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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站在原地,双眼发红的望着。
“十三殿下。”新任侧福晋不顾礼节猛地上前拦住胤祥,盈盈笑道:“今日既然来了,便观完礼再走吧。”
胤祥看着她,居然有种小三上门找正房示威的感觉。看了看她被华美锦缎包裹的小腹,忍了又忍,才冷道:“滚!”
“啊!”钱拭眉骤然向后倒退一步,捂着自己的肚子。
胤祥一愣,下意识的就后退半步,扭头对胤禛说道:“我没有推她!”
钱拭眉率先哭了起来,不遗余力的继续描黑,“殿下,妾身不该拦你,不该······”她被人扶起来,脚步虚浮的被人搀下去找太医。
胤祥如同第一次认识钱拭眉一般,愣愣的瞪着她背影。随即嘴角一抹,转身就走。
胤禛连看都没看钱拭眉一样,不经大脑的就要跟着胤祥一起走,突然听得身后一声不怒自威的冷喝:“站住!”说话的是康熙,他几乎是同时又吩咐侍卫道:“来人,把十三阿哥给朕压过来!”
康熙坐在主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用审问一般的口气:“十三,朕当日命你在藏拙斋意在你勤学刻苦思上进,如今你擅自离开藏拙斋不顾朕的旨意,是为不勤不忠;而今日的一番大闹,让你的阿玛,哥哥担心,实为不孝。你可知罪?”
在场众人都听得出康熙这话虽然说的的牵强,却无人敢反驳,敢说话的胤禛康熙又直接视为隐形人。
“不说话?”康熙冷哼:“不说话就跪在这好好的反省反省。行了,其他人都散了吧。”又和缓几分,转头对四福晋乌拉那拉氏道:“钮钴禄氏要缺了什么,你不必找老四,直接写折子递上来。”
乌拉那拉氏脸上的表情十分乖顺温和,她盈盈一拜,“谢皇上隆恩。”
康熙留了两个人守着胤祥,起身领着众人回畅春园去了。他这一走,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看戏,摸摸鼻子各自拜别作鸟兽散。
倒是胤禩,看着胤禛,心里恨得几乎要把他勾出一层血来——他放在心里珍惜的人,如今为了他巴巴的跪着受苦。他恨不得扑上去生吃了这祸害!
再忍忍,等他重新谋划登上皇位,他便不用再受这份苦楚。心里虽这样想,面上却不能做出一点不对的样子,只跟着人流一块儿散了出去。
天上猛的炸出一声闷雷,如同打在人的心上。
天色如同骤然紧闭的昏暗的房间一般,雍亲王府似乎被厚重的云层压得幽暗闷热,胤祥依旧跪在地上,旁边几个胤禛新进的谋士心腹不知胤祥胤禛二人的关系,见自家主子跟着一块站在一边,难免心急劝道:“十三殿下,今儿是皇上亲办的,这么一闹腾面上下不来。您就顺着皇上他老人家,低个头认个错。”
“是啊是啊,殿下,皇上他老人家不过是要个台阶下,并没有治罪的意思,您何必拿自己的身子骨折腾呢?”
“殿下······”
胤祥看着眼前一点一点砸下来得雨滴,渐渐的变大,成了瓢泼之势。他睁着眼睛,好似不愿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心情一如他脸上的渐渐发白的神色,夹杂着困惑晦暗得仿佛一件被抛弃已久的早已遭受锈迹啃噬的铁器,他唯有麻木沉默地应付着眼前流逝的时光。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毅力吧!
又或者是抗拒。
后来的胤禛终于想明白了——胤祥身体真正意义上的衰竭应该就是那个大雨中的午后,在雍亲王府的台阶上暗淡的摔倒开始。
他一直记得儿时自己的养母佟佳氏告诉过自己:一个人,如果生的美若天仙,就要时刻准备为此付出代价。因为它可以成为你的财富,但同时也可以成为一切灾祸的源泉。
而胤祥的一切从十三岁起就离他自己而去,它们被上天送给了他的哥哥胤禛。
在胤禛后来孤独的日子里,他感谢阿玛留给他最最珍贵的,不是人人想得到的尊贵帝位,而是那个会温柔注视着他的十三弟。胤祥是天赐给他的,是他帝王孤寂的生涯中最为动人的礼物。
现在想来,胤祥想要他从里到外从一而终的执着又希望他子嗣丰沛的矛盾,在某种意义上也为他自己带来了身心的煎熬。
大雨后和煦的阳光踊跃地流入,雍亲王府的主卧房内顿时一片开明起来。胤祥躺在床上眯起双眼以缓和突然强烈的光线,环顾着四周。随即发现胤禛坐在自己身边,还有不远处一个女人在暖和的阳光下静悄悄的坐着。
胤祥喉咙里发出一声囫囵的声响,胤禛看着他手指的方向,连忙道:“是钱拭眉。”又扶着他喝了一目中药,心疼道:“你晕倒了。王太医来看过了。你的膝盖受了寒,最近几日只怕行动有些不便,我一会儿便奏请阿玛,将你留在王府里照看。”
胤祥缓了缓,清清嗓子摇摇头,叹道:“今日是我莽撞了。眼下的局势来得不容易,你别这样做,叫我一个人破坏了这局面。”强撑着半个身子支起来,对骤然对他跪下的钱拭眉道:“你怀着孩子,别跪了。我也该走了。”
久不说话的钱拭眉,此刻突然抬头对胤禛道:“王爷能给妾身一盏茶的时间么?妾身想单独和殿下说会儿话。”
胤祥和胤禛认识钱拭眉已经很久了,可以说胤祥甚至将钱拭眉看做知交,此刻他有了理智自然笑道:“怎么不可以?四哥,你先出去吧。”
胤禛自觉犯了错,乖乖出去了。
“十三殿下,对不起。”钱拭眉坐在床前的脚踏上,头低低的垂着,几乎要藏进胸口里,“王爷······王爷是被我下了药······这个孩子不是他自愿的。”
“为什么?”
钱拭眉抬起头,直视着胤祥,她哭了,这是胤祥第二次见她哭而第一次是朱鸿玉死的时候——这仿佛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我没有办法了。你知道么?前几日皇上下了密旨要让仓津把玉林生的孩子过继给你,他幽静了仓津,这一切都在昭示着康熙对仓津已经动了杀心······他也曾经命我的阿玛入宫,那一次若不是阿玛命大险些就······我也是一样的。我不想死也不能死,而我只有怀上爱新觉罗家的骨肉才能活命,我知道!”
钱拭眉顿了顿,冷笑道:“他破例直接将我升为侧福晋,他的内心甚至期盼着这样可以让其他人嫉妒,可以杀了我。”
“不会的。”胤祥拍拍她的头,道:“阿玛曾经答应过鸿玉善待你,他是帝王,不会食言。”
“您错了,他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一个王者。他感到了自己迅速的衰老,他的恐惧让他不得不提早开始处理他曾经留下的棋子们,那些秘密的事情,他要一块儿带到地下。而我,不过是其中之一。”
“所以······”
“所以我设计怀上王爷的孩子。”钱拭眉神色柔和一些,她笑道:“我还记得那天他从畅春园回来,不,是从您那里回来。他很高兴,大概是您的病好了。我特意找他,在酒里放了药,等他察觉已经来不及了。我很坏,是不是?我对不起你。”
“你既然明白······为何当初要嫁给他?”
“因为我是女人。自从我为了家族化名钱拭眉接近朱鸿玉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再不是钮钴禄家的小格格。我任性不得,稍稍一步走错了,陪葬的会是整个家族。我这样的女人能活着已经是不易,嫁给谁还不都是一样······我这一生,爱的人已经死了,唯有希冀着将要出世的腹中的孩子可以陪伴我日后寂寞苦闷的岁月。”钱拭眉殷殷期盼的看着胤祥:“殿下,你会怪我么?”
“不。”
钱拭眉露出女孩般单纯的笑容,继而问:“那王爷呢?”
“不。”
“那以后我如果死了,你能不能帮我照看我的孩子。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就好。”
胤祥点头笑笑,钱拭眉高兴的站起来去开门。胤禛是及其守信的人,他果真去了别的地方让他们单独说话绝不偷听。
“拭眉。”胤祥喊住她,疑惑道:“方才在门口,你为什么要假装摔倒?”
“殿下,您就别问了。”深吸一口气,“曾经和您说过,我绝不害你,眼下也是一样的。”
钱拭眉出去了。
胤祥望着远处,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胤禛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床上望着寝宫窗外的胤祥,沐浴在夕阳中的面孔居然见了几分红润,眼中似乎也有了神采。
他回头看见胤禛,不远处齐腰的窗户敞开着。微风带着暖人的香气吹进来,二人就这样注视着,好似在看久违归家的爱人,脸上随即荡漾开令人感动的宽和而深沉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里搀着无数的辛酸悲苦,太多的对于自己的别人的无法掌控的命运的无奈。
胤祥在这一刻才脱胎换骨般的重新审视这个时代,他的妥协是建立在痛彻心扉的无能为力之上。
这种无力的妥协在看到微风浮动下的胤禛又添上了一丝隐隐的期待,这一刻的心情使得他有充沛的耐心和坚韧的心情渡过他不久即将来临的最为艰难的岁月。
76
76、第二十三章 (1) 。。。
胤祥回到畅春园的时候,韵音还没有走。她见到胤祥回来,还未说话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簌簌的成串落下来。
房里的人走的干干净净,韵音问道:“听说你的膝盖······好些了么?”
胤祥是被高世宁抱到床上的,他的膝盖确实疼得有些厉害。见着韵音眼睛红肿似带着核桃的兔子,便笑道:“不碍事。”招招手,待韵音来到自己身前,才和蔼的问:“早上你同我说,我待你不如十四阿哥······”见韵音脸色一怔白得如纸,又立刻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不怪你。从前我就跟你说过,你若是想仳离,我可以帮你。跟着我,你的日子的确很难。”
“不。”韵音跪下来,头枕着胤祥的双腿,“您别赶我走。我再也不争了,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别赶我走,求您了,殿下!”
“为什么?我听说,你和十四阿哥小时候感情很好。”
“那也是过去。”韵音抬起泪眼,哭道:“我只想留在您的身边,求您了别赶我走。”
“何苦呢。”
“因为我喜欢您。”韵音惶然的,害怕的哭道:“殿下,韵音求您了。如果您不能给我宠爱,就请您让我带着十三福晋着尊贵的头衔致死吧,这是我唯一的仅有的念想了。”
胤祥看着韵音,他深刻的感受到厚重的悲哀,他苦笑着点头,在看到韵音满足的笑容时,他厌恶着自己。
“圣旨到——”
韵音还未来得及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宣旨的使者便破门而入了。奇怪的是,后面还跟着一众侍卫。
领头宣旨的是十四阿哥,他严正略带凶恶的脸下掩藏着难以克制住的得意。
“传皇上口谕:胤祥!”他模仿康熙的语气喝道:“陛下已经查明你与大阿哥胤眩约白锶苏琶鞯碌比找煌焙μ迂返i,当日念你年幼命你在藏拙斋悔过,哪知你不知悔改反而成了不勤学不忠孝之人。着即刻起革刑部吏部事物,不得离开十三皇子府邸半步,每隔三日需上折子禀告近况。”眉色一冷,“来人,伺候十三哥回去!”
“等等!”韵音拦在胤祥身前,逼视十四阿哥胤祯,冷道:“贝子爷,您这旨意宣得奇怪。太子如今复立都一年有余,那些成年旧案早就查得清清楚楚,您带这么些个人来随便一个口谕就要把十三殿下带走么?!”眼睛雷厉的一扫胤祯身后的人,不少是他的心腹,怪笑道:“难道真正······”
“福晋。”自门外缓缓走出一个老臣,他是太医王璟桥,他福福身子算是行礼,“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难道老臣的话福晋也要质疑么?”
韵音瞬间眼里涌上泪水,“这不是······不是和大阿哥一样么?可是,殿下是冤枉的,我们要面圣!”
“不。”王璟桥笑道:“大阿哥是圈禁,而殿下不过是禁足。何况每隔三日还要上平安折子,可见陛下心里还是顾念几分情谊的。”
“可是······”
“福晋不必害怕,陛下已经命老臣每个五日便去请平安脉。虽革了部里的事没有俸禄,福晋不必担心就是。”眼睛轻轻一瞟春风得意胤祯,笑道:“圣心难测。二位主子遵旨吧。”
而十四阿哥胤祯的好运似乎从这一夜开始便摩肩接踵而来。康熙对他的重用无法避免的让胤禩对他起了防备和戒心——这并不妨碍他的计划。
胤禛越发的沉默无闻,胤祥被幽静于府中——胤礽的双手已经被他砍断。而自己在康熙若有似无的支持和纵容下逐渐笼络朝臣大获人心,此刻他“礼贤下士”的好名声并不亚于胤禩。
他何以畏惧?!
与十四阿哥相比的咸安宫,此刻却显得冷清无比,自从再一次与部下托合齐等人密谋策划逼宫之事败露后,康熙狠下心肠命新任步军统领隆科多几乎是血洗咸安宫之后,整个咸安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