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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竟愣了一愣,才失笑道:“与众紫万红争春,是另一种勇气?苏如绘,可是三月暖春,开在此时,既不需面对严寒,又有众花相谑,怎么需要勇气呢?”
苏如绘并未注意到太子忽然改了称呼,从容道:“太子,三春气暖,百花盛开,姹紫嫣红之处,甚至连牡丹之色,都无端黯淡了几分,春光过盛,谁还会在意桃花?而梅花之开时,百花凋敝,只它独华,无需娇媚,人人目光皆注于它,若将梅花置于三春百花之中,以其色其香其形,安能得到千古传诵至此?难道后者凌寒开放是勇气,前者敢与众芳争艳、甚至与花王牡丹同开,无惧泯然花丛之中,就不是勇气了?”
第一百章 意外
“无惧泯然众花,亦是勇气?”甘霖细细咀嚼片刻,忽而失笑道,“这番话极有道理,薛女史的弟子究竟不同常人。”
若说苏如绘如今最怕听到的人是谁,自己这个师傅绝对名列其中,倒不是她对薛紫暗有什么不满,相反,苏如绘极为仰慕自己这个才华横溢的师傅,只是薛紫暗名声太大,苏如绘自觉拙劣,惟恐失了师傅名头,所以每次听到薛紫暗之徒这个头衔时,都忍不住战栗几下。
闻言连忙将话题岔了开去:“太子今日是与五殿下一起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么?”
她这是明知故问,谁知甘霖却摇了摇头道:“是五弟惹了事,父皇要罚他,谁知他却跑到了皇祖母面前哭诉,要皇祖母给他做主……”甘霖嘴角含了一丝宠溺的笑容,有些无可奈何道,“皇祖母替他说了情,让父皇不必罚他了,谁晓得五弟犹觉不够,非要让人给他赔罪不可,这次连皇祖母也不帮他了,也是平日里大家都宠着他的缘故……甘沛在德泰殿闹时,不小心将太后喜欢的一只银彩绘鹊登枝缠葡萄实鎏金瓶给碰碎了,父皇大怒,要罚他在德泰殿里长跪,一时意气,就跑了出去。”
苏如绘这才知道一些甘沛生气的缘故,听甘霖的意思似乎甘沛惹的事还颇有些复杂,若长泰帝真要罚他,又怎么可能让甘沛到到德泰殿去搬救兵?怕是故意做个样子,这不放任着甘沛找了梯子下台?
不过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甘沛这么不罢不休的,却是真的惹翻了长泰。
苏如绘斟酌片刻,决定还是挑选不出错的回答道:“五殿下究竟年纪还小,许多事情总是没到年纪不能明白的,其实太后、陛下、太子,就是皇后娘娘,哪一个不是对殿下疼都来不及的呢?然殿下年纪虽小,却被皇后教导得极为知礼,许是小孩子一时气性上转不过来,估计太子一会回去也就好了。”
甘霖也点了点头,他自己的亲弟弟,是个什么性子,包括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楚的很,这会儿工夫,追上去的嬷嬷怕是早就将甘沛哄好了,便笑着道:“你不是说要折几枝桃花去插瓶?可有看好的?孤帮你折。”
苏如绘本是随口一说,见他自告奋勇,也大大方方道:“既如此,臣女就不客气了——那边那枝半开半含苞的,插起来想是还能徐徐开放几日。”
甘霖比苏如绘长两岁,又是男子,身量高挑,苏如绘指的那枝,她自己够不着,甘霖却只舒臂便折了下来,递给了苏如绘道:“一枝不够插瓶罢?还看中其他的么?”
“那边的……”两人正在研究附近花枝哪一枝才合适插瓶,忽然远处一迭声的呼唤传来,甘霖一皱眉,也没听清楚那飞奔而来的小黄门喊的什么,待对方到了面前便厉声道:“仁寿宫里慌慌张张的跑个什么?!给孤好好的说话做事!”
“太子……!”这飞奔而来的小黄门早就吓得魂儿都没了,也不顾甘霖此刻面色阴沉,到了近前扑通一下跪下,哭喊道,“五殿下从假山上摔下去了——”
“什么?!”
甘霖、苏如绘惊得面如土色!
苏如绘手中刚刚拿到的桃枝顿时失手跌落裙下,两人脑中同时闪过乐安公主之事!
“哪里的假山?!”甘霖面色铁青,厉声道。
“就、就在刚才嬷嬷们追下去不远的地方……”这小黄门本是仁寿宫的人,临时被追甘沛的那个大太监使来唤太子,听说是报五殿下从假山上摔下来的信,这小黄门就知道是个苦差事,但他也不敢不报——总比去未央宫报信的那位好。
小黄门话音刚落,甘霖已不等他多说,顾不得仪态飞奔而去!
苏如绘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这才对那还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黄门道:“你先快起来,擦一擦脸——那地方通向彩明轩,我记着并无太高的假山,五殿下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情,你先哭喊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快擦干净了!让贵人们看到,仔细你的皮!”
那小黄门大约十三四岁年纪,应是入宫不久,还是遇见些事就方寸大乱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要报的乃是个噩耗,生怕一个不小心得信的人会将气全出在自己身上,故此这番哭喊为甘沛的少,却多半是为了自己。如今被苏如绘提醒才醒悟过来自己却是犯了忌讳,也幸亏甘霖担心幼弟,没工夫和他算这个帐,慌忙扯起袖子擦干净了眼泪鼻涕,又一骨碌的爬起来和苏如绘道谢。
苏如绘皱着眉头道:“你与我一起去看看,路上将事情讲与我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五殿下不是负气出奔么?怎么又爬到假山上去了?”
“奴才也不知道……”小黄门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先谢道,“多谢小姐提点,奴才刚入宫没两年,一直在彩明轩附近洒扫,从来也没见过几回贵人们,刚才打那附近过,却被一个嬷嬷匆忙叮嘱了几句,让奴才来寻太子报信,奴才去了嬷嬷说的地方左右不见太子,问了几个人才知道太子陪着小姐往这边来看桃花了,那嬷嬷只说五殿下爬上假山,然后不小心摔了下来,奴才刚才也是被吓坏了,还是小姐说得对,彩明轩附近只有一处叠翠迎春的假山,也不过一人来高,下面又是花圃,五殿下乃是龙子皇孙,自有苍天庇佑,应无大事,是奴才见识浅,自己给吓着了!”
苏如绘见他态度转变得倒快,这么会工夫竟就放下了心,也不禁略笑了笑,正如这小黄门所言,彩明轩左右都没什么高大假山,一人来高的假山上摔下来,下面花圃这些时候都松过一层土,谅也摔不出什么事来,便放了心,可惜起刚才失手跌落的桃花来。
待苏如绘随那小黄门到了德泰殿,果然发现一群人围着西暖阁中的甘沛嘘寒问暖,这位五殿下被脱了外袍,只穿着中衣裹在被子里,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然而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却不时滴溜溜的转啊转,显然精神还不错。嘉懿太后心疼将他搂在怀里不住的问可有哪里不舒服,长泰亦是一脸关切,甘霖抄手在旁,却没有去看甘沛,而是盯着把脉的太医。
余人皆一脸紧张,苏如绘进得殿来,悄悄缩在一旁,少不得将自己表情弄得与众人一起陪忧。
太医姓陈,虽然不及余太奇德高望重,却是太医院中专长幼童的圣手,陈太医松开甘沛的手,甘霖忙道:“如何?”
“太子无须担心。”陈太医对他点了点头,淡然道,“五殿下并无大碍。”说着提笔开方,一脸平静。
随着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西暖阁中顿时大大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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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书评神马都很冷清啊,没什么人理我了么……
第一百零一章 千叶碧桃
方才众人只顾着担心甘沛伤势,忙不迭的心疼,此刻听了陈太医的话,齐齐放下了心,太后、长泰与甘霖的脸色便是一沉!
甘沛原本靠着太后怀里正自撒娇,此刻见势不妙,连忙抱着太后不撒手,甜言蜜语的叫了一堆皇祖母疼我,死活要太后替他做主,不让长泰与甘霖罚他。太后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欲要板脸,然而瞧着孙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委实狠不起心来推开他,只得正了正脸色,厉声道:“说一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发问,长泰与甘霖也只能瞪了眼甘沛,一起听他解释。
“这不关瀣儿姐姐的事,太后千万别怪她!”甘沛一张口,便让殿中人都是一惊,苏如绘四顾,发现霍清瀣却不在此处,只听甘沛忽闪着眼睛道,“孙儿方才负气奔出殿去,路上先遇见了如绘姐姐……”
苏如绘不待太后发问,连忙越众而出,跪倒道:“臣女……”
“先听甘沛说!”太后一摆手让她起来,甘沛遂继续道:“如绘姐姐劝了孙儿几句,孙儿当时正在气头上,什么也不想听,便随意择了个方向跑去,结果就跑到了彩明轩。”
“然后遇见了瀣儿?你从假山上摔下来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太后连忙问道。
甘沛苦着脸道:“孙儿到得彩明轩外,本欲进去,谁知却听见彩明轩里两个姑姑说话,一时好奇听了个壁脚,却是她们在说瀣儿姐姐最喜欢的纸鸢不晓得飞到哪里去了,瀣儿姐姐心里不痛快,正要拿她们动宫规!孙儿见瀣儿姐姐那里有事,便琢磨着先退下,谁知道往回走了几步,抬头就看到前面假山上红红翠翠,仿佛有只纸鸢在上面,想着可能是瀣儿姐姐的,就想上去取了还给她,哪知刚爬上去就不小心摔下来了!”
“有道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太后生气道,“你身为堂堂龙子皇孙,也是开了蒙的人了,却如此顽劣!实在太叫哀家失望了!”
甘沛闻言连忙讨好道:“皇祖母息怒,孙儿知道错了,孙儿以后定然不敢了,皇祖母,您就瞧在孙儿今儿摔的这一次的份上,饶过了孙儿罢!”
太后心头发恨,松开他,对长泰道:“皇帝,你的儿子,你自己管教罢!”
“都是儿臣平日忙于政事,没教导好他。”长泰先请罪,继而扫了眼甘沛,脸色一沉,“给朕禁足未央宫!抄写孝经、礼记各百遍!”
甘沛闻言哀嚎一声,抓着太后的袖子大声道:“皇祖母,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太后被他气乐了:“哀家看你母后把你疼得厉害,这么轻的惩罚你就叫成这个样子?你要不要看一看你的兄长们若做下这等事会领什么罚?”
“皇祖母……”甘沛还待撒娇,只听外面已经禀告进来,说是皇后到了。
听说周皇后赶来,甘霖警告的瞪了眼弟弟,甘沛顿时脸色大变,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大声道:“父皇处置公允,儿臣遵旨!”
太后、长泰,都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怕周皇后,若不是他是周皇后亲生之子,看这模样只怕要怀疑周皇后亏待了他。却见周皇后一身常服,显然是知道消息后连衣服也没换就匆忙坐了步辇过来,进殿后,却还惦记着仪容端庄的给太后、长泰分别见礼,又对欲给她行礼的人匆忙道了个“免”字,这才急急道:“母后、陛下,甘沛……”
周皇后抬眼看到甘沛好好的靠在太后身边,这才松了口气,接下来的话也变成了:“甘沛是不是又惹事了?”
“母后……”甘沛拖长声调欲撒娇混过去,周皇后却转过脸去开始请罪:“都是臣媳教导无方,还请母后责罚!”
太后对皇孙们一向就要纵容许多,只是淡淡对甘沛道:“你做错了事,却连累你母后巴巴赶来告罪,一路上还担心着你,瞧着钗环都不齐……你天天儿靠在你父皇你母后怀里撒娇,跟着上书房的老师读书,也哄着哀家说要做个孝顺的皇子,天可怜见,可就是这么孝顺你母后的么?”
甘沛原本眼珠滴溜溜转着想着托词,被太后这么一说却脸色一变,甘霖见状,惟恐幼弟应对失当,连忙上前打圆场:“皇祖母教训的是,此事与母后无关,却是孙儿未能尽长兄之责,未及时提点弟弟,甘沛年纪尚小,许多道理不能明白,孙儿以后一定好生提醒弟弟,再不使皇祖母、并父皇母后操心!”
太子一向谦恭有礼、敏而好学,太后与长泰自是要给他面子,太后听了便不再做声,长泰也是顺着甘霖的话训斥几句,便让白白惊吓一场的周皇后带甘沛回未央宫开始禁足。
接着太后留了长泰用膳,吩咐其他人自便,苏如绘便与丹朱郡主一起告退出来。丹朱郡主悄悄对苏如绘道:“姐姐刚才是从东北角那桃林里来的么?”
“是呢,郡主怎么知道的?”苏如绘好奇的问道,说着低头嗅了嗅衣裳,发觉在林中待的时间不长,并未染上桃花盛开的甜香,丹朱郡主嘻嘻一笑,踮起脚来,伸手从她鬓发上拈下一瓣粉红色的桃瓣,笑着道:“喏,这不是告诉丹朱了么?”
“郡主也去过那里么?”苏如绘这才明白过来,笑着接过花瓣随手捏进袖子里,道,“若不是亲自去看,还真不相信仁寿宫里居然会有那么一片桃林,云蒸霞蔚,比起上林苑的杏林却是丝毫不让。”
丹朱郡主道:“是啊,丹朱听嬷嬷说过,那片桃林是敬肃太后时栽下的,据说敬肃太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