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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伊四十来岁,为人向来温和有礼,从政二十年,一直平步青云,节节高升,几乎从来没有遇过什么波折,其官运之好是绝无仅有的。但任何与他接触过的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心计和交际手腕。
朴伊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那就是掌军政的左相霍戎。缩减军费无疑触动了霍戎的权限,于是他立刻反对道:“萧国在齐国西疆聚集了八千兵士,意欲不明;商国向来好战,如今却悄无声息,甚为可疑。此时缩减军费,不仅动摇军心,而且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若萧、商两国突然发难,那岂不是置齐国于险地吗?”
朴伊笑道:“左相大人多虑了,在下的意思只是暂时调用,待来年灾情得以控制,百姓生活好转,军银自然恢复原来的数目。况且萧、商两国目前并没有表现任何敌意,左相大人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我这是防范于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陷国家于危境的可能。”霍戎冷着脸回道,“况且,右相大人能以性命保证在拿军银赈灾的同时,邻国不会借机出兵?”
朴伊目光微闪,笑而不语,显然他也不敢下此定论。
“两位大人少安毋躁。”三司使常非上前道,“事实上,动用军饷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僖王和下官日前便计算过,我国最大限度能动用的军银只有一百五十万两左右,而东部灾情严重的有七、八个城郡,这还不包括周围的村镇。要帮助这些百姓渡过冬季直至明年夏季,起码需要八百万两。”
众臣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5筹银
“能不能提高南部和西部富饶地区的赋税?”不知哪位大臣突然如此提议道。
以右相朴伊为首的大臣们立刻主张支持这个提议,而以左相为首的官员则坚决反对。
僖王君熙轻皱眉头,未置一辞;康王司康面色平静,嘴角轻扬,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靖王倾云则凝神细听众臣的意见,似乎正在考虑其言的可行性;瑞王瑞风对朝议的话题自始至终都不是很感兴趣,倒是饶有兴味地研究着众人的表情。
讨论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的情况下,主题渐渐从要不要提高税收变成了提高那些税种的税收。最有利益的是盐铁税和粮油税等与民生密切相关的税种,但这些必然会给百姓带来不小的负担,引起民怨。至于其他,基本上没有可能在一两个月之内筹足近四百万两。
结果,整整一个上午也没能确定赈灾的具体方案。齐王只好将问题再次延后讨论。
倾云回到靖王府,厨子们立刻端上精美的膳食和佳酿,供主子享用。
倾云不停地喝着酒,桌上的美味却是一筷子也没动过。
“你不吃的话,不介意给我吃吧?”流零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靠在桌边眼巴巴地看着齐倾云。
“随便。”他现在没有心情说话。
流零也不客气地拿过齐倾云的碗筷,喜滋滋地吃起来。
整个大厅安静而沉闷,只听得见流零幸福的咀嚼声。
“你是不是跟着我进了宫?”倾云突然问道。
“是啊。”
“听了朝议?”
“恩。”
“有什么感想?”
流零吞下一块肉,缓缓回道:“基本上没有。”
倾云敛下眉,不知道是失望还是觉得这个回答才是理所当然。
流零瞥了瞥他,不经意道:“做王爷真是幸福啊!”
倾云闻言,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每天都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还有这么多菜色可供挑选,酒也是陈年佳酿,你说你幸不幸福?”
倾云皱起眉头,没有回话。也许对他来说,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你知道吗?你每一餐的花费就足够一般人家生活半年,而且菜的盘数和分量一个人根本吃不完,即使再美味,最终还是要浪费。你尚且如此,相信那些生活在高层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种奢侈的风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讲的就是这种现象。”
倾云略有所悟,目光炯炯地直盯着流零,等待他的下文。
“若你们每一餐少吃一份菜,一人每天起码就能省出三十两,十个人就是三百两,一百人就是三千两。其实齐国并不穷,只是财富都集中在了少数权贵的手中。增税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但对一般百姓来说,增加一点都是负担。靠加大他们的负担来筹集银两,那是最不可行的。况且……”
“况且什么?”
“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农夫去县府告荒。
县官问:今年麦子收成多少?
农夫回答:只有三分收成。(指正常年的十分之三,下同)
县官又问:棉花收成多少?
农夫答:只有二分收成。
县官问:那稻子收成多少?
农夫答:也只有二分收成。
县官大怒,厉声呵斥道:这不就是七分收成了,竟还敢慌称饥荒,该当何罪?
农夫‘扑通’跪地,痛哭流涕道:小人活了一百几十岁,确实没遇到过这么大的灾荒啊,请老爷明察。
县官听他说活了一百几十岁,感到非常奇怪,便问:你怎么有一百多岁,看你的样子也就七十。
农夫算道:我家一共三口人,我今年七十多,大儿子四十多,二儿子三十多,合起来一共就是一百多岁吧。
这只是一个故事,却反映了很多问题。当皇帝将增税的命令下达给各个城郡之后,真正实实在在执行这个命令的官员恐怕很少。他们或为突显政绩或为了自己的贪欲,会不遗余力地盘剥百姓,也不管实际情况有多差。皇帝说一分,他们就说两分;皇帝说两分,他们就说四分,赋税就这样成倍地增加,最终超出百姓的负荷能力。如此一来,百姓们能忍受这些沉重的负担而不心生怨恨吗?
故事里的农夫巧妙地反击了县官的刁难,但现实中的百姓是根本没有能力和官府斗的,除非他们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要靠这个来筹集银两,我想不必等东部灾区的问题解决,西部和南部就已经开始动乱了。加赋税,是决不可行的。”
“那你可有没有什么良策?”
流零喝了口茶,继续道:“你们只想到用强制手段来达到目的,怎么就不想办法让别人主动自愿得送上钱银呢?”
“怎么做?”
“募捐。”
“募捐?”
“是的。只要皇帝下个榜文,将东部地区的灾情告诉给百姓——如果他们不识字,还可以请专人宣读。然后要设几个奖励,专门奖励募捐钱数最多的人。这是提高名声的好方法,相信很多官员和商家都会积极参与。而百姓良善,应该也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出一份力。要注意的是,在募捐开始时,最好有你们这些王爷带头捐款。齐国三十三个州郡,难道合二十五个城市的力量,还救不了八个地区的百姓?”
倾云眼睛一亮,豁然开朗。他长身而起,对流零说道:“我现在就去找大哥商量,如若成功,流零你就是齐国几十万百姓的大恩人。”
6人与妖
时近秋末,赈灾银两的问题因为募捐的成功而基本得到解决。
流零并不知道,这次为了赈灾而举办的募捐活动影响力有多大,因为这次活动齐国提前一个月筹够了银两,而齐倾云也因此被记了首功(流零事先就提醒过齐倾云,不能暴露他的身份,所以他的名字并没有出现)。
流零也不知道,东部八个城镇的大部分百姓因此而获救。他们争相称颂齐倾云第一个慷慨捐赠十万两白银的义举,不仅是他,其他三位王爷和向来吝啬的大臣们也纷纷解囊的举动,带动了整个齐国的百姓都行动起来。
流零更不知道,他不经意的一个建议,让齐国各地的百姓都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更将朝廷的号召力推至了最高点……
笑天下
恩恩怨怨何时才休罢
黄昏近晚霞
独行无牵挂
太潇洒
不问世间仇恨淡如茶
江湖一句话
行得正邪不怕
伊人风度翩翩处处留香
月光山中幽幽亮
晚风吹愁如海浪
来啊来啊苦酒满杯
谁都不要来挡
狂饮高歌爽快唱
浪天涯
伴随枯叶片片风尘沙
难掩真风雅不为痴情就爱花……
流零坐在一棵半秃的槐树上,看着落叶缤纷,吹着习习凉风,等待着冬天的脚步接近。
说也奇怪,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却不觉得冷,若非看到红枫霜菊,枯木萧瑟,他还真没感觉到气候的变化。
快一年了!离任务完成还有七年。这七年,他只要陪着齐倾云,保护齐倾云,尽可能地帮助齐倾云,其他什么他都可以不管。不必担心被人害——他在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对手,不必为了名声地位而拼死拼活,更不用为了获得某人的赞赏而压抑自己的本性,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生活是如此美好!他觉得即使完成这次任务之后他就会死去,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流零舒服地享受着秋天的清爽,忍不住唱着熟悉的歌。
……缘分撑不长
想爱偏不让何必勉强
海蓝蓝
明朝依旧是个男子汉
江湖一句话情爱放一旁
花太香
花下风流花死花无常
不带一点伤
走得坦荡荡……
“主子。”一道黑影倏地出现在齐倾云的书房里。
“隐,你回来了。”齐倾云立在窗前没有回头,目光追随着窗外槐树上的身影。
“属下查不出那个少年的身份。”骆隐回禀道,“他第一次出现在距离封城二十八公里的郁林,之前行踪完全无迹可寻,好象本来就是从郁林中凭空冒出来的。”骆隐和流零虽然同样是一身黑衣,但一个冰冷森然,一个灵动飘渺,迥然不同。
齐倾云闻言并不感到十分诧异,事实上他已经开始相信流零是一个妖仙,一个美丽聪明的豹妖仙。
“需不需要再继续追查下去?”
“不用了。”齐倾云眼中闪过一抹柔情,喃喃道,“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豹儿。
“另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
“最近栖凤楼的楼主好像特别留意靖王府。”
齐倾云皱眉:“冰袖怎么说?”
“他说栖凤楼对王爷应该没有什么敌意。”
“恩。”齐倾云沉吟道,“看来是要找个时间去看看他了。”
骆隐行了行礼,如来时一般悄然而去。
齐倾云吩咐厨房准备几份糕点送到他的书房,然后静静地等某人的到来。
果然,流零如预期的那样出现在齐倾云眼前,笑眯眯地把手伸向糕点。
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每当齐倾云想见他时,只要摆上几份好吃的点心,流零就会如鬼魅般出现,屡试不爽。每一次,齐倾云都不知道该佩服他超乎常人的嗅觉还是惊叹他极度贪吃的程度。
“那个冷面人刚走,你就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你说过,你……会一直留在本王身边吧?”
流零舔掉嘴边的点心屑沫,回道,“不是一直,我只会在你身边待七年了。”
“七年之后,你就必须离开?”
“是的。”流零点头,回答得一点也不犹豫。
“假如七年之后,这个世界有了让你无法割舍的东西呢?”
“我相信这个世界会有很多让我留恋的东西,但是我最终还是要离开的。”他会将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珍藏起来,离开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遗憾。
“就像你刚刚唱的那样,”倾云微怒,“不问世间情仇,情爱放一边,可以走得潇潇洒洒,了无牵挂?”
“你……在生什么气?”要不要离开不是他能决定的好不好?齐倾云莫不是以为只要他愿意留下就一定能留下?
倾云面色冷峻,猛鸷的目光盯得流零浑身不自在。事实上,连倾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生气。
“你……这么盯着我干嘛?”要不是听惊雷和疾雨说过齐倾云没有那种爱好,流零还真以为他喜欢上他了。
“人与妖可以相恋吗?如果你爱上一个人类,真的还可以把离开说得那么潇洒和干脆吗?”倾云忽然问道。
哎?流零诧异,他还真相信他是只豹子?
想了想,流零缓缓回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蛇妖为了报答一个书生的救命之恩,便化身成为一个美女嫁给了那个书生。两人本来生活得很幸福,书生还在蛇妖的帮助下行医济世,声名远播,造福了一方百姓。
“然而人与妖相恋毕竟不容于世,在某一天蛇妖终于被一个以除妖卫道为己任的和尚发现。他打不赢蛇妖,便利用书生引她上钩。蛇妖为爱人一怒,引来天雨,造成江河泛滥,生灵涂炭。大错铸成无法弥补,最后她被压于塔下,千年万年终一日地诵经念佛。而书生也心如死水,剃度出家,陪妻子一起赎罪。”
“那个和尚真可恶!蛇妖与他丈夫本来过得好好的,他多管什么闲事?”倾云不忿。
“但这也说明了人与妖相恋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那个故事最后虽然是喜剧结尾,但他不会告诉他的。
倾云皱眉,心里很是烦闷。他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了一句:“明天你扮做我的书童,和我去一趟栖凤楼。”
7双舞
尽管流零以前早就见识过栖凤楼的奢华,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