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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颔首,道“舟儿云游惯了,困在我这府中这些时日,也着实是委屈了的。好,我晚些去安排一下,咱们不日即可启程去往雷州了。”
云舟连落几子后,正敛神凝思时,晓千上来禀道“娘娘,昨个儿您命奴婢准备的行囊都已备好了,您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么?”
云舟在齐天满眼意外目光的注视下,深沉的挥了挥手。齐天瞪着眼,还有什么是她的王妃料不到的?
其实,她此时不知。云舟随她去南方两省,准确的说,是南齐边陲与楚国北部接壤的雷州。打的就是去探探楚北边防的算盘。
一路,乘船顺流而下,可谓是秋高气爽,畅通无阻,不消半月就到了雷州。
这半月来,齐天与云舟都心情大好,兴致极高。
尤其是齐天,时而凭栏而望,叹民生之艰辛;时而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时而又访名山古迹,感古伤今。
比起做足了文人骚客戏码的齐天来,云舟则是恬静的多,难得的面上也渐明朗了起来。
船抵了雷州港后,一行人等上岸换车,不消一个时辰便入了雷州城。
先是找了个极好的客栈,租下个跨院,下了榻。
都安顿好后,稍作休整,齐天便迫不及待的换了件平常的半旧褂子,扯着云舟就要上街。
云舟见她难得对什么事情这般的起兴,也就换了件素袍随了她去。
齐天携着云舟,奔了市井街头,一路上命东石和晓千都远远的跟着,宋牧等内卫更是不得靠近。
雷州虽也是南陲重镇,但比起南都的繁华来,逊色不少。 此处的民风古朴,百姓安逸,看着倒是另一番景致。
“自我袭爵以来,雷州的折子也是批了不少,尤其是今年。如今,能身临其境的这么瞧上一瞧,还真是要感谢舟儿。”齐天感慨的道。
“九爷到了外边,人也跟着生分了。”云舟放眼瞧着四下的百姓,神情间滞了滞,心不在焉的道。
齐天看到不远处有个茶馆,她在南都时,私访最喜去的就是茶馆。可一想,里边三教九流,龙蛇混杂,自己去看看也就罢了,云舟却是去不得的,便暂且作了罢。
整条街上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的,偏有一处很大的铺面关了门,歇了业。
齐天驻足瞧了瞧,上悬一老匾,“复盛康”三个大字,写得苍劲有力,气势恢宏。
“复盛康——” 沉吟了一刻。
“九爷,听说过?”云舟也随她看了看,占上临街半片的门面,那也算得上是份不小的产业了。
“他们铺上主营的是药材生意,东家呢,是个悬壶济世的义商,且医术高明。此次,雷州瘟疫,出了许多的力。上月,我还题了块儿匾送予他,可眼下这光景——”齐天不解。
“此处,天高王爷远。”云舟已然有了些见地,但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爷,夫人。”东石小跑着过来,道“饭菜已然备好了,咱回吧?”
齐天怕云舟饥饿,应着回了客栈。
刚进了客栈便听到“唉,都道这小齐王比先齐王不差,可依老朽看啊!他远不及他老子贤德!”
齐天侧头看了看,是几个中年模样的富儒。
“是啊是啊,可惜了复盛康这百年老号,更可惜了邱东家的一片丹心。这邱家,怕是要败喽。”另一位惋惜的摇了摇头。
“爷,咱走吧!饭菜都凉了”东石担心的低声劝了劝齐天。
齐天正欲穿过正堂时,又听得人愤慨道,“欠债还钱,寻常百姓都晓得这天经地义的理儿,可到了天家却不明白了,这倒奇了。”
“咱们雷州,天高皇帝远,此事也不见得那小王爷就知情。”总算有句听着顺耳的话了。
“去,探下这些话有几分真。”齐天挥手指了指又要来劝的东石,自己进了跨院。
席上一桌子的清淡精致小菜,齐天只吃了几口,就没再进食了。
“爷,奴才打探好了。”几旬茶的工夫,东石进了来。
禀道“之前,闹洪灾时,邱东家在府门前也学着衙门,搭了粥棚,赈济灾民。”东石喝了几口水。
“后来闹瘟疫那会儿,又紧接着搭了药棚。起初,雷州大小衙门救治灾民用的草药,都是跟邱家借的。当时只道,日后,殿下定当给他个说法。邱东家医者父母心,不但把自家多年存下的草药,还有人力都拿了出来。还亲自作保,动员其他大小药铺同仁,都捐药借药给官府。可上个月,项井项大人回来后,只是敲锣打鼓的送了块匾过去,就了了邱家的事。现如今,不但邱家大小的铺面陆续关了,就连邱府门前,也都挤满了讨药钱的债主。”
东石说完,仔细着瞧着一脸铁青的齐天,只见她自嘲般冷笑,道“本王自幼,无赖见的多了。却不知,自己才是这天下最厚颜无耻之徒。”起身踱了几下,握拳的手指节都乏了白。
东石知道这是她暴怒的前兆,忙冲着外阁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机灵,跑着到隔壁去寻了云舟来。
“这次闹灾,光是雷州,本王就拨了八百万,八百万两!”齐天果然大发雷霆。
将茶碗狠摔到地上,一把揪过东石“本王的银子呢?”
东石吓的一闭眼,缩了缩头,诺诺的道“九爷,息怒——”
“都是底下办的差,爷又何必气成这般!”云舟闻讯,急急的带着晓千便赶了来,刚一进门,见一地的茶碗碎片,知她是气的狠了。
又进了内室,见到这情景,忙提声又劝了劝“爷治他们的罪便是了,这群佞臣,就是拉出去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这句,云舟倒真是说的发自肺腑。
在她的密报中,雷州的事态完全不只是官员们贪点银子那么简单。
因为,今日在街上,竟给她看到了许些楚人,完全证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前段时日,齐天被两省的事拖的心力憔悴,对边防的懈怠疏忽也自是有的。况大灾那会儿,雷州城曾有大批难民涌入,被楚人钻了空子也不足为奇。
齐天本就是个真性情,明明知道是底下人贪了,但心里还是觉得气不过。脸色变了几变后,别过脸,不去看她。
云舟轻叹了口气,伸手强扯过她,嗔道“他们是什么货色,竟值得殿下这般么?”
齐天感到手上的暖意,心中泛出委屈。看了她片刻,上前猛拥云舟扣到怀里,低头将脸深埋到云舟颈间。
刚还佯怒的云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拥。面上的怒意,怎的还凝的住?
只觉她颈间有热气一股一股的袭来,面上登时绯红弥散,全身都绷了起来,。
晓千硬拽了目瞪口呆的东石出了屋子。出去后,东石觉得背后凉风阵阵,伸手摸了摸,后襟都被汗浸透了。
“我也只是一时气迷了心窍。”抱了片刻后,齐天声音依旧是闷闷的。
云舟抚了抚她背上的青丝,“殿下这般,倒像个孩子了。”
都二九年华的人了,又是生在这天家。哪还能什么都称心如意,一点委屈不受呢。
云舟知她本是盛性而来的,虽不惦念着百姓都如臣子般对她歌功颂德,却也不曾想会被辱及至此。
她每日兢兢业业的忙于政事,苦于政事,落得个这般下场,心里不仅是委屈,怕也是寒了心。
翌日,清晨。
齐天穿了件半旧泛白的粗布灰单袍,脚上登了双寻常百姓的鞋子,亲自去往邱府。
“爷,怎的穿成这样——”东石不解。
“那穿什么?穿绫罗绸缎?毛皮大氅,金缕玉衣?”齐天狠敲了几下他那不开化的脑壳“知道本王去见谁么?是债主!债主!”
到了邱家门前,“爷,拿什么去通传?”主仆勒马。
齐天早已备好,从衣袖中拿出封信,“去吧!”
东石看了看,只见信封上两行小字“羽翔亲启,可复盛。”将信交到门房上。
不久,紧闭数日的邱家大门大开,一位执事将主仆迎入府中。
刚入了府,绕过门前屏障。
就见府中一干人等,都叩首在地,不敢有丝毫的唐突冒犯。
齐天道“诸位请起吧!”四下看了看,几进几出的大宅院,是个不小的家族。
入了前厅,齐天上坐,扫过一干人等,和气的询问,道“哪位是邱羽翔,邱东家?”
“草民不才,正是。”只见一个面相标致,身材奇瘦的年轻男子,应声跪倒。
邱羽翔面无血色,呈病入膏肓之态。言语间还虚弱的喘着气,极力抑制却还是轻咳几声。
齐天起身至前,亲自将他扶起,注视良久。
扶他坐到上座,自己则是对他深深作了三揖。
“啊!殿下——”邱羽翔几欲从座上惊跳起,“这怎使得?”怎奈病重的身子力不从心的跌坐回去。
“本王,代雷州的百姓谢你的高义。”齐天安抚他坐好。
“羽翔放心,此事本王定还你邱家一个公道。只需再按捺些时日,不但欠你的钱款如数奉还,本王还要重重的赏你。”
“殿下仁德。”邱羽翔感激涕零,带着全家上下对齐天拜了再拜。
齐天回到客栈后,已近了晌午。
东石等内侍伺候她沐浴罢。出来后,内里儿换上了件银红撒花箭袖,外罩着,石青底色八团贡缎袄。腰系五彩编结丝绦,下露松花绫罗裤,脚上登了双厚底儿落花鞋。
她平日鲜少穿这等花哨华丽的衣服,只因这段时日心中多有不顺,换了件艳色的袍子来,去去晦气。
“项井近日都在忙些什么?”齐天疲乏的倚在软榻上,手握福寿紫砂壶。
宋牧在阁外禀报,道“忙着收拾家当,只等到京上任南都令。”
齐天不动声色的喝着茶,若有所思。
“爷,要么将他拿了?”宋牧进言。
“本王,要的不只是拿了他,砍了他。”齐天喝了口茶,不屑的道:“他,值八百万两么?”
宋牧未敢应声,齐天又道:“明日,把雷州总兵段子龙给本王召来。切莫声张。”
宋牧领命退了下去。
“王妃呢?”见去请云舟的人只身回了来,齐天询问道。
“殿下才走,娘娘便出去了。只道是,去了城南的静桦庵,上香去了。”小厮回了话。
齐天也未多想,只是问了都带了些什么人去。听说内卫一应都跟了去,也就放了心。
她现在心底只是一心忖度着如何查项井。
思绪游走间,茶喝光了,齐天看了看茶壶,起身道:“走,茶馆去。”
不消多久,抵了茶馆,找了个临街的窗边雅间,落了座。
小伙计端茶倒水,摆好了一应的点心吃食,俯首躬身就要退下。
齐天拦了他,道:“来来,坐。”
“客官,小的不敢,回头掌柜的瞧见了要骂的。”伙计为难的退了退。
“我们爷让你坐,你坐便是。掌柜的那问起,自有我去回他。”东石冷声道。
伙计唯诺的坐下,偷瞧了一眼对面的齐天,便吃了一惊。他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等标致的人物。
只觉他面若秋月,眉如墨画,面上虽有几团和气,但却不怒自威,不嗔自怒。
心下想道:“这雷州城,竟有这般的公子老爷?”
“我等从外乡经商至贵宝地。近来,这城里可有些什么稀奇或异常之事么?”齐天套问道。
伙计见齐天一脸的善意,安下了心,想了片刻,道:“还真有些奇事。”
“哦,且说来听听。”齐天将点心推到他面前,感兴趣的道。
伙计见赏了点心,更是开怀,遂道:“上个月,小的随师傅去城南买菜,那会儿天才放了亮,还下着雨。就见几辆货车匆忙的往城外赶,还险些撞了人。正要出城时,雨急路滑,一辆车就给翻了。”
说到此处,伙计倒讲的生动了起来,眉飞色舞的道:“您猜,这车里装的什么?”
齐天摇摇头,依旧剥着手中的豆子,只道猜不出。
伙计得意的一笑,提了提声音,道:“原是些沙土。可沙土下呢,竟都是一箱一箱的官银。”
东石都惊吸了口凉气。
伙计又道:“更奇的是,押车运银的全都是些楚人!”
“楚人?”闻此,齐天猛然抬头,追问道:“你是如何辨出的?”
伙计搔了搔头,憨憨一笑,道:“小的才疏学浅,自是认不得的。”
“原来是凭空猜测啊!”东石松了口气。
“当日货车翻了,那些押运的人自是慌了的,相互呼喊着。可说的并不是咱们雷州方言,也不是齐语。小的正纳闷,他们说的是哪的话时,小的的师傅却道是楚语。”伙计急急的澄清自己,辩驳道。
“可你师傅又如何晓得的?”东石依旧不信。
“我师傅自是晓得的,他年轻时被征了兵,曾与王军同楚寇大战过!”见东石质疑自己的师傅,伙计极力证明。
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