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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辰初到辰中,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俞宛秋侍坐一侧,看了不下五十人跪倒在皇后寝宫正殿坤元殿的丹陛下。
其中有十几人虽着宫装,却无品级,俞宛秋起初以为是皇上新纳进的秀女,可转念一想,未承宠受封的秀女,哪有给皇后晨昏定省的资格,难道,皇后也仿太后的套路,这些人都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
不管事实如何,皇后不开口,她也懒得理会。在宫里几年,她已经学会了掐灭一切不必要的好奇心,只要事情不找到自己头上,就尽可能视而不见。
皇后忙归忙,并没有冷落儿媳,抽空总要跟她说几句话,叫人送这送那的,爱护之情溢于言表,把俞宛秋座位两旁的茶几都摆满了。
张贤妃故意用嫉妒的语气说:“皇后娘娘要偏疼儿媳妇嫔妾们不敢有怨言,可好歹等我们走了再说啊,何必当着我们这些没儿媳的面显摆。”
李昭仪假意拿着绢子拭泪:“贤妃娘娘,您心里不受用也别说出来,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宫妃们个个凑趣,坤元殿里一时欢声笑语,融洽到不行。
俞宛秋让人把自己面前的吃食拿给在座诸位分享,皇后笑着劝阻:“你别听她们胡扯,她们哪里少了吃的,回回来了在我这里又吃又喝又拿,我的好东西都快被她们骗光了。只有你常年在外,难得来一趟,母后才摆出来给你尝尝的,亏她们好意思跟小辈争。”
李昭仪看着张贤妃说:“嫔妾今儿才知道,原来娘娘您是骗吃骗喝的‘嫌妃’。”
“嫌”字咬得格外响。
张贤妃哀怨不已:“我们这些讨人嫌的还是赶紧走了吧,免得耽误了人家娘儿两个说体己话。”
一番戏谑下来,人人做“乐不可支”状,直到辰末,这伙人才陆陆续续地走了。
皇后带着俞宛秋移坐到里间的小茶厅,命人给她端来桂花凉糕,晶莹剔透的一团,颤巍巍地倒扣在色泽殷红的缠丝玛瑙碟里,糕团中甚至隐约可见几个小小的桂花瓣,煞是清新诱人。
皇后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温柔慈霭:“你吃吃看,这是银莲新捣鼓出来的小点,如今正值秋燥,容易上火,很该吃些解毒祛火的东西。只是银莲做得不多,招待不了那么些人,便叫她迟点再拿出来。”
“多谢母后疼惜,难怪贤妃娘娘说酸话的,原来真地藏有体己”,俞宛秋先起身道谢,然后拿起小银匙挖了一小块送进嘴里,果然入口即化,冰凉舒爽,吃完余香满口,遂点头赞道:“真是好东西,银莲这手艺,御膳房的点心师傅只怕都赶不上。”
说话时扫了素琴一眼,素琴会意地从袖子里掏出绿松石手串递给银莲。
银莲跪下谢赏,满心欢喜地接过,皇后身边的曾尚宫说:“银莲,这回你赚到了,咱们太子妃随太子殿下征战南北,经过了多少座州府,每到一地,降官降将们哪个不是捧着金银财宝上来巴结?咱们太子妃手里的,件件都是宝贝。”
另一位胡尚仪一幅识货的样子,啧啧称叹:“瞧这蓝色纯的,是瓷松吧?外头店里摆出的那些跟这没法比。”
俞宛秋笑谓:“我不懂宝石,看着漂亮,就叫素琴拿来了,这边的嬷嬷姐姐都是侍奉母后的人,怎敢怠慢。”
坤元殿里,下人们的眼睛俱都一亮,皇后乐得做顺水人情:“你们还等什么,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只管呈上来,若能讨到太子妃的赏,可就发了。”
俞宛秋微笑低首,皇后和她的女官一搭一和,话里话外,无非是想打听她从北地归来,到底带回了多少奇珍异宝。看来,无论她给皇后送多重的礼,都填不满她那颗贪婪的心。
赵佑熙领兵在外征战一年,作为占领者,即使不掳不抢,照样得到了许多东西。大部分他都上交给国库,留下来的只是极少数,不过的确如皇后所言,件件都是宝贝。像绿松石手串这种寻常饰物,哪里就是战利品?分明是赏人的玩意,再值钱也有限,皇后的女官故意夸大其词,不过是想引出后面的话。
皇后二十年不掌权,手里可能真没存下多少物事,但如今太后瘫痪,聂怀袖卒逝,后宫银库的钥匙应该早就到了她手里,怎么还这般眼孔浅,公然打探起媳妇的家底来了?
俞宛秋在现代时就听人说过,有些极品婆婆连媳妇的嫁妆都要霸占,眼前这位婆婆不是一向表现得很慈善很开明吗?这才装了几日,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可惜皇后打错了算盘,俞宛秋或许不够精明,却从不是逆来顺受的包子。无论皇后和座下女官如何旁敲侧击,她始终淡笑以对,即使开口,也是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好笑地想:你们就别做梦了,我婚前的嫁妆也好,婚后的收益也好;东宫的家底也好,带回的战利品也好,你们都别想染指。
不是她吝啬,而是有些人招惹不得,你越慷慨,她越欲壑难填,控制了你的财产,接下来就要控制你的人。
当然,在没彻底撕破脸之前,贸然得罪皇后是不明智的,所幸俞宛秋别的本事没有,装楞充傻一流,皇后枉自浪费了许多口水,什么也没探出来。
又收了几件精致绣品,打赏了几样别致首饰,说了一箩筐废话后,看着窗外宫墙上的日影,俞宛秋决定进入正题:“母后,再过几天便是重阳佳节,往年这个时候宫里都要大宴宾客,可今年,太后病成这样,您看……”
皇后敛起笑容,正色道:“越是如此,越是要过节,太后最喜热闹,到那天咱们好好热闹一番,太后一高兴,说不准就醒了呢。”
俞宛秋颔首:“还是母后想得周到。那天的筵席,是摆在锦华宫呢,还是摆在慈懿宫?”
皇后略做思索,便有了决定:“就慈懿宫吧,太后的身体不宜挪动。”
俞宛秋想到康熙晚年的千叟宴,抓住皇后新掌权,急于立威,急于出名的心理,含笑提议:“既然要热闹,臣媳倒有个想法。”
皇后端起茶盏,吹了一口道:“你说说看。”
俞宛秋脑子里的词儿早就组织好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高寿之人,向来是一乡一里的祥瑞,我们不如请些健康的古稀老人进来共度重阳。一来,昭示皇上的恩典,皇上仁孝,费心取悦太后,惠及民间耆老,正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二来,也可为太后积福。”
皇后闻言,先喜后忧:“主意是好主意,但有一点……”
俞宛秋以眼神示意,皇后挥退仆从,俞宛秋起身走到皇后跟前问:“您担心那天太后无法出来见客,会让民间对太后之病的议论更剧,对不对?”
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何况太后病瘫,带累得慈懿宫上百宫人变成了哑巴,其中不乏心怀怨望者,只要有人存了心,再防备也挡不住消息走漏。
见皇后点头,俞宛秋嗓音更低了:“太后接见宾客,总是高据宝座,臣民跪伏阶下,轻易不敢抬头,这世上看清了太后真容的,恐怕没有几个。”
皇后惊问:“你的意思是?”
俞宛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反问:“您不觉得,这是个避谣的好办法么?”
皇后尚存犹豫:“就怕皇上不会同意,即便是民间普通男子,也不能容忍别的女人冒充他娘。”
俞宛秋轻笑:“多少皇帝,自己还有替身呢,都是为大局着想,这跟冒充不一样的。”
皇后脸上出现了松动,俞宛秋趁机进言:“要不,您现在就过去问问皇上,此法可行得通?只剩几天时间了,真要办‘千叟宴’,得马上知会礼部着手准备才行,请古稀老人进宫,须礼部统一派车马接送,方显出太后和皇上与民同乐的诚意。”
皇后的眼睛里霎时闪现出少女一样羞涩又兴奋的光芒,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这个时侯去……去打扰皇上……合适吗?”
俞宛秋继续鼓动:“最近之江两岸暂时相安,朝中无甚大事,就快下朝了吧?你这会儿过去,跟皇上说说话,正好是午膳时间。”
皇后眼里光彩更甚,俞宛秋暗自叹息,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刻她理解了赵佑熙多年来对母亲的怜惜。一个极度渴望却始终不得夫心的女人,不想尽办法掌权,你叫她依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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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缺下的章节,会慢慢补起来的,这个月,至少会保持每日1更,只是四月结文可能有点困难,原来准备这月双更的,唉。
同人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两难选择
还在坤元殿的时侯,俞宛秋就发现素琴心神不宁,手指时不时攥紧衣角。回到东宫的柔嘉堂,眼瞅着屋里没外人,素琴忧心忡忡上前谏言:“太子妃,皇后那边的东西,求您以后别再吃进口了,做做样子就好。”
俞宛秋淡淡一笑:“应该没问题的,而且之前摆的那些我都没吃,唯独桂花凉糕,皇后眼巴巴地盯着,这才抿了一小口。”
茗香急道:“要是凉糕里有什么,不就糟了?”
两个丫头的话说得俞宛秋心里毛毛的,不过她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你们放心,皇后今天没在食物里做手脚。”
“您怎么知道的?”
“我的眼睛会看。”
因为昨天刚经历了一场谋杀,今天她一直都在悄悄观察这个心目中的嫌疑犯。在她看来,一个人若做了亏心事,在面对受害人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不自在,会以超乎寻常的热情来掩饰,或弥补。
皇后的表现正切合了这一点,掩饰的意味很浓。暂时,她应该只想到了掩饰,继续为恶,尚需要时间准备。
素琴疑虑未消:“那她为什么要摆出一大堆东西给您吃?若说特别心疼您,岂不是笑话。”
茗香直撇嘴:“太子妃明明都说用过早膳了,她还不停地让人上点心,甜的咸的,冷的热的,加起来怕没几十样?热情是热情,就是热情得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大清早的,刚用过早饭,谁吃得了那么多啊,又不是饭……”
素琴笑瞪了茗香一眼,茗香吐吐舌头,俞宛秋却陷入沉思中。
也许她的确托大了一点,两个丫头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如果行刺真是皇后主使的,她连杀手都敢用,下毒更是小菜一碟,皇后手里是有些隐蔽势力的,不然小福子不会死得不明不白。
又或者,皇后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她习惯在那边吃东西,吃一万次没毒,那么一万零一次下毒时,便没人会提防。
最终她点点头应承道:“你们说得有道理,以后去皇后那儿,我尽量不吃什么。”
这时知墨在门外禀道:“太子妃,好像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如果是平时,俞宛秋会起身相迎,可今天她不想动,她和婆母斗智斗勇,身心俱疲,这些委屈,老去人家的儿子跟前诉说,真的合适么?
这个时侯,她特别羡慕那些有娘家的女人,最起码,有个吐苦水的地方。
坐在屋里等了好一会,还没见到赵佑熙的身影,她不安起来,派个小太监去打听。
小太监回来时,身后跟着圆脸阔鼻头的曹公公,打着千告诉她:“太子殿下去体仁殿了。”
体仁殿是中院的西配殿,那里有个室内练功房。自从赵延昌称帝,赵佑熙不是忙着练兵备战,就是领兵出征,很少有时间去那里消磨,今儿这是怎么啦?
曹大海晃了一下手里的拂尘,压低嗓音道:“太子殿下回来时怒气冲冲的,听小明子说,刚刚在启泰殿时,殿下还打了小郡王的屁股呢。”
小明子是赵佑熙从前线回来后,张怀安送给他的贴身太监。为了弥补小福子的遗憾,张怀安按照以前调教小福子的办法,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培训出一个小明子,甚至连长相都跟小福子有几分想象。
赵佑熙人是收了,可看他对小明子的态度,跟其他太监并无二致。小福子对太子的意义,并非他多会侍候,而是那段互相陪伴的少年时光,小明子怎能取代。
不过现在俞宛秋的注意力都放在尧儿被他爹打屁股这件“大事”上,惊诧地问:“小郡王做了什么坏事,竟让他爹动了手?”
曹大海陪笑道:“那么点孩子,能做什么坏事,不过是调皮罢了。”
“光是调皮,太子殿下怎么会舍得打他。”
“呃,也没什么”,曹大海的阔鼻头笑得抽抽的,头几乎垂到了胸前:“就是把皇上的胡子……嘿嘿。”
“啊?扯掉了还是剪断了?”
“扯掉了一些,剪断是不可能的,谁敢让小郡王拿剪子。”
俞宛秋放心了,也更不平了,一岁多的孩子,再用力也不过扯掉几根,还不至于坏了‘美髯皇帝’的形象吧,这样就要打孩子?过分说起公爹赵延昌,虽然年纪有四十出头了,但看起来才三十多,要放到现代,还可以冒充大龄青年。只是古代人结婚早,三十多当爷爷的比比皆是,既然当了爷爷,就要有爷爷的形象,所以赵延昌在儿子成亲后,便留起了胡子,两三年下来,也可跻身于“美髯公”的行列了。
俞宛秋实在欣赏不来古代的审美观,干干净净的帅大叔不好么,非要留一把长胡子,时不时地还捋一下——请参考荧屏上诸葛亮的经典形象,智慧儒雅是不假,可美吗?美吗?
事关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