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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饶命,老头子也是刚刚路经此处,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鸣一松手,老叟跌得四脚朝天,一下消失在雨幕中,他的冷静在方才的煎熬中已经变得气势汹汹杀气腾腾。他为什么会这样,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他一定是疯了,自她公然拨开剑的刹那,自她将茱萸别到他胸口的刹那他就疯了!
他浑身湿透站回在了京华楼里,脚下流淌出一摊水来,衣裳刮着他的身体,他站在大厅中,所有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纷纷低着头,他走到了寂四的跟前道:“最近有什么不同的状况全部报来!”他将声音压得很低,除了那满身的湿漉看起来不符合他的习惯,其他看起来都颇为正常。
“是!花王留住了性命,心然也被爷处死了!疏老板成功击退了黄天,静爷向她提亲!”
“这些我都知道!还有什么异常状况!如实禀报!”鸣透着些不耐烦。
顾清思索了番小心道:“极有可能是黄天派人做的,那日他威胁疏老板去他府邸上拿东西以十天为期限,但期限未到提前动手也不无可能,爷还是小心为上,黄天是皇后的人,为人狡诈,小心暴露身份!”
“什么东西如此重要?”鸣一掌下去,桌子砰的一声四散。众人的脸上被溅起血花,也不敢擦去。
顾清道:“具体也不知,怕是此次事件与婚事有关联!”
“怎么说?”
“小的在宾客中有耳闻,外头传闻,京华楼若和静水山庄联姻,那么势必会威胁到一部分人,因为静水是武林世家,在江湖一呼百应,而京华楼是国家粮库国库主力。”
寂四一拍脑袋突然道:“我想起来了,一定是他们!”
鸣的急切道:“说!”
“那日,静爷向疏老板提亲的时候,有一个人不怀好意对了疏老板笑了笑,结账便走!那个人正是那日黄天大闹京华楼时候跟在他身后的走狗!”寂四此刻也是万分焦急,毕竟此番若不是他的大意,她便也不会如此轻信以致出了事。
鸣转身急走。却见雨中有人走来。
那人速度极快,片刻就冲进了京华楼,蓑衣扯了下来,众人见是星宿,有人松了口气,有人一阵失望。
他浑身湿透,就对那些伙计道:“不用找她了!鸣、顾清、寂四留下,其余人速速去回房,否则格杀勿论!”
他眼中透着杀气,而那些人也确实相信他有这能耐,便默默退下去,寂四关上了门,他们都盯着他怀中的“东西”,被一张帘布草草地包裹着,突然间翻下了一只无力苍白的小手。雨水中还带着点点血丝。
鸣的心仿佛在刹那间停了下来,他举臂拦住了寂四,声音嘶哑道:“星宿,她怎么了?”
星宿没好气道:“死了!”
鸣的瞳孔剧缩,那面罩下的脸孔看不清楚是何表情,他道:“你说什么?”
星宿听着他这话,仿佛要将他活剐了一般,气道:“我说你再不请大夫,她就死了!”
星宿又道:“寂四快去请大夫,最好的大夫!顾清,你回避一下!”
“是!”寂四正要出去。
“等等!”星宿又道,“寂四,你不会功夫,还是你回避,顾清你去,现在夜深雨大,若不愿来,拿刀架来!”
鸣将人抢了过来,颤抖着拉开了些布,但见疏桐头发散乱,衣不遮体,胸口脖颈上都有紫痕,纤巧的足踝上还残留着鲜血,她的身体瘫软着,毫无生气。
刹那间他仿佛有千万把锯子在身体将五脏都锯裂了般,竟然闷了,忘记了痛,几个时辰前她还在活蹦乱跳,同他斗气,同他一道行走山道,看远山风景,一起沉默;还微笑着为他别上了茱萸,自从娘亲死后,她是第一个为他别上茱萸的人。
他将她冰冷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疏桐微微睁开眼睛,长睫毛轻轻扇动着他的脸,他看到她眼中倔强的泪光,用手去擦拭,反被她狠狠咬了一口,一直咬着,久久不曾松开。他看着她,与她相视,用尽可能温柔的眼神,不想刺痛她。
疏桐的泪大颗地掉落,仿佛外头那倾盆的雨,她的嘴唇开合着,似要说什么话,鸣将耳朵凑近了些,她道:“如果说我想死了,你会成全我吗?”
鸣道:“会!”
他说话还是不留情面,不过她一直都相信他会!
疏桐喘了口气,纵然她属于现代,纵然她有勇气,纵然……她可以毫不在乎,可是她的泪依然奔涌而出,身处异乡的孤苦,周遭人不动声色的冷漠,身体上那刻骨铭心的创伤,让她想到了死亡,那一刻她想死!话至嘴边,她的嘴唇动了动,她气若游丝,可是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不会就这样死的……我从来没有被打倒过……这次也不例外!”她的另外一个手上紧紧抓着一个盒子,她觉得此刻万分孤独,心头的那点亮光也仿佛将要逝去,只想抓着一样东西作为凭借,熬过去!
鸣将疏桐安置回了齐芳斋,他不知道说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他只是坐在她身边,手背上的牙印透着鲜红的血渍。他静静地守候,等待大夫。
大夫来了,他回避,大夫要水,他端水,大夫走时,他问:“伤得可重?”
大夫轻答:“不可妄动!伤隔时间过久,失血过多!需得调息补血!”
大夫去后,疏桐渐渐睁开了双眼,其实她如何睡得着,只是望着天花板出神。
鸣带上房门,见星宿在门外等他。
星宿神色疏懒,若无其事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话问我,便将自己送上了门!”
“你倒聪明!不怕我同你计较?”
星宿一屁股坐在栏杆上,跷着二郎腿,“又不是我做的,怕你做什么?”
“是黄天?”
星宿点点头。
鸣疑惑道:“你为何不救她?既然你救了她,为何又迟迟才回来?”
星宿“蹭”的一声跳了起来,道:“你以为我不想!那黄天身边有个刀术极为精湛的刀客唤做落叶松,我与他周旋将近半个时辰也讨不到便宜,更加无法分身!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了,他们似乎有意要放走我们,但是这丫头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盯着个奇怪的盒子,我只得先将她安置起来,而后又去偷这个东西!所以才这么晚回来!”
“你怎又碰巧会在那里?”
星宿打了个哈哈,“都说是碰巧了!当然是碰巧碰上了!说到底你还是在怀疑我!”
“那又如何?你得把话说明白!”鸣向星宿出手,星宿一个趔趄恰要翻滚下去,待鸣想拉住他时,反被掌风一袭,退却一步。才发觉这家伙居然没有用半分内力。
“人总有些自己的秘密,就如你一样,又何必问得太清?!”说话间他已逃出老远,回头向他做着鬼脸,朗声道,“你越动粗,我越不告诉你!好好待她!不然我会找你单挑!”他立在屋顶上,用一根手指指着鸣。 “你干什么去?”鸣只觉得对星宿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他并不想伤他的,却也是防备着他。
“做贼去!”星宿一溜烟没了踪影。
黑夜吞噬了星宿的背影,也吞噬了周遭一切景色。
房内空空荡荡。
疏桐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案边,她拿出玉镯,看着心中有一种撕痛。她已经没有资格犹豫了,静若是知道了会怎么看她?她闭上了双目将双手捧着脸,孤独和恐惧不断蚕食着她的整个灵魂,这是一个可怕的梦魇。想来便会窒息难忍,惊恐万状。
她一夜无眠,至凌晨渐觉睡意朦胧,直趴了去,忘却一切。
怎知窗外一人也一夜无眠,还淋了一身秋露。
他推开门,浑身气息依然冰冷,他看了眼趴在案台上沉睡的疏桐,小心翼翼将她转移到床上,他看着她眼中不是怜惜,亦不是情深,更多的是迷惑,他几次试图对她好一些都是在证实一些什么东西,比如他将她转移到床上,究竟是对她的一种内疚还是处于内心的关怀?
他没有证实出什么,只是觉得她在,只不过就这样,不在了,他会发了疯想去找到她,仅此而已。
浅秋渐深,霜林景醉。大红楼色掩映着蓝天浮云,鲜亮清透得如同剥离的葱壳。
疏桐行动如常,那次之事,大家缄口不言,讳莫如深。
她独自扛起了心中的苦涩,在众目睽睽下维持着那一份镇定,忍耐着那一份嫌责。或许就是这一点才使得别人更为敬畏。
她不理睬众人异常或是怜悯的目光,她将玉镯子递还给了静,看着静不知所措的神情心中隐隐作痛。
她又自行将金属冷冻工具箱内的部分致命的病毒给杀灭了,免除后患。但将部分菌种给保留了下来,她将盒子封存,放入井中,以便气候转冷再给转移到地面上来。她也不知道留着做什么用处,只是丢了可惜!这个没有感情的东西害了她,却也是唯一让她觉得亲切的东西,唯一让她能够体会到自己世界的东西。
鸣像及了一个优秀的老板,分寸把握得十分到位,他既无感情上的骞跃,又不见得是一个不近情理之人。他绝口不提及此事,也无同黄天大动干戈之意,他只是在适当的时候让她继续去忙她能够做的事情。
他的表现令疏桐心头失望,却也无可指责,她只是在一个陌生高压的环境需要一点点的被珍惜的感觉。哪怕他一点点的维护和震怒都会让她死心塌地地成为一个优秀的员工。
楼还是那样华丽的楼,人还是那样勤恳的人,街道还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她还是那样如履薄冰的她,她只是有那么一点麻木,或许做事可以让她没有时间去恐惧未来的事情,她发觉她有点变了,随着这个环境变得沉默了,她不再是那个与虎斡旋是还能开玩笑的她了,也不是那个总是能够自得其乐的她了,也不是那个纯真的她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的决心,她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就如她的实验精神,就算失败了一千次,那么她还会尝试一千零一次。
疏桐托寂四外出买了件男衣,她将去北里同一个叫青鬼的男子接洽,关于北里的白虎玺竞拍。那名男子据说常在青楼扮女子调戏男人,是鸣爷的得力助手之一。她换上了男装,出门的时候见鸣独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斟酒慢饮,老远,她就闻到了那种酒香,是新丰陵兰,那是一种香味袭人却不易喝醉的酒。
鸣轻轻放下筷子,将双肘很自然地往桌上一搁,道:“去北里?”
“回爷的话!去那里看看!”疏桐有礼地道了个福。
鸣点点头,“你去看看地形也好!顺便见见青鬼!竞拍那日他与你同在我便放心。记得务必见机行事。顾清就不必掺和了!”他说罢,看了眼顾清。
顾清颇觉惭愧,他就是不懂得机变决断才不被重用,反倒让一个黄毛丫头抢了先,心中恼,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疏桐察言观色道:“顾掌柜办事小心,留在楼里照应缺不得!你自己也要小心!毕竟图纸不全!”
鸣应了声,算是答应了。他从手指上摘下扳指,拈起疏桐的手,轻轻套在了她的大拇指上,道:“青鬼见此物就如见我!”鸣说这话的时候早已察觉有人在不远处专心地听着,他的嘴角一动,似是一种笑意。 潋滟躲在大红柱边上,看着他们两个低语,摆弄着衣角,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疏桐心里何尝不是,于公这个大当家的不可以出事,这个楼毕竟算是他的;于私,他就更不能出事,否则她可以去抗衡黄天?
她心里忐忑得很,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你不等拿到更好的图纸再去呢?”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
“想不到!”疏桐老实地回答,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难道怕图纸失手?”
鸣笑而不答,自顾斟酒道:“去吧!记得,你要‘竭尽全力’去取得那白虎玺中的秘密图纸!”
疏桐的疑问被他轻描淡写地回避了,她用带刺的眼光将他的脸扫了一边,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她颇觉沮丧,她想了解他,可是无从去了解,或许他们本不是同一个世界之人。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秘密的权利,她自己何尝不是?没有人会在意她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连她自己都模糊了曾经,也不知道未来在何方,她能做的只是深深吸口气,她还得在这里生活下去。
北里,花街小巷,人声鼎沸。
红院门口人来车往,川流不息。疏桐下了马车,一开扇子大步走向里头。
慕容嬷嬷比起几个月前来更加发福了,她一时眼拙居然没瞧出疏桐来。热情地招呼她进去,仿佛见着了一个大财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