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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国公唇角微挑,略带讥诮地走到书案后,与管家道:“先带魏夫人她们去后院吃茶。”
等人走了。他才又跟魏彬道:“谢琬这辈子连宫门都没踏过,你让她进宫去见皇帝请命?回头见了皇上吓破了胆,只怕龙颜大怒都有可能!到那会儿别说保殷昱了,就是你我再进宫说话都得提着这颗心!”
魏彬拱手道:“国公爷请把心放回肚里。我用项上人头担保,谢琬此去绝对不会失仪!”
护国公看着他,忽然摇着指头走到他面前:“你竟然为个平民出身的女子拿人头担保她的仪态教养,我看你也是老糊涂了!”
魏彬正色道:“国公爷,这个平民出身的女子,可也是您的外孙媳妇!据我所知,就连殷公子也对她十分敬重。”
护国公讷然失语,半日才悻悻哼了声。
谢琬和魏夫人在霍老夫人的花厅坐了片刻,护国公和魏彬就走进来,他交代霍老夫人道:“你即刻让老大媳妇带昱儿媳妇进东宫。跟太子妃合计合计这事。”
魏彬夫妇和谢琬的来意霍老夫人这会儿也已经明白了,听闻这话便就立即让人去请杨氏。
因为要进宫,少不得又要妆扮一番,谢琬今儿着的是套藕合色苏锦春裳,杨氏看了看可以。只是因为发髻佩饰都是家常,所以临时给她梳了头发又换了几枝珠翠,收拾停当后便就往宫里头去。
一路上说不紧张是假的,若是平时召见谢琬倒也不怕,只是今日这番事关殷昱,由不得她不慎重。
很快到了宫门,许是见到是杨氏的大轿。宫门口的侍卫只是例行看了看,便就招手放了她们进去。
杨氏道:“平时我进来的时候他们会看看,出去的时候连看也不会看,只要递牌子就行。”竟带着几分宽慰的意思。
谢琬冲她点点头,领了她的好意。
大轿一直进了东宫才停下,也不记得绕过了几道庑廊。到了一处挂着“凤栖宫”的宫殿前,杨氏与迎出门来的大宫女说道:“娘娘可在殿里?”
大宫女福身道:“娘娘在,夫人请进来。”然后看了眼谢琬。
杨氏与谢琬道:“我们进去。”便直接与她进了殿内。
这宫里头四处是如何宏伟奢华不去说它了,谢琬心中只记挂着如何应付眼前的一切,根本无暇去关心这些。
太子妃正在对着窗户出神。殷昱被收押的事她当然知道了,但是她脸上没有悲凄,而是正在深思。
听说杨氏到来,她唔了声,垂头吐了口气,从锦杌上站起来,转身走到了外殿。见着杨氏正要说话,一见她身侧还有着个十六七岁做少妇装扮的女子,微垂首立在那里,身姿虽然恭谨,但却又不失大方自然,心下一动,便就盯着她道:“这是?”
杨氏暗叹了口气,牵着谢琬走上前来,“这就是昱儿媳妇。琬丫头,还不快快跪下见过太子妃。”
谢琬连忙跪下大拜:“谢琬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猛地一震,盯着她呆看了会儿,脱口道:“你抬起头来!”
谢琬沉静地抬起头,目光朝她看了看,然后又垂眼望着她足下。
太子妃却是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了。
面前这个姿容过人气质沉静的女子,就是她的儿媳妇!别人当婆婆都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她没有,她直到今日才第一次见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儿子心仪的女子是这样的——她想像过无数次,也没有如今这样的真切。
不过这些似乎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宫里?
“你怎么来了?”
不是摆架子,不是立规矩,而是带着两分忧心的疑问,谢琬突然心里一暖,抬起头来。
太子妃的声音虽然尽量控制到平稳,但熟悉她的杨氏依然听出来里头的波涌。她看着地下仍跪着的谢琬,说道:“琬丫头还有身孕,还是先让她起来吧。”
太子妃恍然惊觉,连忙道:“快起来!”又道:“赐座!”
谢琬头一次见到殷昱的母亲,这华丽装扮背后的女子情绪控制得极好,所以她几乎无从察觉出她的心里变化,可是从这短短的两句话里,她忽而又察觉到一丝莫名的亲近。她谢恩站起来,见杨氏落了座,她也随后落了座。
太子妃显然已经从这股突然而至的惊诧里平静下来了,正殷殷地打量她。见她举止端庄不慌不忙,原先心中隐隐的那股担忧也不禁烟消云散,她虽然相信自己的儿子,可终归天下的母亲没有不担心儿子的,她也害怕他冲动之下会选择错误。
现在看来,谢琬至少不是那种小家子气,遇点事便惊慌失措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想到了殷昱如今还在牢狱之中,心下顿如翻江倒海,于是轻叹了口气,说道:“你突然进宫必然有事,是不是为了昱儿?”
“娘娘。”谢琬站起来,弯腰又欲要跪下。
太子妃拉住她道:“不必动不动就跪,你是我的儿媳妇,自然不同外人。昱儿的事我都知道,目前我们能做的也就是这样了,你现在有什么主意?”
谢琬鼻头蓦地一酸,强忍住了,说道:“娘娘明察秋毫,谢琬不敢隐瞒,这趟进宫是想求娘娘带我去叩见皇上的。”说罢,便把如何去见殷昱,又如何去与魏彬等人商议,而后靳永如何被拒进宫的事,一丝不苟向她说了。
太子妃越听脸色越凝重。
“靳永如今在哪儿?”
“还在乾清宫外等候。”杨氏道:“会等到你们过去把东西拿到手才走。”
太子妃沉吟半刻,唤来先前引路的那大宫女,“你让太监去打听打听,看看乾清宫那边什么情况?”
趁着苏容出去的工夫,她又打量起了谢琬,只见她面有凄色,但是目光又透着刚毅,不由暗暗点头。想起当初杨氏嫁到霍家时母亲是给了见面礼的,于是连忙又把那叫做苏容的大宫女叫来:“把我放在箱笼的那个首饰盒拿过来!”
苏容很快捧了首饰盒出来。
太子妃将那尺来长见方的赤金贴片儿首饰盒打开,谢琬顿时被那里头的光芒闪花了眼睛。
太子妃道:“今日见得匆忙,我也就不说别的什么了,这些是我早就准备好给你的,这些宫中部分有存档,部分没有,里面都有单子,你自己留意就是。若是赏人,就拣那些没存档的,免得生出麻烦来。”
殷昱的母亲赏的东西,谢琬怎会随便赏人?但是也知道她这是真心提点她,于是就点头叩拜应下了。
这里苏荣走回来,说道:“回禀娘娘,乾清宫那边皇次孙已经回宫了,不过靳大人还没曾进去,说是太监们说皇上正在用晚膳。”
太子妃凝眉道:“眼下皇上哪有这么早用晚膳?我们去永福宫见太子。”
谢琬听说要见太子,连忙站起来。
她对太子一无所知,所以谈不上格外害怕,只不过因为魏阁老他们事先有提点,所以着意留起了心。杨氏神色也有些古怪,她上前与太子妃道:“这件事,太子殿下会管?”
太子妃神情黯了黯,但是马上她又抬起头来:“会的。”
简短的两个字,便把杨氏接下来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正文、292 捣乱
太子妃与谢琬道:“等会儿不管是到了太子那里还是皇上那里,你都不用害怕,昱儿怎么跟你说的,你就怎么说就是了。”说完她又咬了咬唇,垂头道:“我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这种事竟然要让怀着身孕的你来前后奔走,很是惭愧。”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营救丈夫,这也是我的责任。”谢琬笃定地颌首。这一面见下来,她越发肯定太子妃是时刻关心着殷昱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动用她的力量去替殷昱争取。
杨氏留在偏殿歇息等候。
太子妃先让人去把靳永唤过来,然后把东西接在手里,简短交接了几句,便与谢琬去到永福宫。
太子只知道杨氏进宫,并不知道谢琬也进了来,崔福来禀报时,他在书房里顿了顿。
等他回神的工夫,太子妃却已经带着谢琬进来了。
照例是行大礼叩拜。太子却不经意间站了起来。
“殿下,琬丫头进来是有事求你的。你听她好好说说。”太子妃开门见山说道。
太子默然朝着谢琬打量,半晌才道:“你有什么事?”
谢琬只觉得太子格外端凝严肃,五官与殷昱有七八分像,气质却不如殷昱英挺方刚,而是透着几分沉郁之感,与殷昱往日口中所说的冷血无情的父亲形象极为相似,再想起魏彬交代过她见了太子能避则避,于是与对太子妃的态度又不禁有了区别。
她极其恭谨地道:“因为夫君蒙冤入狱,谢琬求了护国公,想面见皇上替他求求情,还请太子爷能够伸伸援手。”
世间有儿媳妇如此跟公公这般疏远客套的说话的吗?
太子看着她,神色依然不动,目光下一刻却转向了前方。
谢琬见他不回应,便又重复了一次:“请殿下相助谢琬一臂之力。”
又隔了片刻,太子才缓缓地道:“你不用去。去了也是白去。”
谢琬闻言猛地抬头,可是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就算没有希望,谢琬也想试一试,还请太子殿下恩准带我去叩见皇上!”
太子盯着前方。无动于衷。
“殿下!”太子妃也出声了,双唇绷得生紧望着他。
他忽然就垂下眸来,说道:“摆驾,去乾清宫。”
谢琬如蒙大赦,立即站起来,随在他身后出了门。太子妃在门口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目送他们远去。
一路上寂然无声,太子不说话,谢琬当然更不会说话,这条路比起和杨氏进宫走的那条路似乎还要漫长。皇帝才是最终掌握着整件事和殷昱命运的那个人。而她从来没有见过皇帝,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脾气有着什么样的弱点,这不像对待谢荣,眼下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克服这个困难。
到了乾清宫,太子停下来。门口自有太监入内禀报。
很快里头有人转出来,躬身道:“皇上请殿下入内说话。”
太子吭也没吭一声,便抬脚进了门。
谢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进去,在门外有些踟蹰。
太子走到门内缓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还不进来?”那眼神不是透着高高在上的疏淡冷漠,而像是在看着个晚辈般透着关照。
谢琬这才放心进去。
过了正殿又穿过一道庑廊。到了一处精巧的敞轩内,一身明黄色衣裳的老人正盘腿坐在锦垫上,看暮色里的两株铁树。从谢琬站立的角度看过去,那身为天下至尊的背影在暮色里看上去,却有几分萧索孤清之感。
“皇上,殿下来了。”旁边年纪也不轻的老太监手执拂尘上前禀道。
皇帝唔了声。过了一瞬,才慢慢地转过身子来,目光往静立在门内的太子一扫,很快便就落到了他身后的谢琬身上。
谢琬连忙站出来,以端正的姿势大拜在地上:“民妇谢琬。叩见圣上!”
皇帝听到这个名字,目光瞬地变利,他且不理会谢琬,而是看向太子:“你带来的?”
太子弯腰揖首:“父皇一向视黎民百性之疾苦为重中之重,如今谢琬的丈夫蒙冤入狱,求儿臣来向父皇求情。儿臣岂能不允?”
皇帝凌厉地瞪视着他,然后看向谢琬,将手上摊开的一本书册抛向一旁的矮几。
伏首的谢琬隐约察觉到一丝硝烟的味道,来不及深究其中的蹊跷,谢琬叩首道:“皇上,死者谢棋是皇上的子民,民妇的丈夫也是皇上的子民,我们都需要您体恤,如果您能够因为体恤谢棋的死而扣押疑犯,那么,也请您体恤民妇腹中尚有未出生的胎儿,给民妇的丈夫澄清罪名!”
皇帝盯着她,“殷昱谋杀害人罪证确凿,依律本该斩头,朕只将他关入大牢,这难道不是体恤吗?”
谢琬直起身来,“皇上,民妇从认识殷昱到如今也不过三年,他是什么样的人品,连民妇心里都有数,难道作为最疼他的祖父,皇上您还会不相信吗?殷昱是冤枉的,谢棋之死绝对还有内幕,民妇只求皇上能够恩准殷昱一个替自己洗清冤屈的机会!”
皇帝眯眼看着远处,并没曾接口。初春的微风吹进帘栊里,带来微微的凉意。
太监们连忙上前关窗,皇帝摆摆手制止了,睨着谢琬道:“起来吧!”
谢琬松了口气,直以为皇帝口风有了松动,连忙叩首:“多谢皇上!”
然而才站直起来,皇帝便说道:“你未经传旨传召私自进宫已经违例,朕看在你已有身孕的份上,不追究你。出去吧!”
“皇上!”谢琬失声唤道。转而绕到他面前,“皇上,假若殷昱能够替您查郭奉呢?”
皇帝顿了顿,蓦地抬起眼来,那眼神顿时变得比刀子还利。
“什么意思?”
谢琬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