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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连城也未再提此事,而是转过头问苏家一个下人:“四小姐身体是不是不大好?”
“顾公子见谅,今儿早上夫人请了颜大夫来给小姐诊治,走时脸色确实不大好看,夫人刚才命人急急将侯爷、三位公子全部唤去小姐住处,吩咐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许打扰,才会冷落两位这么久。”能够在游光堂伺候的都不是蠢材,再说郑野郡夫人早就吩咐过要不露声色的将苏如绘病情传出去,这丫鬟便脆生生的道,“至于小姐到底如何,奴婢是游光堂的丫鬟,与后。院的使女却是分开的,因此并不知晓。”
所谓并不知晓,顾连城与甘然都只微微一哂,门阀的规矩许多地方甚至比皇宫更为森严,这些丫鬟说的话,多半是主人让她说的,至于她说不知道的,也许是主人不让说,也许是真的不知道。不过照她所言,大夫是早上请的,苏家一家人却议论到了现在……难道苏如绘真的……
顾连城毕竟是苏如绘的师兄,这几年因着定国公家有意招他为婿的缘故,武德侯府没少变着法子替两边搭桥,对武德侯府也是熟悉了,又是奉薛女史之命来探望,名正言顺,自然要随意得多,想到这里,他放下茶盏起身道:“那我进后院看看。”
大雍风气并不严苛,虽有男女之防的避讳,春秋之日,贵族少女出游者也比比皆是,只需蒙上轻纱便是。因此顾连城此刻这话倒不算突兀,那丫鬟听了,略一思索,便道:“顾公子且少待,奴婢去寻个能去后院的奴仆来替您带路?”
她话说的好听,其实却是遣人飞去后院打听能不能让顾连城过去,因定国公家对顾连城打的主意武德侯府十分清楚,所以对顾连城格外不一样,这丫鬟倒是伶俐,并不直接拒绝以免伤了顾连城的颜面,只打着找人替顾连城带路的幌子去请示,若苏岩那里说不能带他入内,她自然再想办法拒绝。
顾连城是正人君子,却没想到这许多,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闻言还是坐了下去等待,好在那丫鬟下去没多久,堂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只见苏万海匆忙的换了官服进来,先向首座的楚王甘然行礼,而顾连城避在一旁也向苏万海行礼、并与苏如铁、苏如峻彼此见礼。
“侯爷折煞小王了。”甘然虚扶一把,竟也还了个半礼,这让苏万海颇为惊讶,几人寒暄着重新入座,因甘然身份最高,因此他一直坐着首座,原本苏家人没来,顾连城在苏岩的拜托下硬着头皮坐了主人的位置替苏家招呼甘然,这会自然让到下面来,由苏万海这个真正的主人作陪。
苏万海对顾连城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劳烦士珍了。”
“世伯客气!”顾连城这几年和武德侯府关系不错,加上薛女史的缘故,笑着拱了拱手,倒也没怎么客套。
苏万海应酬了一句顾连城,便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甘然身上,这也难怪,顾连城和武德侯府已经很熟悉了,但楚王却是第一次登门……确切的说,这是苏家第一次接待长泰的皇子,毕竟长泰膝下嫡长子甘霖也才束发一年。
“不知殿下驾到,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恕罪。”这种套话照例说上一遍,甘然再向苏万海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大度,苏万海便直截了当的问道:“殿下所来为何?”他心里其实在暗骂苏岩不懂得办事,怠慢楚王也几罢了,反正青州苏氏的门第偶尔傲慢一点也没什么,问题是如今朝中暗流汹涌,别看太子是正统,因着周后前几年失了独掌后宫之权,而霍妃一直盛宠、沈妃母子俱得太后欢心……尤其是六年前西凉沈氏的沈准入朝,短短几年就做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甘然今天在武德侯府待了这么久,传出去天知道外面怎么想,恐怕宫里还以为自己与甘然一见如故深谈良久呢!
“府上四小姐昨儿出宫,据说是因怀真郡主之故才一病不起,郡主也算孤的表妹,这次进宫也是母妃传召之故,因此母妃听闻四小姐病重,甚是歉疚,本该派嬷嬷前来,但身边得力的念心嬷嬷忽然病倒,便遣了孤来探视——四小姐究竟怎样了?”甘然淡淡一笑道。
他这番刚说完苏如铁和苏如峻立刻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色:怎么楚王与宁王府有仇还是怎的,专门来帮忙的吗?
原本苏如绘自服沉疴散与安氏联手诬陷怀真郡主,到底被太后拦了下来只是训斥了一番,而且若不是怀真郡主气恼之下出言不逊,太后可是准备就用擅闯玉堂殿的罪名教训几句就算了的,即使如此太后到底也没说怀真害了苏如绘。
不过甘然这么一说,因怀真郡主之故?霍贵妃都承认了,怀真郡主谋害门阀嫡女的罪名差不多就可以说是定下来了。
一时间厅中除了顾连城和甘然外都在飞快的思索着甘然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借此事来向武德侯表示善意?还是宁王府得罪了霍贵妃?可是这又怎么可能?端木氏又不是傻子,太后那么不待见霍氏,霍氏还不是好好的做着她的贵妃,长泰对霍氏宠到这个地步,谁会没事去得罪这一位。
再说太后虽然不待见霍氏,但对太师一直都非常礼遇……
苏万海眼睛微微一眯,叹了口气道:“劳烦贵妃娘娘和楚王殿下了,小女这回病得很有些凶险,今儿早上夫人请了帝都最有名的颜大夫来看过,道是十分棘手,方才正是在内商议此事,才耽搁了殿下与顾公子许多时间。”
甘然和顾连城自然连声说无妨或不敢。
“既然如此,何不请太医来看?”甘然心里究竟是有点着急,不过他打着霍贵妃的幌子来已经足以引人侧目了,再表现得急切就更不像样子,到那时候霍氏或者可以为他摆平长泰,不过太后……
“殿下,太医领朝廷俸禄,乃是专门为天家与朝廷肱骨诊治的,臣的女儿是什么身份?从前在宫里是太后怜恤,如今既然出了宫,若还是要劳烦太医们,岂不是太不懂规矩了。”苏万海连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开什么玩笑?太医?听了郑野郡夫人说苏如绘早在几年前就开始被人下忧来鹤起,苏万海恨不得亲手将余太奇给掐死,将其他太医也全部杀了!要不是这些太医联手欺瞒,苏如绘这几年又不是没请过平安脉,怎么从来都没人告诉过她?!
宫里这些太医现在苏家说什么都不肯相信了,他们宁愿相信那个很有几分傲气的颜大夫!至少此人一把脉就断出了忧来鹤,且说中了苏如绘素日许多自己都没注意过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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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兄弟
甘然在武德侯府和苏万海蘑菇了整整一个时辰,中间一会说这个一会说那个,除了探病就是请教一些军事上的问题,这么纠缠到后来看看天色苏万海不得不留饭时,他却似乎反应了过来,笑着与顾连城一起告辞了。
因嘉木宫已处前朝,所以甘然出入倒比从前方便了许多,他踏进嘉木宫自己住的佩兰殿,却见迎面伺候他的贴身内监福德上来,小声禀告道:“殿下,三殿下已经等您一天了。”
“三弟来了?”甘然本来满腹心事,听到甘棠来了也十分惊讶,快步跟着他进了偏厅,果然见里面的角落点了盏灯,大部分地方都有点儿影影幢幢,但甘然还是认出了甘棠的身影,正坐在中间一张椅子上发呆。
甘然不由怒道:“知道三殿下在这里为什么连灯都不多点几盏?难不成六尚缺了你们东西不成!”
“二哥,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吩咐不要多点灯的,看着厌烦。”福德还没请罪,甘棠倒先说话了,听他这么说,甘然也没再多话,挥手让福德退下,因甘棠说看到灯多心烦,便就着晦明的光线到他面前坐下,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今儿又被父皇训斥了一番,心里不痛快,本想来寻你说一说,却没想到你竟跑了出去。”甘棠似有些恹恹的道,他这个模样后宫里是再难想得到的,谁不晓得三殿下自幼顽劣,而且这么多年来被长泰训斥都已经成了惯例了,左右他也不是储君,封国虽然大部分事情都有藩王自己做主,可是朝廷也会派下监察之人……怕是沈淑妃也想不到,自己这看似根本不在乎学业与长泰印象的儿子竟会因长泰一番训斥如此难受。
但甘然却十分了然,叹了口气道:“皇祖母已经露了口风要让你就藩,又何必再演下去?”
“要演的,正因为皇祖母露了这个口风,更要演好了,否则即使我将来就了藩,未央宫也不会放过我母妃。”甘棠无声惨笑道,“二哥你说这是凭什么?一般都是父皇骨血,那周后若不是皇祖母做主让她做了正宫又算个什么东西,所谓清流不过是一帮道貌岸然的货色而已!我母妃以西凉沈氏嫡女的身份在宫里苦苦熬了这许多年……呵!”
甘棠说的咬牙切齿,甘然却冷静的道:“三弟,你冲动了。”
“我不能不冲动!我忍了这么多年实在有点受不了了!”甘棠闭上眼睛冷冷的说道,“论功课咱们两个谁会比东宫差?若不是我们的母妃一个劲的压着,周后有什么脸面来嘲笑你我不如甘霖!?”
甘然略一思索:“今天父皇说你什么了?”
被他这么一问甘棠顿时泄了气,半晌才道:“今儿你逃学没来,父皇忽然去了上书房检查功课,考了我一篇策论,我随意答了几句,父皇便说我比他的好太子这个年纪差得太远了,哼,有顾连城那种伴读,太子交上来的功课又能差到哪里去?”
“就这么一番话你不会气成这样,好好的说出来吧。”甘然头也不抬道,“咱们两个这么多年,虽然母妃们彼此防着一手,可你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西福宫与永信宫一直以来都没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说霍、沈两妃颇有段时间不大和睦,之前苏如绘刚进宫的时候,太后因甘然独自徘徊荷池畔之事训斥霍妃,若不是甘棠递眼色,沈妃甚至连个情都不想求。
但甘然与甘棠私下关系却十分要好,听甘然这么一劝甘棠到底悻悻的把话说了出来:“父皇道,我这样子怕是以后连贤王都做不成,可莫要像赵王一样就藩不几年就被召回帝都问罪!”
“这种话,这几年听得还不够多么?”甘然听了眉毛都没动一下淡淡的说道。
“听得多,但父皇亲口说的还是第一次听到……”甘棠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你今儿逃学,父皇要你明日亲自去宣明宫请罪,还有,你去了什么地方?”
甘然淡淡道:“没去哪里,不过出去随便转了转。”
甘棠这会自己心情也不好,倒没追问下去,又发泄了几句,这才告辞回自己住的泽惠殿去。
等他走了甘然脸上才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他今天去武德侯府本来是打算找个机会单独问一问苏如绘有关太子孺子之事,但别说问,连苏家后院都未曾踏入。从苏万海等人的眼睛里他能够发现对方的提防,问题是自己身为皇子害死苏如绘有什么好处……嗯?他们提防皇子,难道是在宫里苏氏着了暗手?
想到这里甘然眉宇之间的忧色又加深了许多,昨日霍贵妃的话仿佛在耳畔响起:“……这是太后的意思!”
从小甘然就被教导着对自己皇祖母的敬畏,他还记得自己懵懂时霍贵妃把自己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教导自己在皇祖母面前应注意什么,又是如何哭着让自己敛起课业上的锋芒……有一段时间,甘然知道自己并非霍贵妃亲生后,一度怀疑这是养母故意想疏远自己与皇祖母之间的关系,毕竟太后对除了甘美以外的皇孙都那么亲切和气。
一直到……甘然揉了揉额角,薄唇勾起一丝讥嘲的笑容:嘉懿太后……她首先是太后,然后,才是祖母!
难道一辈子,都要按着这个祖母的计划走么?
甘然茫然的坐在甘棠离开后的黑暗里,屋角的灯早已燃尽了,黑暗之中,年少的楚王静静的思索着自己以后的道路……
甘然并不知道,自己自认为很失败的这次拜访,却在武德侯府掀起了轩然大波。
“太子乃是正统,而且今上膝下如今的所有皇子里,就属太子课业最好,文武双全,每每被太师称赞,夺储之事不可为,霍贵妃不得太后欢心,能够在西福宫住这么多年,还一直抚养着二皇子,并且二皇子的封地楚国富饶丰美,显然不是愚蠢之人,楚王今日应该确实为探病而来,他不是提了好几次要见妹妹吗?”苏如锋虽然说回枫瑟居,但他那跳脱的性子知道前面来了客人如何忍得住?因此在枫瑟居打了个转又悄悄溜到了前面偷听。
这回苏家再次关起门来议事,他便迫不及待的跳起来嚷嚷着道。
“三弟,你不懂,楚王刚才说他是奉贵妃娘娘之命,替怀真郡主来赔罪。”苏如铁缓缓道,“这等于是帮着咱们家落实怀真郡主的罪名!你敢说他没别的心思?”
“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