的时候,终于听到主子开口道:“此事可从十三阿哥处下手。”
众人想了想,一位略显年轻的人疑惑道:“如此殿下岂不是少了一位支持者?”
“支持者?”胤礽冷笑道:“他心里支持的永远只有老四罢了。说到胤禛,他也是块儿石头。眼下虽然跟着我,可连我也瞧不明白他心里想什么。他办事素来不讲究情面,办砸了得罪了人便打着本太子的旗号,我看不下去收拾烂摊子,倒被和他穿一条裤子的十三反咬釜底抽薪;若是办好了,得了风光,便是他这个冷面王爷的功劳,我这个太子落得个不敢出头,做事疲软的名声。呵,他也是个聪明人。”众人被胤礽如此一点,顿时豁然开朗,连连附和点头。“不过眼下老四明面上还是我的人,至于以后的事儿,还是登基后再处理吧。”
众人应了一声,又问:“殿下方才说借十三阿哥对付八阿哥的事儿,要如何执行?”此话一出,斗志昂扬的几人七嘴八舌的率先说了自己的看法,反观胤礽却是一脸恹恹的样子。
胤礽闭着眼,听着耳边谋士议论纷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就如同一曲高昂的琴曲,伴随着来自内心深处念想出来的礼炮声送他一步步登上御座。
此刻他的内心是犹豫的。他并非没有感情的人,相反,他自幼受到多位博学之士引导“为君者”该有的仁慈,每当深夜寂寞无助对未来感到惶恐不安时,他是如此怀念曾经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那段时光。
他是太子。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被众人用无数溢美之词赞扬之声浸泡着长大的。他曾经多么热情地相信自己的才华和胆略,多么骄傲地坚持自己的雄计和志向。然而他明显的感受到来自自己阿玛的猜忌——这是一位英明的君主,他不敢辱没他的智慧。可是他不管是遵从还是叛逆依旧摆脱不了地位日益动摇的噩运!
他唯有借助阴谋。他深切的明白一个人一旦把自己交给了阴谋,就等于把成败交给了那喜怒无常的萨满神,没有人能够精确地把握它的走向。他有身为一个帝国太子最敏感的嗅觉,他清楚的意识到他这场赌博无异是在以身为饵去剥下老虎的皮。
胤礽转了转眼珠子,入目的好似都是昏暗不明的世界,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拉扯着他所剩无几的热情。他感到一阵头痛,指尖摁摁自己的太阳穴,听得宫人急忙来报:“王掞来了。”
正热火朝天讨论的几人猛然间住了嘴,慌忙起身:“太子,臣先行回避。”言罢几人进了帷帐后躲藏。
王掞进来,望见胤礽面容有些苍白,眉头不由一紧,躬身施礼道:“太子殿下。”
胤礽并不起来,他内心对于方才提到的事情仍然有些挣扎,因有气无力地说:“王大人。”
“陛下让老臣来······”王掞思考着措辞。
胤礽突然坐起来,脸上有了几许怪异的颜色:“皇阿玛让你来······废我?”
王掞听罢连忙摆手:“万岁任命老臣为······东宫太子太傅。”
“这么说,陛下是让你来救我的?”胤礽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躺下了,他虽然很尊重这位昔日由太傅熊赐履举荐的老学者,但他不会搞权术,更不可能帮自己什么忙。
王掞为难地说:“老臣不才,担当太子太傅,实在是勉为其难。”
胤礽展颜一笑,语气无精打采却透着安慰地说:“王太傅不必谦虚。你在本太子身边多年,虽无太傅之名却有太傅之实,不论何时本太子愿意领教。”
“太子对大清一片热忱,对陛下仍持有孺慕之思,何不向陛下言明,以消除隔阂呢?”
“本太子自有打算。阿玛何等之人,他必会明白。”胤礽不忍心让这位年迈的老实人太难堪。
王掞叹息道:“是啊!可这样一来,陛下对太子的误解会越来越深,由此引起朝廷不必要的猜忌。这无论对皇上还是太子,都不是一件好事。”
胤礽不耐烦的翻了下眼睛,暴躁道:“别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无所谓,皇阿玛也未必有所谓。”
“别人怎么看待太子,太子尽可以不以为然,但皇上的态度,太子不能不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