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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夫人却打了个呵欠摆摆手:“唔,分了一夜的首饰,我累得很。你们按着清单各取各的吧。我去眯会儿。”
旁边侍立的仆妇碎步过来搀起了她。裙角不小心被撩了起来,现出一双赤足。
黄硕惊呼:“娘,你有哪里不舒服?”黄夫人平生最重仪容,从来就不会光着一双脚出来见人。更何况,黄硕看得很清楚,她的一双腿肿得跟两个馒头一般。这分明就是穿不上鞋袜了。
黄夫人摆手轻笑:“哪有不舒服。人老了,就这样,稍稍坐得久些,就肿手肿脚的。”
陈菁却没有吭声,起身欲上前扶她。
黄夫人拒绝了:“有丫头婆子呢。”
首饰早就被细心的分成了两堆。黄夫人吩咐贴身侍女分别送到黄硕她们的院里去,这才在婆子们的搀扶下去内室睡觉。
黄硕想跟过去,不想,陈菁一把拉住了她,悄悄的使着眼色。
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不详预感,黄硕不动声色的跟她走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陈菁忧心忡忡的轻语:“干娘,她病了。”
“我这就去军中请华佗回来。”黄硕的眼圈立马红了,蒙着头往外冲去。
陈菁连忙拉住了她:“早就请过华神医了。这些日子,干娘一直在吃华神医配置的药丸呢……你们离开后没多久,干娘就病了。开始只是手足无力,没精神。请了郎中过来看,喝了几十剂药,不但没有任何起色,反而没胃口吃东西了。干爹慌了神,就派人把华神医请了回来。华神医把我和干爹拉到院外说,说干娘能否熬过今年冬天都能难说,建议让你们回来一趟。干爹想给写信让你带着孩子们回来一趟,可是干娘知道了,说什么也不让。还好,你终于回来了。”
黄硕已经泪流满面,掉头就往屋内走。
陈菁拉住她的袖子没松手:“干娘的觉越来越少了……”
黄硕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捂着口鼻在院子站了许久,整理好情绪,这才放轻手脚走了进去。
卧房内纱帐轻垂,焚着淡淡的幽香,静悄悄的。两个整角的小丫头默默的跪坐在卧榻前,一个轻轻的替黄夫人按摩头部,另一个则拿着美人锤缓缓的帮她捶腿。
见黄硕进来了,两个小丫头连忙起身行礼,悄声说道:“姑奶奶,老夫人刚睡着。”
黄硕从小丫头手里拿过美人锤,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随意的歪坐在榻前,轻轻的帮黄夫人捶着腿。
不想,黄夫人轻咦一声,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笑道:“死丫头,进来了也不吭一声。”
见她准备起身,黄硕连忙上前扶起了她:“娘,都是我不好,把您吵醒了。您先歪一会儿吧。”顺手往她腰后塞了一个大抱枕。
黄夫人很舒服的靠了上去:“说你针线活不好吧,偏偏最会奇思妙想。这抱枕用着就很好。也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黄硕又服侍她喝了一口温茶,把火盆往榻前挪了挪。
黄夫人轻拍自己的身边:“别折腾了,娘舒服着呢。过来坐,让娘好生看看你。”
黄硕强按着内心的悲伤,在榻前盘脚坐了下来,瞅着黄夫人咧嘴呵呵笑着。
“傻丫头,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还笑成这副傻样。”黄夫人嗔笑道。
黄硕也不嫌肉麻,拉着她的手撒娇装憨:“哼,我就算是有了三个孙子了,还是娘的女儿。”
黄夫人被她逗乐了,不由笑出声来,眼波流转,上下打量着她不住的颔首:“象,真象。你这样子真的很象你爹。”
黄硕不满的噘起嘴:“娘最会胡说了。我长得这样漂亮,别人都说我跟娘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呢。爹长得那样难看,我怎么会象他。”
黄夫人眼里掠过一丝别样的亮色,轻拍她的手背,“对对对,是娘胡说。”
当黄老爹进来的时候,便见母女俩软声细语的聊得正起劲。他笑道:“还是阿丑知道讨夫人的欢心。”
黄硕起身行礼,找了个借口把空间让给了他们俩。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立马写了一封信让龙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诸葛亮的手里。而她自己则尽心尽力的留在草庐侍奉黄夫人。
十余天后,崔州平带着阿仇回来了。两人一进门,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就去给黄夫人请安问好。看着阿仇终于长成大小伙子了,黄夫人的眼神都亮了许多。
等他们下去更衣之后,她悄声的问黄硕:“我看阿仇很不错的,你看呢?”
黄硕笑道:“这事我说了不算,得看宝宝的。”
黄夫人不满的横了她一眼:“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这种事哪有姑娘家自己作主的?”
黄硕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连笑道:“行,就依娘,等过了年,我就跟夫君商量一下。”
黄夫人两眼放光,砸巴着嘴巴:“不知道我还有没有福气喝上孙辈的喜酒。”
黄硕笑道:“能,肯定能。乔儿订婚多年了,也该成亲了。”知道老太太就有这点心愿,所以,她已经写信给诸葛亮和诸葛瑾了,希望他们能玉成此事。
黄夫人立马来了精神,抚掌乐道:“是哦,可不能让人家小姑娘等得太久了。”
黄硕听了,眼泪都快下来了。陈菁连忙将话题叉开,拉着黄夫人去拆小崔他们带回来的礼物。
腊月十五,青松一家也回来了。草庐内越来越热闹,黄夫人成天笑不绝口,越来越有精神。
黄硕内心如焚,乘人不注意,每天都要跑到竹林外去翘首盼望好几回。终于,腊月二十五的清晨,她看到一对行色匆匆的车队出现在路的尽头。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的居然是诸葛亮。
她眼圈一红,飞身迎了上去。
第209章 无憾无悔VS永不原谅
诸葛亮兄弟俩地归来让黄夫人又乐歪了嘴。这天晚上,她破天荒的睡了个安稳觉。
夜半时分,黄硕梦醒,发现半边卧榻依旧是空空的。诸葛亮还没有回来呢。他和小崔多年没见。家宴过后,两人犹觉不过瘾,又钻进书房喝酒聊天去了。
此刻的草庐喧哗散尽,外面“簌簌”的碎碎作响。
“难道是下雪了?”黄硕披上外袍起身,寻思着是不是要过去给他们多加一个火盆。
这时从门口传来一道冷冽的劲风,诸葛亮头发、眉毛和胡子上都沾着一层薄雪,披着一身的寒气呵着手进来了。见黄硕披衣立于屋中,他笑道:“娘子还没睡啊!外头下大雪了。”
“刚刚睡醒。”黄硕走过去替他拂掉身上的雪花,“下这么大的雪,怎么也不事先喊人回来拿件披风过去接你?”
诸葛亮双臂微张,笑眯眯的任她张罗着:“半夜三更的,不是怕吵醒娘子了吗?”跳动的烛光下,他脸色泛着桃红,一双狭长的凤目眯张,醉意与倦意各半。
黄硕看得有些痴了,嗔怪的横了他一眼:“衣服都湿了!还不快脱了去。我去打点热水过来,夫君好洗把脸。”屋子里燃着火盆,暖意融融。他身上的雪转眼即化,成了水珠子,搞得浑身上下湿答答滴。
诸葛亮耸耸肩,顺从的宽衣解带。
等黄硕从耳房取来热水和帕子,他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黄硕摇头轻叹,用热帕子帮他擦了把脸。见他的头发有些润湿,又轻手轻脚的帮他解下头发,取了厚帕子小心的揩干。
想必是连日里赶路,又喝了些酒,诸葛亮实在是太累了。平日里他睡觉是最为警醒的。这会儿居然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
这一觉,他睡得特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榻前的火盆旁温着一陶盅汤水,冒着缕缕热气。他正觉得口干舌燥呢,起身取了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碗解酒汤。
他正低头喝着解酒汤,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门口飘来一道清冷的梅花香味。
“夫君醒了。”黄硕抱着一大串鹅黄的腊梅走了进来,“宝宝原来院子里的那株老梅开花了,孩子们去折梅,吵着江嫂要吃梅花糕。我也觉着好玩,跟着摘了一些拿回来插着玩。”说罢,把花束放在几案上,转身去榻前的衣架上取诸葛亮的皮袍。
诸葛亮笑道:“娘子的心情很好啊。”
“嗯。娘昨晚睡得不错,今天胃口特好,早上不但喝了小半碗栗子粥,还吃了一块胡饼。”说话间,衣服已经穿好了。
黄硕把他按在几案前坐下:“夫君,今天我帮你束发。”
果然是心情超好。诸葛亮嘴角上翘:“呵呵,托岳母的福,今天为夫真真的享了一把福。过会儿我便去给岳母请安。哎哟,娘子手下留情。”
“我平常对夫君不好吗?”黄硕扔掉了手里的一根银发。诸葛亮的白头发太多了,晃得她满腹感慨。不知不觉中,他们都老了。
“好,很好。”诸葛亮笑靥如花。
黄硕抿嘴一笑,麻利的把他的头发束好,戴上大帽子。
诸葛亮很臭美的端起铜镜照了一番,连声说好。
而黄夫人也派婆子过来请他们夫妻俩过去用午饭。于是,他们携手赶了过去。
大人孩子们济济一堂,就等他们夫妻两个了。招呼他们俩坐下后,黄老爹捋须宣布上菜摆饭。
有宝宝在一旁布菜,黄夫人的胃口继续保持着良好状态,吃了小半碗米饭、一小把萝卜丝、香菇片和两片鱼肚片。用过饭后,她还砸吧着嘴巴回味:“从雪里扒出来的萝卜就是甜。”
黄老爹放下手里的茶碗,挑眉笑道:“原来你只是想吃萝卜而已啊,早知道就让人挖去庄子里拖几大车过来好了。”
黄夫人捂嘴轻笑:“死老头子,你当是喂兔子呢。”
许多没见他们老两口打趣了,众人无不呵呵直乐。又说了一些话,黄夫人的脸上泛起淡淡地困意。
黄老爹笑道:“你们家的老妇人困了,都退了吧。”
黄夫人捂着口鼻打了个哈欠,埋怨道:“尽会胡说,孩子们说话,我听得正高兴来着呢。”
黄老爹笑容不减,轻声解释道:“我不这是给孩子们找个借口出去消消食嘛。”
“嗯,我也要消消食。”黄夫人颔首,扶着几案作势要起身。宝宝和旁边的仆妇连忙扶起了她。
黄老爹也站了起来:“唔,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的梅花全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黄夫人指着脚轻哼:“哼,你分明是眼红,想让宝宝刚给我新做的漂亮鞋子弄脏。”话是这么说,她却兴致勃勃的扶了小丫头跟着黄老爹去赏梅。
至此,饭后的茶话会算是结束了。
送走黄老爹夫妇后,众人也散了。诸葛亮悄声对黄硕说:“娘子,不如我们四处走走。”
黄硕欣然应约。
回到了最为熟悉的旧宅,他们俩不由童心大起,象两个调皮的孩子一样专挑没有足迹的地方“咯吱、咯吱”的一路踩过去。在雪地里留下一大一小歪歪扭扭的两行足印。
终于到了僻静的竹林边,黄硕站住身形,回头笑道:“好了,说吧。有什么事一定要背着人讲。”
诸葛亮抚扇怅然:“娘子就不能别这般聪明吗?”
黄硕搂肩轻哼:“是不是乔儿的婚事有了变故?”
诸葛亮踱到她跟前微叹:“为夫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才好。前中,你刚刚离开,乔儿舅舅派人送了信过来……表姑娘没了。随后,大哥带着东吴使团也来了。不过,他出来有些时日,并不知道这事。”
黄硕愕然:“怎么会这样?后来呢?乔儿知道了吗?”不等诸葛亮回答,她自己就愁眉苦脸的唉声叹气,“怪不得这次看到乔儿,他沉默了许多。”
诸葛亮皱眉望着竹林深处,声音渐渐清冷起来:“我跟乔儿长谈过了,告诉他男子汉顶天立地,何患无妻。”
“恶意悔婚!”黄硕抬起脚踢飞了脚边的一团雪,“可恶!还是亲舅舅呢。亏大嫂身前那样信任他。”
诸葛亮羽扇轻摇:“他也是东吴的大户人家,如果不是东吴风向有变,也不会出此下策。罢了罢了,这种人不提也罢。娘子帮乔儿另娶一个就是。只是,这要如何向岳母解释?”
黄硕摸了摸后脑勺:“总不能为了哄她老人家开心,随随便便的从大街上给乔儿拉一个媳妇儿吧。”
诸葛亮转过身子,执扇长揖:“那就全劳烦娘子去跟岳母解释了。”
黄硕不觉调皮头皮发麻,全然没了欣赏雪景的兴致。她打了近一个下午的腹稿,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打发小丫头去黄夫人院里打听情况,看她是否回来了。
不一会儿,小丫头回来禀报,说黄夫人早就回屋了,这会儿正和宝宝说话呢。
有宝宝在一旁调节气氛也不错。黄硕打定了主意,稍稍整理了一下头发,疾步赶了过去。
没想到,黄夫人已经从孩子们的嘴里知道了这事。听黄硕一说,她便不屑的哼了一声:“我们家乔儿多好啊,那是他们没眼光。诸葛家的儿郎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性子更是好的没话说。上哪儿去找这样优秀的姑爷哦。”
宝宝故意不满的噘起小嘴巴:“就知道在阿婆心里,只有哥哥弟弟们是好的。”
黄夫人翘起兰花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这也眼红了。告诉你,阿婆可偏心了。好东西都给你留着呢。”说罢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指着内室,“就在里面的红木箱笼里,全给你将来当嫁妆。”
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