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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如绘与周意儿都是心下一凛,虽然说贤妃身份高于她们两个,但是将朝中大员之女养在膝下,这在历朝历代可都是太后与皇后才有的权力。就算之前有过皇贵妃、贵妃抚养权臣之女,那也是在中宫空虚、以妃位代摄后宫的情况下。
显然顾贤妃在太后眼中地位不同寻常。
周皇后也有些惊讶,正要说什么,太后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关系,连忙道:“哀家的意思是,让如绘常去明光宫探望一下贤妃,以舒其怀。住自然还是住鹿鸣台。”
这样就不是养在贤妃膝下,而是奉太后之命时常去宽慰贤妃。
苏如绘暗中松了口气,先不说历朝历代从来没有太后、中宫健在,而权贵之女养于妃子膝下的,就算开了这个例子,太后怜悯贤妃,她苏如绘可还要过日子的。
养在仁寿宫与养在明光宫,以后长大的身份天差地别。苏如绘虽然年幼,苏万海虽然只有她一个女儿,但苏家族亲相聚时,她却是看到那些庶出的旁支姊妹衣着打扮、谈吐,明显不及嫡出,更不必说以后婚配。
再说贤妃也就得太后另眼看待些,论到宠爱还不及霍贵妃!贤妃又没有特别出色的儿子,养在她膝下根本没有什么好处,却要落个出身不正的名声。苏如绘知道,贤妃虽然也被称为娘娘,毕竟是个妾。
而太后如果真的一时兴起,要从仁寿宫的三女里指一个去养在贤妃膝下,那这个人多半是自己。霍清瀣被太后看得如珠如宝,那是肯定不会放出去的;周意儿虽然看似与自己一样不怎么受太后疼爱,但是有周皇后在,像这种差事也绝轮不到她。
剩下的,只有苏如绘。
周皇后听太后补充了一句,也明显舒了口气,连忙道:“臣妾省得,不如臣妾现在就带这孩子一起去明光宫?”
“也好。”太后颔首。
苏如绘行了个礼:“如绘遵太后、皇后懿旨!”
第十四章 明光宫
明光宫在皇城西侧,整座宫殿,都掩映在一片浓绿浅翠之中,反而花卉见的不多。虽说此刻是深秋,但宫中常见的菊花却也没有一株,只余一片草木清香袅袅环绕。
苏如绘在宫门前下了轿子,好奇的看了眼周围。
周皇后也从后辇中被柳嬷嬷扶着走了下来,见状抿嘴浅笑道:“如绘,跟本宫进去吧。”
顾贤妃身份不及皇后,加上又在病中,所以无须等待,苏如绘跟着周皇后缓步而入,这座明光宫中草木繁多,看得出顾贤妃是非常喜欢这种藤萝葳蕤的场景。
不过藤萝再葳蕤,草木清气再多,也掩盖不住宫中飘着的浓郁药味。
踏进内室,已经有内侍走在前面去告知顾贤妃了,因此她们看到的就是顾贤妃半躺在床上的娇弱模样。
“妹妹怎么起来了?”周皇后见状,连忙上前几步,责备道,“本宫是奉太后之命前来劝解贤妃妹妹的,太后也正希望贤妃快些好起来,你们这起子奴才怎么还让贤妃起身?若是累着贤妃,你们可担待得起!”内室的侍从连忙跪下请罪。
顾贤妃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细声细气道:“太后与姐姐的恩典沁如都知道,只是整天躺着其实也气闷,姐姐快别怪他们了。”
周皇后这才瞪了眼众人,道了起身,亲自走到顾贤妃床边扶住她手臂,怜爱的嗔道:“气闷归气闷,可是太医说了,你现在不宜行动,还是暂且忍耐,等身体好了些再说吧。”
“姐姐……”顾贤妃正要说什么,忽然眼睛大张,吃惊的看着内室门口,失声道,“乐安!”
正在行礼的苏如绘吓了一跳,强忍惊讶道:“臣女苏如绘,给贤妃娘娘请安,贤妃娘娘万福!”
“苏如绘?你过来让我看看!快!”顾贤妃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顿时挣扎起来。
慌得周皇后一把按住她,飞快道:“妹妹不要急,苏如绘正是奉太后之命来陪伴与你的——如绘,还不上前来?”
苏如绘疑惑的走到顾贤妃面前,发现眼前这苍白病弱的妃子直直的盯着自己,眼神绝不似作伪,何况顾贤妃又何必在她面前做这场戏?难道自己长的真的很像乐安公主?可是从她进宫以来根本没人这么说过啊。
而且乐安公主虽然是贤妃生的,却是太后养大的,也没见太后提过这件事情?
她正在胡思乱想,却见顾贤妃伸出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抚过苏如绘的面庞,叹道:“近点看,其实不像,可是刚才站在门口,被旁边一株珊瑚树挡了光,半明半暗,活脱脱就是我的乐安回来了!”
内室众人包括周皇后皆是黯然叹息,苏如绘却是好生忍耐才没有打个激灵,乐安回来了?莫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顾贤妃可是说了自己和乐安不像的。
顾贤妃拉着苏如绘恋恋不舍的看了半晌,才对皇后感激道:“多谢姐姐。”
“你喜欢这孩子就好,也是太后瞧你整日忧思过度,所以从这次入宫的孩子里挑了这个来陪你说说话,本宫可不敢居功。”周皇后微笑道,有意无意扫了眼苏如绘。
苏如绘暗暗感激皇后,看顾贤妃这个样子,万一接下来要把她留在明光宫,虽然说于礼不合,但是敲她这病怏怏的模样,加上太后又很怜恤她,皇后也不好回绝。而苏如绘自己更没有说不的立场。
周皇后点明苏如绘是这次入宫陪侍太后、皇后的人之一,而且还是太后身边的,并且只是来陪她说说话,顾贤妃应该不会提出过分要求了。
果然顾贤妃目光微黯,但很快如常,笑道:“还请姐姐替妹妹谢谢太后!”
“太后一向疼爱妹妹,妹妹可要振作些,莫让太后替你伤心。”周皇后殷勤叮嘱,又看了眼苏如绘,“本宫瞧你与这孩子还算投缘,不如就让你与她多待一会吧。如绘,本宫会留下小轿在宫外等你,贤妃体弱,不要太耽误了!”
“皇后娘娘放心,如绘省的。”苏如绘欠了欠身,周皇后又问候几句贤妃的身体、用药,便告辞而去。
等周皇后离开之后,顾贤妃握着苏如绘的手,絮絮叨叨的问着她的年纪喜好,眼神变幻不定。苏如绘知道这位贤妃原本身体很好,正是为了生乐安公主才落了病根,一直娇怯怯的,后来乐安公主夭折,便干脆一病不起,也不忍拂了她的意思,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本性,于是照着太后、皇后面前准备的答案说了。
顾贤妃听罢,沉默片刻,忽然失笑道:“你和本宫的乐安,倒不是太像。乐安她虽是公主,却一向喜刀弄枪,听到习字写诗就头疼无比,最最顽皮不过,也亏了宫里就她一个公主,又是太后亲自抚养,大家都宠着她,否则,恐怕早就被几大板子打下去了!”
她轻声细语说着自己的女儿,却不知道一旁苏如绘对乐安公主大起知音之感。其实苏如绘哪里对诗词有什么兴趣,她出身将门,父亲与三个哥哥就算看书,看的也全是兵法谋略,就是母亲安夫人,亦不是伤春悲秋的人物。
在这种环境里长大,苏如绘和乐安也没什么两样,听到吟诗作对就想装作晕过去。但是有什么办法,从当初接到宫中旨意起,苏如绘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按着自己的意思过了。
宫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太后与皇后,都是喜文的主儿,皇后没进宫之前还是颇负盛名的才女。想在宫里过的好,再不喜欢诗词,还不是得急急请了薛紫暗教导?
想到这里,苏如绘倒是对乐安公主的夭折有些惋惜。
顾贤妃自从女儿去后,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眼睛里也多了一丝神采,明光宫的人对太后和苏如绘都十分感激。
苏如绘谨记皇后的叮嘱,生怕顾贤妃说话太多又累得病更重了,所以找到个空子就要告辞。哪知顾贤妃闷了多日,说说话反而精神好了许多,硬是留着她用了晚膳才放人,走时更让贴身宫女绿衣亲自送到宫门口。
绿衣服侍着苏如绘坐进轿子,殷切道:“苏小姐,明儿若太后那里有空,还请您再来!”
苏如绘抿唇点头:“好!”
太后那里当然会有空。
而且,苏如绘觉得,陪病人比起做背景来,显然前者更舒服一点。
在仁寿宫里被冷落了这么久,难得一个顾贤妃这么喜欢自己……人啊,就是要比较出来的。要是放在她没进宫的时候,恐怕心里早就对顾贤妃的唠叨敬而远之,从今以后都找着借口再也不踏进明光宫一步了。
苏如绘坐在轿中,感慨万分。
第十五章 落井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如绘每天给太后请完安,就坐着软轿到明光宫陪伴顾贤妃。而顾贤妃的身体,也一天天的好转起来,消息经过周皇后传到太后、长泰那里,两人都认为苏如绘功劳不小,因此都给了她一份赏赐。
宫中赏赐,无非是首饰衣料,苏如绘在家时大部分首饰都是御赐,因此也不稀罕。倒是衣料之中,看到了几幅织云绸,颇为喜欢。
上次陪太后去望金阁时,太后曾说过齐云嬷嬷的刺绣之术冠绝帝都,本来说好她和周意儿谁的诗作更好,齐云就替谁制一身绣衣。结果后来因为长泰帝忽然驾临,提到乐安公主之事扫了兴致,于是此事也随之搁浅。
齐云嬷嬷的刺绣之术苏如绘这几天倒有幸看到一次,虽然只是一块帕子,然而确实栩栩如生、精妙无双,让苏如绘颇为羡慕。可是她知道齐云嬷嬷那是太后身边最亲近之人,从太后早年入宫开始,陪着太后走过垂帘那段艰苦岁月过来的,别说她苏如绘,就是皇后想让她替自己做身衣服还得掂量掂量。
因此苏如绘对着这些织云绸倒是有些遗憾,她想这种衣料如此轻柔,若是做成春裳必定飘逸柔美。只是这么珍贵的料子随便交给尚服局去做,似乎有些可惜了。
虽然说尚服局是专为宫中制衣的,太后、皇后及众妃的衣服大多都出自此处,但是尚服局也替宫女裁衣呢。苏如绘现在的身份说的好听是入宫陪侍,说难听一点,她们这五人在宫里连个品级都没有,只是看各自受到的宠爱过日子。
苏如绘不算被厌弃,但也绝对称不上受宠。除了顾贤妃因为思念乐安公主,待她十分亲近之外,太后与皇后都是淡淡的。像这种情况下,尚服局可未必能用多少心。
苏如绘认真想了会,将料子先收拾起来,又取了首饰里精美的几件,吩咐秀婉去分别送给周意儿与霍清瀣。倒不是她小气织云绸,而是这织云绸大概真的珍贵,这次赏赐下来也就够她自己做一身衣服,分出去却太小家子气了,因此干脆全部留下。
秀婉出去后,苏如绘看了看天色,估计太后应该还未安置,便自己换了身装束,鹅黄襦裙,粉色半臂,挽的却是双螺髻,髻上束着一对金环,环上缀着一只只指甲大小的金铃铛,随她步履发出悦耳的声音。这一对金环名叫响步环,是太后这次赏赐里的。
苏如绘特意将它戴上,是为了去德泰殿里谢恩。她刚刚走下鹿鸣台,猛然身旁的菊海之中钻出一个人来,步子很冲,差点儿撞在她身上。
“二殿下!”苏如绘看清这人顿时微微皱眉,经过甘棠之后,她对长泰帝膝下的皇子实在有点敬而远之的打算,哪里知道今天偏偏又遇见了一位。
“咦,是你?”甘然穿着一件紫色皇子袍,头发间、衣服上,到处都沾满了草叶,许多地方还湿漉漉的,看起来颇为狼狈,不过他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苏如绘,露齿笑道,“你怎么在这里?”
“臣女就住在上面的鹿鸣台,殿下这是怎么了?”苏如绘怀疑的打量着他,看这个样子……这位二皇子怎么像是掉进水池里一样?
甘然左右看看,没看到其他人,立刻凑近苏如绘,压低声音道:“喂,你帮我个忙好么?”
“殿下有什么吩咐?臣女自当尽力!”苏如绘口上答应的飞快,心中却是警铃大作,没办法,那位三殿下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你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是吧,带我去待会,花丛里冷死了!”甘然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嘴唇也似乎有些发青。
苏如绘这才注意到他外袍看似湿了几块,却分明有拧过的痕迹,里面的衣服还在往下滴水,这么会工夫就在甘然脚下形成一个水圈,顿时吓了一跳:“殿下这是怎么了?如今可是深秋,您不会……”苏如绘飞快的想了一下,鹿鸣台附近似乎没有池塘之类的地方,二皇子身上哪来这么多水?
“唉,你想冻死本殿下么?快带我去!”甘然催促道。
苏如绘看着他在秋风里颤抖的模样,不敢多说,连忙转身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小院。
进了屋子,甘然的脸色顿时好了很多。苏如绘却忙不迭的冲进内室翻箱倒柜,甘然跟在她身后好奇道:“你找什么?”
“给殿下找件换的衣服。”苏如绘头也不抬道,“如今是深秋,殿下吹了那么久的冷风,如果不赶紧把湿衣换下,会生病的。”
甘然一向顽皮惯了,倒是不以为然:“没事没事,刚才外面风吹着倒是挺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