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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长命锁非金非玉,却是由一般大小的东珠串成,说不出的珠光宝气。
荣寿公主这身光艳的打扮和许氏鲜明对比,衬托得许氏不像她母妃,倒仿佛是她身边的嬷嬷一样。
太后仔细看了回公主,逗着她说了几句话,便感慨的抬起头来对许氏道:“这几年也苦了你了。”
“太后这话说得嫔妾要无地自容了。”许氏低眉顺眼,只觉温驯,而不觉卑微,从从容容道,“嫔妾蒙太后和陛下大恩,得以卑位抚育四殿下并荣寿公主,这是嫔妾的福分,哪里会觉得苦?”说着许氏竟起身离座,郑重在太后面前跪下,道,“嫔妾愚钝,但四殿下虽然静默,心性却是极好的,还请太后明鉴。”
太后欲言又止,但看了看四周的人却道:“瀣儿,你们带荣寿出去走一走,哀家与许才人说些话儿。”
“是!”霍清瀣忙应了,与苏如绘等人一起退出德泰殿,只留齐云在里面伺候。
荣寿公主不惯生人亲近,虽然太后见她时小霍氏差不多都在旁边,但逗她的次数却不多,所以被霍清瀣抱着就有些挣扎。
还是丹朱郡主从前一直哄着甘沛,忙把手上一串儿珊瑚珠拿在她面前引她去看,才让荣寿没哭着出殿。
因为也不知道太后几时才能和许氏说完话,所以几人也不敢走远,就站在外面,秋风吹过一阵,荣寿公主的小脸就有点发白。
苏如绘忙道:“莫如去暖阁里等罢,别把公主着了凉。”
丹朱郡主从前是住过东暖阁的,自是熟门熟路,进了暖阁坐下,众人便拿起桌上一些果物来哄着公主。荣寿公主这会便弃了丹朱郡主的珊瑚串儿,只管抓向桌上的大桃。
霍清瀣一个眼疾手快把她拦住,又笑又叫道:“小公主,这桃儿上面许多。毛,仔细抓了手上发痒!”说着忙让人把桃子取下去洗过再拿来与公主玩耍。
只是荣寿公主懵懵懂懂,见有人拦住自己,又还把东西拿走,小嘴儿一扁就待要哭出来。这儿几位都是从小被千宠万爱长大的,就是养在太后身边要看着脸色那也是处处都给着几分面子,哪儿有过哄小孩子的经验?
也就丹朱郡主复拿过一只橘子来剥了喂给荣寿吃了一瓣,好歹让她把哭声咽了回去,只是恨恨的望着霍清瀣说不出的委屈。
霍清瀣也不禁尴尬的笑道:“我这是好意,却被公主恼上了!”
“荣寿公主年纪小呢。”苏如绘笑着劝了一句,冷不防荣寿公主却盯着她头上的响步铃咿呀着叫了起来,这只响步铃却不是太后当初赐的,而是苏家这回让她带进宫的,乃是玉石所制,里面装了银珠,音色脆甜,随步叮当。苏如绘见到,二话不说拆了下来递过去。
荣寿公主接在手里顿时脸色好看了许多,也不吃橘子了,只顾低着头拨弄着。
几人见状都推着苏如绘道:“还是如绘厉害,身上随便摸件东西出来就叫公主喜欢上了,哪里像我们哄这许久竟是无用功。”
苏如绘自是与她们互相嗔笑起来,如此足足大半个时辰,外面才有小宫女进来,说许氏要找荣寿公主回去了。
荣寿公主走时还捏紧了响步铃,不过是一件头饰,苏如绘自是不会和她计较,随她拿去了。
“又到秋风起时。”霍清瀣站在廊下伸手作掬风之状,笑道。
周意儿被她这么一句倒是勾起了回忆:“霍姐姐这话让我想起刚进宫那会了。”说着吟道,“鹿鸣台下黄金海,年年披霜开烂漫。不负重阳期锦绣,一夜燎遍帝城南。”
“咦,这是谁写的?”霍清瀣奇道,“你进宫时才八岁罢?那会我可是只认得几个字。”
“哪儿是我?”周意儿抿嘴笑着指了指苏如绘,“咱们宫里最出名的女才子可是这一位!”
霍清瀣美则美矣,才学却不怎么样,所以诗词好不好她根本听不出来,但苏如绘师从薛紫暗她是知道的,因此立刻赞道:“不愧是女史门生,只是这么多年来,如绘竟没几首诗作,不若咱们这会再去鹿鸣台一游,让她再写首!”
丹朱郡主跟着起哄道:“若如此,不如让如绘姐姐把咱们也写进去!”
“霍姐姐和郡主饶了我罢!”苏如绘顿时叫苦不迭,“我哪儿能和师傅、师兄比?”
正在笑闹,却见黄之渊带着一群人抬着什么从长廊上过来。
“黄公公!”黄之渊是副总管,自与寻常内监不同,所以连霍清瀣也向他点头主动招呼了一句,苏如绘等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便见黄之渊加快了几步上前行礼,笑着道:“哟,郡主和小姐们恰好在这儿?奴才正好问一句,太后这会儿可有暇么?”
“太后刚才与许才人说了会子话,如今道是乏了正要休息下去,黄公公是有事要禀告么?”霍清瀣笑道,“我等正要回去呢。”
“霍七小姐可不忙着走,若是走了不定一会太后还得召您回来。”黄之渊笑道,指了指身后,“是越国的贡橘上来了,太后疼爱几位,必定是要先分给几位的,可不是就在这儿等着?”
丹朱拍手笑道:“刚我还拿着橘子逗荣寿来着,却没想到这会儿就又送来了。”
“越国的橘子却比刚才那个要甜,刚才好像是齐国那边贡上来的。”周意儿道。
原本就算她们人先走,太后也会派人分头送去,或者下回让人过来取,但既然说得和乐,几人便兴致勃勃的在廊上等着黄之渊进去禀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墨夜
秀婉拿起一个又大又圆的贡橘,左看右看的不放手,苏如绘拈着橘肉笑道:“你要喜欢吃尽可以多拿几个,太后给我们的可不少。”
“多谢小姐,奴婢倒不爱吃这个,只是瞧着想起小时候了。”秀婉闻言却摇了摇头。
苏如绘奇道:“你小时候与这贡橘有什么关系?”
“奴婢小时候家贫,只看着别人家吃橘子,自己家却是买不起的。”秀婉黯然道,“小姐莫要笑话,奴婢平生第一次吃到橘子,还是奴婢的姐姐定亲,夫家下聘,恰逢秋日,因此顺手带了一箩橘子来,还是姐姐说情,母亲才让奴婢和兄长们分食了几个,其他却被母亲转手拿出去卖了换钱攒给兄长们娶媳……那时候姐姐连一瓣也未食,我悄悄留了两瓣给她,她只说出嫁后只会有的,让我们自己吃就是……”
苏如绘想起秀婉说过她那个苦命的姐姐,也不禁叹了口气,安慰道:“既然是多年前的事了,何必又再想起?你姐姐既然这般贤惠,想必她活着也不愿意见到你为她难过。”
秀婉勉强笑道:“却是奴婢不好,在小姐面前说起这等事来。”
“这倒也没什么……”苏如绘淡淡的笑了笑,忽然问,“秀婉,你多大了?”
“奴婢廿有三。”秀婉不解其意,如实道。
“廿三,再过两年你便能出宫,却不知道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婿?”苏如绘忽然道。
秀婉顿时涨红了脸,将橘子往桌上一放就要向外走:“小姐胡说些什么呢!”
苏如绘抿嘴一笑,在她身后悠然道:“我可不是胡说,你在宫里陪我这许多年,怎么能不好好替你筹划一二呢?可得趁早了说,好让我母亲替你相看起来!”
“小姐越发的胡言乱语,奴婢就留在小姐身边伺候一辈子了!难道小姐还要赶着奴婢走不成!”秀晚已经走出门去,闻言又探回头恨恨的说道,“好没良心的小姐!”
说罢,伸手将内室的门重重一关,就这么跑走了。
苏如绘哈哈一笑,也不以为忤,把最后几瓣橘子吞了下去,拿帕子擦干净手,正要准备安置,忽然窗外一阵急风刮过,差点把支在窗棂上的木棍扇了下去,苏如绘忙起身去扶,就在这时,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忽然从窗下探了出来,敏捷的跳进内室!
这一吓非同小可,苏如绘叫了半声赶紧一把捂住嘴!
“小姐可是叫奴婢么?”外面立刻传来秀婉的脚步声,苏如绘忙道:“没有!”幸亏秀婉刚刚被取笑过,还有些羞赧,没有像平时一样推门进来,听苏如绘否认,嘀咕着自去了。
这时候苏如绘才试探性的看向窗边那只目光犀利的鹰隼,想了想,不确定道:“你是叫……墨羽?”
那只全身漆黑的鹰隼歪着脑袋看着她,默不作声。
“啊,是了,墨夜!”苏如绘沉吟了片刻,眼睛一亮,回想起来。
闻言,墨夜立刻低下头,啄了啄自己的右腿,苏如绘跟着看过去,却见上面缚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看着墨夜锋利如刀的利喙与爪子,苏如绘咬着嘴唇,半晌才战战兢兢靠过去摸索着取下竹筒,竹筒里却没有信笺,只有一片像是随手塞进去的叶片。
苏如绘拿着叶片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认出是杏叶,心有所悟,对墨夜道:“你去吧。”
哪知墨夜歪着脑袋看着她,理也不理,苏如绘心中纳闷,甘然既然不写信笺,以杏叶暗示,显然是怕万一被人发现泄露,自然也是不用自己回信的。这墨夜却为什么还不飞走?
却见墨夜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室内转了转,低唳一声,顿时将苏如绘骇得忙不迭的跺脚,半晌墨夜看她确实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猛然飞起!怒气冲冲的扑到她身边那盘太后新赐的贡橘上,喙爪齐出!几乎是三下两下将一盘完好可爱的贡橘扯了个稀烂!
随即,墨夜发泄完,飘然飞入夜幕,不见踪迹。
“……它是想讨些肉干吃么?”苏如绘看着惨不忍睹的橘肉橘皮被肆虐得从桌子上一直流淌到地上,连地毯都浸渍了一角,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顿时无语!
翌日,苏如绘寻了个借口只带着秀婉、浮水往上林苑,到了上林苑,她忽然一皱眉:“不好,我那支如意簪呢?”
秀婉抬头一看,也吃了一惊:“那如意簪是太后当年赐给小姐的,刚才梳妆时小姐特意叫取出来戴的,怎么会不见了?”
太后所赐之物,非同一般,浮水也顿时惨白了脸色,见她们急得跺脚,苏如绘皱眉道:“咱们刚才是一路上走来的……”
“难道是掉在路上了?”秀婉猜测道,顿时就要折回去找。
“咱们出来的早,路上还没什么人,这会人怕是多起来了,这样,浮水和秀婉一起顺着路边找,若是找到来告诉我一声,我自己在这里等你们。”
“这可不行!”秀婉不假思索道,“怎么能让小姐身边没人伺候?奴婢去寻就行了,让浮水留着便是。”
苏如绘皱眉道:“我一个活人在上林苑难道还怕不见了?太后赐的如意簪才是紧要的,不要罗嗦了,都快去找!”
浮水忙应了,怯怯的看了眼秀婉,秀婉虽然有点儿不放心,不过见上林苑中光景明媚,也不时有宫人经过,想想确实丢失了太后所赐之物对苏如绘不利,便道:“奴婢这就去,上林苑这么大,小姐可不要走远!”
“我就在这附近走一走,你们不必担心。”苏如绘道。
见秀婉和浮水一边翻找着来时路旁的草丛远去,苏如绘捏了捏袖子里的玉簪,缓步向涵远楼下的杏林走去。
时值秋日,杏花和杏子都已经落得干净,只余一片深浅不一的杏林,一面落着叶,一面无声矗立楼下。
苏如绘选了个周围没人留意的时候闪入林中,空无一人的杏林内格外的寂静,只闻风过枝头之声。她走了几步,却又踟躇起来,恰在这时,一道疾风掠过她鬓发,顿时,挽得整齐的飞仙髻顿时蓬松起来!
“你……”不用看苏如绘也知道这是什么,不远处,墨夜在一枝粗壮的杏枝上一停,随即得意的转身飞进杏林深处去了。
苏如绘摸着一缕缕散下来的发丝,气恼不已,昨儿这墨夜折腾那盘无辜的贡橘,害她想了好久才在秀婉面前掩饰过去,这会自己没和它算帐,它倒先报复起来。但见墨夜飞走,只得索性把钗环都除下捏在手里,气急败坏的追着它进去。
深处却是空无一人,墨夜栖在高处,不知怎的,苏如绘竟从这只扁毛畜生身上看到了一丝惫懒之色,她懊恼的随手挽起一个堕马髻,在四周找了找,寻到几块小石砾,狠狠向它砸去!
墨夜动作奇快,苏如绘才一抬手,它就闪开,几次下来,见苏如绘还不罢手,忽然厉唳一声,当头向她扑下!
“啊……”苏如绘本是想砸到它一颗出出气,却没想到这畜生动作敏捷,一直不能得手,因此大觉颜面扫地扭上了,却忘记鹰隼本就是桀骜之属,便是它们的主人也不敢随意折辱,这墨夜虽然尚未完全长成,但传自血脉的傲性却是一点也不少,起先还因为甘然的叮嘱不去与苏如绘计较,但见苏如绘砸个没完,骨子里的凶性立刻被激发!
“小心!”见苏如绘已被墨夜正面俯冲的尖喙利爪惊呆,竟然连躲都不知道躲了,蓦然一个声音传来,随即,一双手臂按住她肩,将她一把推开!
苏如绘被推得踉跄着跌出几步,扑倒在地,回头看时,却见一抹明黄衣角映入眼帘,寒光一闪!墨夜发出一声尖啸!一道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