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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晚上,除了甲一号附近的几个院子,周围放眼望去,全是黑灯瞎火,楼台阴霾中。玛瑙胆子小,这几天都不敢一个人睡,非得同石墨她们挤。就是蕙娘,也觉得冲粹园什么都好,就是僻处城郊,实在是太冷清了一点。
但她毕竟不是玛瑙,就算寂寞,也不会表现出来,白日里她也没多大工夫寂寞:现在人在冲粹园,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她带来的那么大摊子,也可以从容铺开了。
焦梅怎么说都算是焦家曾经的二号人物,跟着她陪嫁过来之后,一两个月工夫,一直投闲置散,甚至连国公府都没得住,只能在外头凭屋。这当然损不着他的家底,可无论如何,是有些屈才了。因此,蕙娘才进冲粹园不久,他就自动自发,把陪嫁大管事的身份给担起来了,不过是一两天工夫,来自全国各地最上等的时鲜,也就一一送进了冲粹园的内厨房,大师傅们安顿下来开始上岗了,内厨房的柴米油盐齐备了,山泉水汲来了、干货发了、小鸡崽抓了,上等的牲畜肉,也从蕙娘的陪嫁庄子里往城里送了。权仲白不在也好,这几天,蕙娘就像是回到了娘家,重又过起了出嫁前的精致生活,虽还有少许委屈,但这毕竟也不是不能讲究的。
不过,焦梅这样的人才,毕竟也不能老打发内院女眷起居的琐事。蕙娘把他找来吃茶,劈头就问,“宜春票号逐年送来的账本,你看过没有?”
焦家是宜春票号的大股东,按说是可以插手票号运作的,但多年来双方形成默契,焦阁老有时候连账本都懒得过目,只令蕙娘闲来解闷,反正宜春票号送多少过来,焦家就收多少。但现在这股份跟着蕙娘陪嫁到了权家,事态肯定有所变化。这么多年经营下来,宜春票号变作了天下分号无处无之的庞然大物,焦阁老那是身份够无须弹压。国公府么,虽然底蕴深厚,可毕竟不比老阁老,一天还在位,一天就能把所有不该有的想法全都压得烟消云散。新官上任,这三把火该怎么放,是要有点讲究的,宜春票号那边,又何尝不是在等着蕙娘出招?虽说照样还是殷勤地给送这送那,但蕙娘和她身边的大丫头们,哪个能轻易糊弄?比起当年未嫁时,毕竟态度还是有差别了。
“这倒未曾看过。”焦梅现在对蕙娘就非常恭敬,尽管蕙娘让他坐,可他都不敢坐,坚持要站着回话。“您也知道,老太爷手下,什么都是有谱儿的,宜春票号的账,按理是陈账房来看,陈账房看完了,给内院四太太看……”
“母亲哪里耐烦看这个。”蕙娘说,“送到内院,那都是给我看的。”
陈账房是老太爷的心腹,自然不可稍离,蕙娘沉吟了一下,便让人,“把雄黄叫过来吧。”
雄黄很快就进了屋子,她今日是刻意打扮过的,穿得分外齐整,俏丽的面容上,隐隐有兴奋之意闪过:养兵千日,只叫她做些服侍的活计,不但屈才,雄黄自己心里也忐忑不安,如今,也到了用她的时候了。
“每年票号送账都在秋后,”蕙娘说,“但去年秋后送来的账,我看出了几处不对。谁知家里又是大事小事地耽搁着,也就没心思去计较这个。”
石英业已奉上数本账册,蕙娘随意翻开,指着画红圈的地方对雄黄道,“这几处账目都是有出入的,账都没做平……你代我到山西他们总行,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他们要还懂得做人,详加解释原委之外,是肯定会让你去看底账的。”
雄黄接过账册,自己已经翻阅了起来,见焦梅在场,她略作犹豫,还是开口问,“姑娘,这都是多年来彼此默契,将一些不方便的开销做进账里……”
“不是说我们就这么守财奴。”蕙娘说,“他们掌柜的一支也有他们的难处,几千两银子进出,不是什么大事。可从前都能将账做平,为什么去年没有做平?”
焦梅帮蕙娘解释,“份子易主,有些话就是要开口,也得有个话口儿,这账做在去年,比做在今年更妥当一点,起码有您父亲帮着解释一两句。再说,他们也得称量称量少夫人的斤两,才知道将来怎么和咱们这边处着不是?”
能在焦家做到二管事的人,必定是有他的本事在的,蕙娘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趟山西,你陪着雄黄过去。尽量争取,让她多看一些细账,雄黄专心看账——”
她瞥了焦梅一眼,不轻不重地说。“你就专心看人咯。”
这等于是把宜春票号的事务,交到焦梅手上。他脸上顿时掠过了一层兴奋的光彩,给蕙娘跪下了,“必定不让主子失望!”
“张弛有道,也不要太过分了。”蕙娘说,“连祖父都对他们以礼相待,你要是胡摆架子被我知道了,我是不依的。”
她顿了顿,又说,“冲粹园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张奶公自己在家里还有别的管事,也是因为二房实在无人,才过来管管冲粹园,他终究还是要回去的。以姑爷的性子来说,冲粹园还得我帮着他管,这个人肯定不能是你,你还有好多别的事要做呢,须得是一个适合总务的人才……你回去酝酿一番,觉得谁好,便私底下告诉我知道。”
一扭脸,又命雄黄,“去和你的姐姐妹妹们,也都说说,觉得谁适合干什么的,都能和我支一嘴,免得家里人背地里也催得着急。”
这种阴私勾当,被蕙娘一语叫破,尽管她似笑非笑,似乎并不着恼,可几个丫头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彼此对视了一眼,均都不敢多加分辨,而是老老实实地道,“奴婢一定量力而行,为主子分忧……”
焦梅却根本都不在乎主子脸上的嘲讽: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主子再能为,也得透过她的心腹来办事,尤其现在权家,势单力薄,大房护食护得厉害,自己人要再不能抱团,要站稳脚跟都难。她让丫头们举贤荐能推荐自己人,实际上就是要把陪嫁们团成一个球。嗣前略施敲打,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还有一事要请少夫人的示下。”他本要起身,忽然又想起这事,便忙道,“少爷身边的桂皮,还在府里的时候,家里就已经请了大媒上门提亲了。因初来乍到,石英又是少夫人的使唤人,小的也没给准话,还要请少夫人为石英把上这一关呢。”
蕙娘先未说话,只是拿眼一看,众位丫头顿时会意,全都鱼贯退出了屋子。她这才拿脚点了点脚踏,“坐。”
焦梅这下是不敢不坐,他恭恭敬敬地坐在了低矮的脚踏子上,盘着腿和蕙娘交待桂皮的家底。“也是家里的家生子儿,爹娘都是有脸面的管事,他是老生儿子,前头几个兄长都成婚生子,现在家中各处做事,还没有太当红的,可本事也都不小。爹娘倒是退下来在家歇着了,一家子都是闷头做事的性子,及不上桂皮的机灵。”
“你看着人缘怎么样,在府里亲戚多不多?”蕙娘唇边,不禁挂上淡笑。“我看,一家子的机灵,怕是都被他给夺走了。”
“人缘还行,几兄弟都是有名的肯干会做,事不多,亲戚却不多,几兄弟都是外聘。”焦梅说。“只有和张奶公有些关系,桂皮的母亲是少爷养娘的堂妹。”
“你看。”蕙娘笑了,“就因为我们二房没有丫头,人家多费了多少事情……早说了,会给你说一门比从前更好的亲事,现在你可信我了?”
以桂皮的为人和受宠程度来看,将来不论权仲白走到哪一步,他混个管家一把手,都是大有希望的。石英能越过绿松配上这么个人才,对焦梅来说,已经是喜出望外了。他给蕙娘磕了头,又一次请罪,“悔不该当年过分糊涂,给少夫人添了堵……”
蕙娘随意安抚了几句,“这件事,我会和少爷说的,你就安心去山西吧。”就把焦梅给打发了下去,待到下午,几个丫鬟陆陆续续,都扭扭捏捏地给蕙娘推荐了几个名字,全是陪嫁里的关系户——倒也还都很知道进退,实在是量才举荐,这个适合管厨房,那个适合管花木——还没有谁那么大胆,挑明了就是冲着大管家的位置来的。
倒是石英,当天晚上竟是拟了一张表出来,除了跳掉焦梅和自己家人不做安排之外,跟蕙娘过来的那几十户陪嫁,全都按才具多寡做了分类、简介,又有人物背景简介,简直就像是弄出了一本冲粹园年鉴。她顺便还为蕙娘推荐了个人合适的职位,同蕙娘手里绿松写的那本册子相对照,两人只有几个人的安排,并不一致。
会办事是一重学问,会用人是另一重学问,用人用得好,自己不知能省多少力。蕙娘对着两张单子参详了片刻,只觉得就是她自己,怕都不能做更合适的安排,但她并不立刻公布,而是足足搁置了四五天,将焦梅、雄黄一行人都搁置得去了山西,权仲白也回了香山,她才拿出来和权仲白商量。“奶公管生意惯了,办家事有些生疏,现在我来了冲粹园,他可以专心回药铺做事,不必两头兼顾。你看看我这样安排好不好。”
事关自己的生活,权神医也不可能撒手不问,他拿过花名册翻看了几下,见蕙娘没管病区人事,便失去兴趣,“你觉得好就行了。”
几天独眠在山野地里,那么大的后院就住了几十口人,清静是清静到了极致,可也真有些怕人,
蕙娘今天看权仲白就特别顺眼,她难得体贴,“总算舍得从城里回来了,累着了吧?让萤石给你捏捏肩膀?”
权仲白搓了搓脸——就不说蕙娘也能看出来,他的确是很疲惫的——“算了,我一会自己舒展舒展筋骨就舒坦了。”
有兴致抬举你,你还不领情。蕙娘嗯了一声,还是耐着性子,“那就梳洗了歇息一会,正好吃晚饭了。”
要不然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要在从前,权仲白再烦累,也是会叫两个病者进来号脉的,这样他自己心里也舒服一点。可现在么,堂屋里清凉幽静,□样样都是齐全的,竹床上搁了凉被,八仙桌上摆了甜碗子,青瓷碗壁上蒙了一层细细的雾气,看着都解暑。丫头们已经捧出了成套全新散发着香味的家居便服……
他梳洗出来,换了衣服,才真觉得疲惫了,虽说多年工夫,作息还是不乱的,并不愿睡,可到底还是扑倒在竹床上,浑然忘却了仪态二字。蕙娘瞥他一眼,知道他不愿让丫鬟近身,便自己拿了美人拳,没大好气地给权仲白敲肩膀,“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吧?”
“能合眼就不错了。”权仲白□一样地抱怨,“孙太夫人去世前就起码折腾了有两个通宵,后来皇后听到消息,悲痛过度又昏过去了,这又折腾了一两天。才回家睡了一晚上呢,几户人家又都病了……唉,真烦死人了,吃饱了闲得慌,有一点事,就都各显神通地折腾!”
“这么说,孙太夫人是自然过身?”蕙娘的动作不由一住,权仲白却并不答话,弓起背责难地抖了抖肩膀,她只好多捶几下,以示会意。
这才把二公子的回话给换出来了。“是自然过身啊,哪里会是不自然呢?那是皇上的岳母,除我之外,太医都还要过来号脉的呢。”
他的语调有几分嘲讽,可蕙娘却不禁轻轻地嘶了一口凉气,“这……皇上是起疑了?”
“吃过药的。”权仲白说,“他们号不出什么不对,这也是该走的程序,谈不上起疑没起疑,反正人过身之前,还明白过来一会,同孙夫人说了很多话。还说孙夫人‘这么多年,太不容易’,令几妯娌兄弟,‘以后都听你大嫂的话’。孙夫人哭得和什么一样,现在都不能理事,孙家正忙着办丁忧呢,除了侯爷在外,一家人全回来了,皇上居然也都准了。”
这轻描淡写几句话,简直不知蕴含了多少政治博弈,哪一句话都是经得起重重推敲的。可权仲白的语气却无比烦厌,蕙娘也没有再往下问,她转开了话题。“对了,桂皮和你提起过没有,他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
便把桂皮和石英的婚事给交待了一下,权仲白这回倒来了兴致,“石英就是你身边那个管事的丫头?生得略矮的那个?”
见蕙娘点了头,他有点吃惊,“桂皮这小子,眼光素来是高的。你身边陪嫁里俏丽的不少,怎么,他倒看上这一个了?”
“她爹是跟我陪嫁过来的大管事。”蕙娘也没有瞒权仲白,“宜春票号那边就是他在走动……人家可不比你,一生下来就□俱全,也要懂得为自己打算嘛。”
这也没什么不能明说的,毕竟关系就摆在这里。少爷身边的近人、少奶奶身边的近人彼此结合,是大家得益的好事,小夫妻之间的关系也会随着这种联姻的增多越发紧密。但权仲白却觉得很没意思,他又塌了下去,哼哼两声,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