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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琬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脚底钻心地疼。她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被陌生男子见过脸手颈部以外的肌肤,下意识地要缩脚,但当看见他抬起的小脸上如幽泉一般清澈的目光,又停住了。他不过是个孩子,如今她脚疼的厉害,让他帮一把也未尝不可。
“好了。我扶你上马车去。”
男孩冲她展颜一笑,笑容下的光彩直逼月华。
谢琬也由衷地冲他笑了笑,不管怎么样,重生回来第一个遇到的人竟是她的救命恩人,至少是祥兆。
马车很快到了黄石镇上柳叶巷的谢家宅子,谢琬不等护卫掀帘,自己先从帘子里钻了出来。谢琬回过头冲也已下车的男孩颌首,因为不能说话,于是屈膝向他行了个礼,然后点了点头,指着门楣上的“谢”字。
她看见护卫的腰牌上刻着个“魏”字,而他们又都操着京师口音,京师姓魏的人家,她只要用心去找,将来还是会找到的。
这样的贵公子,想必是不会指望她报恩,可如果来日有机会,她还是会竭尽所能。
男孩看着她这番举动,不由道:“我不过举手之劳,你不必放在心上。快快进去吧!”
门是虚掩的,谢琬也不再与他客套,颌首完便进了门内。
男孩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踩着马凳上车。
谢琬冲进院内,一人迎面与她撞了个满怀,看清她之后,她尖叫道:“你是人是鬼?!”
谢琬脸色沉下去。她认得这是仆妇李婶儿。她记得在母亲齐氏身边那会儿,家里人可不敢这么乍乎。
“怎么了?!”
齐氏身边的两名丫鬟玉雪和玉芳闻声冲出来,两人双眼肿成了核桃,看到谢琬也惊呆了,但是下一刻玉雪已经箭一般冲到她身边,捉紧她手臂道:“三姑娘!真的是三姑娘!三姑娘没死!”话没说完,那肿起的一双眼里又已经滚下一串泪珠来。
玉芳紧跟过来跪倒在谢琬脚下,抱住她泣不成声说道:“姑娘没事,真是太好了!您可知道,二爷和**奶他们已经,已经过世了!”
谢琬脑中如炸雷般轰地一声响过,身子随势摇晃。
父亲和母亲死了!他们真的还是死了?
她不会怀疑玉雪玉芬的话,不但因为这件事前世本来就已发生,还因为她对齐氏一向忠心耿耿。她们不可能拿这种事撒谎!
她两眼忽一阵发黑,扶住了门框。
“三姑娘!”
玉芳失声大叫,屋里仅剩的几个人全都冲出来了。
玉雪嘶声冲着他们道:“快去谢府通知罗管事啊!少爷还领着人在七星山找姑娘!快去让他们回来!”
几个人一愣,顿时又四散开去。
谢琬连受打击,前世多年磨难留给她的冷静和坚强却带到了这世,她意识却并未溃散,听得说谢琅带着人去七星山寻她了,又听到管事罗升在谢府祖屋,立即猜到父母亲的尸首定然已经送回了谢府,于是扯住玉雪的胳膊,一路拼命地拉着她往外走,一面遥遥指着清河县内谢府祖屋的方向。
正文、3 用处
更新时间2014…6…13 8:57:50 字数:3067
谢家二房平日住在黄石镇上的宅子,不在谢家祖屋。
谢家这几代子嗣上总是艰难。到了谢琬的祖父谢启功这一代,曾有过三个兄弟,可惜都未成年便已夭折,谢启功命大些,好歹熬到了如今。
不过他二十多岁上元配杨氏也死了,只留下三岁的独子谢腾。正好谢启功那会亡妻孝满,便有媒人上门介绍县郊的**王氏。谢启功见这王氏年岁相貌都正上佳,性子又颇为刚烈,而且打听得王家人又都擅生养,便不顾她还有个独子在侧,把她们母子一道迎了进门。
十九岁上谢腾娶了南源县齐举人的次女,婚后住在生母杨氏留给他在黄石镇的宅子里,然后生了谢琬与谢琅,除了年节回府请安,平日无事,一家人便不掺与老宅中事。
谢琬印象中八岁以前总共只回过祖屋四次,两次是回府给谢启功和王氏拜年请安,一次是随父亲来给谢启功贺寿,还有一次也就是今年春闱会试放榜时,三爷谢荣高中了二甲十九名,府里连唱了三日大戏庆祝,父亲为了让哥哥感受下荣登的气氛,于是带着母亲和他们兄妹进府来了。
加上这一回,就是第四回。
虽然早已经分府另住,可是谢腾到底是元配杨氏所出,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媳,亡故了必须是要带回祖屋治丧的。
她无比急切地想要赶去谢府,想要再见见父母双亲!
然而奔跑中两眼一黑,她身子软下,竟然一头栽倒到了地上!
谢琬脑子一片空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隐约听到有人在耳畔说话,但是眼皮沉重得跟灌了铅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太太是什么人?自然是心疼他们的,这会子让他们搬进丹香院,还拨了丫鬟婆子专门侍候,不就是看在他们可怜的份上么!我说银珠,你可得放机灵点儿!这二少爷和三姑娘,太太那里可还有大用处呢!”
一道略显苍老的女音在旁叮嘱着。另一道稚嫩的女音又殷勤地响起来:“周嬷嬷的话,银珠哪敢不听?前儿我跟您说的那事我儿,我哥说还靠您多关照呢!”
谢琬听得“太太”二字,仿似是被刺痛了神经,双睁忽就睁了开来!
府里惯称已故的夫人杨氏为杨太太,继任的王氏为太太。
屋里站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老的其余也只有半老,身段丰腴,发纂儿上别着朵素绢花,耳上一对白银铛,是王氏身边的管事娘子周二家的。少的十三四岁,瓜子脸弯月眉,眼梢微吊,她记得正是前世她昏迷醒来后在床前服侍她汤药的银珠。
二人沉浸在谈话里,都没曾发觉她已醒来。谢琬闭上眼,装作依然昏睡。
“周嬷嬷,你方才说太太拿二少爷他们还有大用,不知道是什么用处?嬷嬷最疼银珠,就告诉我则个,也让我留个心眼儿不是?”银珠娇嗔地道。
周二家的轻哼了声,说道:“别的能说,这个可不能说!”顿了会儿,又略带无奈的道:“太太这是在替大爷往长远里想呢,怎能是你能打听的?好好当你的差事便是!”
银珠听了这话,倒是也乖觉地不再做声了。
谢琬听得脚步声渐往门外,把眼睁开来,只见银珠已送了周二家的出去。她转头打量起这屋子,松木雕着五福呈祥图案的大床,镶着椭圆铜镜的妆台,当中一套红木圆桌椅,与前世她进府时住的丹香院西厢房一模一样。
看来命运的车轮在绕了个弯之后,还是在朝着原本的轨迹向前行驶。
王氏带来的这继子更名叫谢宏,比身为正经的嫡长子谢腾还大上一岁,一来就成了府里的大爷。
谢老太爷虽收了几房姨娘,可惜都无所出,而两年后王氏又生了个孩子,正是三爷谢荣。
王氏从此成了能在府里横着走的当家太太。
如此一来,父亲谢腾那会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头几年太夫人在时亲自照拂谢腾几年,倒也平安无事。然而谢腾十四岁上太祖母死了,谢启功又将中馈尽皆交由了王氏一人打理,府里就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是以才不得已搬到了生母留下的陪嫁宅子里住着。
王氏能拿他们兄妹有什么大用处?
谢琬细想来,谢宏虽是继长子,可是终归不是谢家的血脉,只要二房人在,他就不可能分到什么家产。长房如今已有三名子女,谢宏至今又没什么正经差事,周二家的所说的王氏拿他们兄妹有大用,莫非就是——
想到这里,她心下一凛,蓦地又想起前世父母死后发生的事情来!
她前世就是因为与谢琅在祖屋替父母治丧而在府里呆了半个月,然后就被谢启功和王氏以他们兄妹是谢氏子嗣为由,逼得全心爱护他们的舅舅为了能够把他们接回齐家生活、而不得不放弃了谢腾夫妇留给她们的所有遗产!
之后,因为多了他们兄妹需要供养,舅舅面临升迁的时候无钱打点,不但失去了升迁的良机,还被上位之后的竞争对手反踩在了脚底下!舅舅不久后郁郁而终,齐家从此没落。
而谢家在得了二房这笔遗产之后却迎来了一番新的转变,谢府继子谢宏立即就进京开了两间绸缎铺子,之后捐了个从七品的文官。而谢启功不久后也拿出谢腾生母杨氏留下的两间铺子及五百亩良田转送给吏部侍郎迟瑞的舅子,从而为他与王氏的幺子谢荣在都察院谋了份要职,之后谢荣平步青云,最后谢琬死时,他已官至三品礼部侍郎,就连那跟谢家沾不上半点关系的谢宏,也一路升到了从五品!
这一切都是在父母亲死后发生的事,是她与谢琅命运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不管周二家的所说的意思是不是指王氏欲挟他们兄妹夺家产,也不管前世今生,王氏都不会白白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周二家的口里的“有大用处”,多半就是指这个了!
上世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这世却不会甘心被摆布了,若是再让王氏如了愿,她便枉为重生之人!
不过,前世几十年的苦难让谢琬已经变得十分能沉得住气。
银珠送完周二家的回来,见她睁着两眼望着帐顶,不由吃了一惊:“三姑娘,你醒了?”
谢琬没理她。她还不大能说话。
喉咙上似乎受了点外伤,包上了纱布和药,一发声就牵引着疼。
银珠想起周二家的嘱咐,赶忙去请大夫。黄石镇上带过来的丫鬟秋桔又忙倒了红糖水给她润嗓子。
谢琅随着大夫一道过来,十三岁的他身量微长,一身素白到脚的袍子,袍角缝缀着一方小小的麻布,腰间只配着一枚艳绿的翡翠,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人还没进帘子声音已经急不可耐地飘进来:“琬琬怎么样了?”
谢琬再度看到年轻时丰姿俊容的哥哥,再想起前世伤病在床最后连个安稳等死的地方都没有的他,心里酸疼得几度想落泪。
“好妹妹,别哭!”说着别哭,他自己倒先抹起泪了。
谢琬盯着他看了会儿,乖顺地张开口让大夫查看喉咙。
“修养了半个月,伤已经将好了,但这几日也还要注意少说话,否则怕有破声的可能。开点清润舒散的药吃着,无啥大碍。”大夫交代道。然后开了方子,交给谢琅。
谢琬这才知道原来她这一昏就像前世一样,足足昏了半个月!如果没错的话,这个时候应该父母亲的葬礼都已经在昨天举行完毕了。没想到她重生回来,既没有改变父母的命运,也没有能够弥补一下为人儿女最后的孝道!她不禁握紧了拳头,连身下的被单都被揪起了皱。
“琬琬,你怎么了?”
细心的谢琅发现了她的异样。她忙摇摇头,把头垂下了。
谢琅轻抚她的肩膀道:“你先好好歇着,明天舅舅就来接我们,我先去看看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不能就这样跟舅舅他们走!
谢琬藏着许多话想跟哥哥说,可是大家都在这里,她怎么能把真相说出来?即使没有外人,她又怎么让人能够信服年仅八岁的她的话?因为才八岁,所以也不可能公然地以字代语。她前世到底握了二十多年的笔,笔触再装也装不像。
大夫走后,谢琅也出去了,秋桔不知道去了哪里,屋里只剩下眼珠儿直追着谢琅睃来睃去的银珠。
谢琬掀开被,从床上跳下地,趿着鞋子爬到对面炕上,趴在窗沿往外张望。
院子里有个小花圃,种着四种鲜花,所以得名丹香院。谢琅身边的小厮宝墨在正房内清点东西,方才谢琅应该就是闻声从那边过来的。
从这里听去,府里静静的,看来后续都已经处理好了。
“三姑娘,太太那边来人有请。”
这时候,银珠在她身后说道。
这个时候,王氏找她有什么事呢?如果事情没有变化的话,那么明天舅舅舅母就会来接他们兄妹去齐家,在她昏迷的那几天里,舅舅应该已经跟谢启功打了招呼。
只怕跟周二家的口里所说的“有大用处”有关罢?!
正文、4 板子
更新时间2014…6…14 9:06:43 字数:3235
“三姑娘?”银珠见她半天没应声,又扬高了声音,说道:“太太那里有请!”
谢琬记得银珠也是王氏身边的人,她的哥嫂都在谢府当差,嫂子更是在大厨房管小灶。看来谢家名声渐长,这规矩可没长,如今奴才都可以这么样高声跟主子说话。
她试着开了口:“如今丧事也办完了,太太请我还有什么事?”
话虽然在极缓之下说出口了,可声音却还微有些嘶哑,使得人听上去有些不协调的沧桑之感。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说着,银珠径自提起裙子来,把屁股直接落在炕沿儿上。
她打量着谢琬,当看见她神情木然,想起周二家的方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