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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怎么?”
“你……为什么只有你能见程大夫!还经常见他,请他看病也是你出马。你们两个那么好……双成姐姐说的对,你们本来就认识很久了。你既然和他那么好,为什么还对我假惺惺的!”
瓶娘的声音不知不觉便提高了。三秀只听见桌椅床还有门窗都在嗡嗡地响,她的头也在嗡嗡地响。等到瓶娘静下来,屋子里已经是一片沉寂,只听得见两人急促的呼吸声。静默里,两人默默地对视着。
瓶娘掩住了自己的嘴。她脸上因为激动而流下的泪水还没有干,眼睛里已经写满了歉意。
三秀却已经疲惫了。她站起身子,将戏本一卷,塞到衣袖里,系了遮阳的头巾就要出门。
瓶娘有些慌了神,战战兢兢地问:“你……要去哪儿?”
“我既然是个自私的人,你又何必问呢。”
三秀说着便走到了屋外,轻轻掩上了身后的门。
在她出门的那瞬间,瓶娘正伸出一只手想要说什么,但就像阮生碰不到美人的衣袂,终究还是无奈地长叹一声,埋头枕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顺便问一句要是开《枕上欢》的定制印刷有人买吗?
☆、第 17 章
入夜。圆月当空。白昼里还喧闹着的街衢,如今,两边的商铺都已上了板,独有远远的河岸还不甘寂寞,响起一阵阵歌吹之声。沿路来来回回的,尽是乘兴而来或者扶醉而归的男子。也有行色匆匆的路人,忙着找歇脚的客店。两个官差正在暗处对几个面色疲惫的流莺嬉笑着盘问。
“姑娘上哪里去,要叫车吗?”小巷里,一个关切的声音问着,官话里带着外省的口音。这揽生意的车夫,似乎是不愿就这样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还没有归家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家里没有妻儿等着他吧。
被问话的女子正一手向前撑着墙,弯着腰,在小巷的阴影里痛苦地呕吐着。呕吐物沿着砖缝淌进沿路的水沟。“不……”那女子才一开口,便又吐了。天气有些潮湿,没有风,刺鼻的味道就这样凝滞成了一团。
车夫还不肯离去。“可是你看上去不太妙啊。来吧,我不要钱。官差快过来了。”
他倒是诚恳的,那官差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孤身夜行的女子,让官差看见,难免麻烦。那女子却依旧弯着腰,摇着头。胃中似乎没有可吐的东西了。“姑娘信不过小人么?小人……”
这时一匹马匆匆打边上走过,车夫立刻噤声,转身避让。马上的人“咦”了一声,听声音似是女子。那马还没停止,兀自向前。那骑马的女子便呵斥马匹掉头,止步,随后娴熟地下马,向那两人所在的墙边走来。
“三秀!你怎么在这儿?……好臭。”
三秀憔悴地抬起头来,无奈地笑了一笑:“陶小姐,巧遇呢……”
几次挣扎,终于从噩梦中脱身,触手可及是一片柔软的世界。这触感让三秀很不习惯,她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一个逆光的人影从窗边回转身来。三秀认出来了,是陶小姐。
早茶后,陶小姐几次追问,终于从三秀那里说了事情的经过。自然,三秀并非和盘托出,和瓶娘的不愉快被她略过了。
昨天三秀起先并没有想着去喝酒。她挟了《美人瓶》,一出门就直奔程大夫门诊的庆春堂,要他改戏。就如同事情现在发展的那样,被他一笑置之。三秀扔下戏本,不欢而散。刚从庆春堂出来,又碰见了上次的小混混,拿着她曾经假扮小王爷这样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横生滋扰。
三秀道:“没想到从牢里放出来,他就变了个人似的。以前的情性全没了。”她说的是程笑卿。
“你以为呢,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陶洵美笑道,“他那时候到我家里,他们臭男人们说是什么雅集,有次我一听,什么雅集!都是在说女人。他还爱吹嘘,说自己有一纸方子,能让女人再也撒不开手,说得神乎其神,只是不可与酒同服。世间哪里有这样蠢的女人,任人摆布。这些臭男人,总把女人想得太简单。”
三秀沉默着没说话。陶小姐微微一笑:
“——你另有心事。我不问了。”
三秀道:“我想请你帮个忙,往班里送个信。”
瓶娘听说三秀的消息,已是第二天的事。那个晚上她一宿没睡着,却又不敢问别人三秀的消息,独自默默提心吊胆着。直到天破晓,大师兄在院子里吊嗓才忍不住发问。
“你问三秀?昨天晚上陶府递了帖子,说留她盘桓几日。”
大师兄又问:“你不知道?”
“啊……我有点忘记了。”瓶娘掩饰着。
“哦,说起来,”大师兄突然道,“一会儿你跟我去见一下班主,还有程大夫。有一件大事……”
“我演。”瓶娘迫不及待地答道。
“可你还没看过本子。”
“我看过了。”瓶娘道。
“——我演。”她又重复了一遍。
洵美说,要领三秀到她家的花园子坐坐。三秀刚一答应了,洵美就拉住了她的手腕。三秀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戴洵美赠的镯子,洵美一定已经察觉了。起码昨天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然而她依旧谈笑自若,还是那个风趣得有点轻狂的大小姐。连说那些女孩子家羞于启齿的话题也毫无避忌。让她想起蒙古人酿的酒来。
“我们下棋吧。”坐在园子里的石桌边上,洵美提议。
这让三秀有点尴尬。“我不会。”
本以为洵美会有点失望的,谁知她却哈哈大笑起来。
“那太好了,我们看书去。我这儿,可有不少‘好书’呢!”
洵美粲然一笑,转过身去。三秀这时才看见洵美头顶发髻的角落里还悄悄插着自己的那朵珠花。
瓶娘被大师兄领到了林庆福面前。程笑卿果然在。还有个不到二十岁的陌生少年,清秀得像个女人。程笑卿正和那少年说笑。让她惊讶的是,那少年见了自己,竟然将头转了过去,脸上还微微红着,像个大姑娘似的。
林庆福指着那少年,向瓶娘道:“他姓张,行六,人称张六郎,是蕊班的小旦。”又指着瓶娘向那张六郎道:“这是瓶娘。”
一番解释之后,瓶娘才知道,这是程笑卿向蕊班借来演柳生的人。瓶娘见了那柳生的样子,心中有些隐隐的失望。
“这样不是更好吗,”程笑卿忽然插嘴道,“我已改了本子了,索性让他连陈辟尘也一起演了——就让他是陈辟尘的转世,最后一折里,明明是阴阳和合的事,却是忸忸怩怩两个雌模样,这才有意思,保证一定红。”
他这么一说,林庆福明显不悦了,程笑卿却丝毫不在乎。
而瓶娘一见程笑卿发话,顿时十分紧张,结果他说了什么她根本没听清,等醒过神,他已说完了。她只听见“保证一定红”五个字,急忙道谢。程笑卿却因此恶作剧地哈哈大笑起来。
“别这么拘谨,”程笑卿道,“你们先试试啊,最后一折这段。哎,班主大人,你也别这么死板。这个都演不好,以后还怎么演戏。”
气氛明显僵住了。
角落里两个学徒不禁议论——
“程秀才今天怎么啦,这么嚣张。师父就这么由着他来?”
“师父也没想到这样。是程秀才硬要塞这个本子来。师父爱惜面子,不好拒绝,但想着她既看过本子肯定不要演的,这戏也就黄了。谁知道那瓶娘竟答应了。现在好了。你就瞧好吧,饱眼福。”
“嘿……这丫头真的想红想疯魔了。”
那两个学徒的议论,声声传到瓶娘的耳朵。她只装作没听见,实则心中顿时起了疑惧。她突然想起昨天三秀说的话,心中不禁踌躇。这时,程秀才向她招手,她心中一慌,连忙上前几步。
“多谢恩典啦,小娘子。”他柔声道,“你就是程某的大恩人,活菩萨。”
听话的若换做三秀,早就一口啐在地上,瓶娘听了却脸颊绯红起来。她看一眼边上羞答答的张六郎,咬咬牙就答应了下来。
“这是本子,你……要不要再看看?”程笑卿又道,“程某人的身家性命就是交与你啦……”
瓶娘看见戏本有点破损,明显被人摔在地上过。她颤抖着手翻开,触目可及,都是程笑卿清秀的字迹。她一时间竟有些不认识这些字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程笑卿所指的那段。
“你……可不能反悔哦。”他忽然冷冷说道。
时下正是暮春时候,陶府院子里的海棠开得再艳也经不住光阴流转。有几朵花还没开败,就整朵整朵地掉了下来,有的恰掉在一本本在光滑的大石桌上摊开的书页中间——都是些坊间流传的话本。
三秀坐着,洵美不知不觉便站在了她的身后,替她拂着身上的花瓣,却让花落了自己满身。“你看,这个,写得好不好?”洵美笑着问,手便顺势搁在了三秀肩上。
书里面写的是大宅院里小姐和丫鬟们的故事,三秀却越看越脸红。最近流行的戏本,话本,她看得也多了,却极少会看到这样的。比起这个,昨天程笑卿写的那个简直什么都不算。等到看到一个主人的妾出来,她一甩手就把书丢开:“什么浑人写得……”
等到书落了地,她才醒悟到自己是客,洵美才是主人,连忙道歉。
洵美却丝毫不以为意,捡起书,掸掸上面沾的花瓣泥土,重新搁在了桌上。
“可是写书的人说,他是你的朋友啊。”
“我没有这样朋友。啊,难道是程……”
“不是他,是赵希夷。”
三秀想了半天,才记得曾经在酒楼遇见的一个难缠鬼似乎就是叫这个名字。她啐了一口:“不过是个龙套!”
她还要再说,却忽然惊诧得说不出话了——洵美正自她身后紧紧拥着她。一股暖流,从洵美的身上流淌来,将她整个环绕着了。
“三秀,”洵美道,“我待你的心意,和这书里……”
瓶娘僵硬地站在众人面前,一边的张六郎也十分僵硬。他们两人就这样僵硬地对视着。
“带点感情!”程笑卿大声道。
瓶娘的身体一颤。
“这样不行,木头似的。他又不会吃了你!还有你也是,你以前那小旦是怎么演的?”程笑卿指着张六郎,那张六郎竟向程笑卿回眸一笑。程笑卿只好以手掩面,无语凝噎。
瓶娘眼前阵阵眩晕。“郎君……呀……”她说了这一句,便无力地倒向张六郎的怀里。她本是想作出戏本里风里一枝颤袅的娇弱仪态,而现在却像是一尊泥塑佛像砸过来。那张六郎竟然“哎呀呀”一声闪开了。瓶娘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大师兄强忍着笑,班主在那里连连叹气摇头。
“你下去,我来!”程笑卿一摔戏本,指着张六郎的鼻子道。
瓶娘一惊。旋即心跳便失控了,连着耳膜一起咚咚作响。天灵盖也开始钻心的疼痛。不妙。她看见那张六郎果真哭丧着脸站到了一边。程笑卿正大步流星向她走来。
手,被他拉住了。
程笑卿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边来,另一手就顺势揽了上去:“这样!明白吗,这样!”
瓶娘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低着头,不敢看程笑卿的脸。她以前从未想象过这样的时刻,然而这一刻现在确实发生了。不知为何,此时,她心中丝毫没有幸福的感觉。程笑卿娴熟的动作让她陌生且害怕。而那只紧握的手又凉而湿,像从河沟里挖出来的泥鳅。她现在只想甩开他的手。而更糟的是,她真的开始挣扎了。
“放开我!”她尖叫道。
程笑卿愕然了。他立刻松开了她。
“你是不是不太习惯?”他又换回了温柔的声调。
瓶娘脸上挂着泪痕,却只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瓶娘。”
这次发话的是林庆福。他的眉头正紧锁着。“瓶娘,这样是不行的。”他又道。
林庆福本是站在反对程笑卿的立场的。然而此时,瓶娘的异常给他带来的担忧,胜过了他对程笑卿这个本子的恶感。他那威严的声音让瓶娘一下安静了下来。
“是……”
瓶娘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程笑卿,心中十分内疚。自己刚才怎么就将他挣开了呢。
林庆福转身看向程笑卿,“这样,笑卿,你把本子稍微改下。这几句太露骨了,改掉它,这戏也不是不可演。还有,这个柳生还是换个人来吧。”
瓶娘擦一擦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
陶府里面,海棠花行将谢尽,变成一片碧绿深青。
“你还不明白吗,三秀?”洵美轻轻道。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给力更。明天接着更一章。
☆、第 18 章
三秀就那样在陶家住了下去,一眨眼,十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