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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没人知道,是不是有那么一个谁,站在注定的某个方向,等待某一刻的相遇。
烈酒兑了水滋味会变淡,烈酒浇上烈火会烧得漫天艳红。
或许是彼此脾性相投,或许是只因对方是难遇的绝世对手,或许是同样不屑于天界行事凡人琐碎的执拗孤傲,或许仅仅是,彼此都孤独了太久太久。
任你是人是魔。都逃不过。
如果连天罚都不惧,那还有什么可为之踟蹰不前,就这样走下去,也无妨。
半盏茶的时间悄然流逝,二人脚下云气水雾依旧浓郁的犹如实质,并不轻飘的白色氤氲连绵,却已经有沉沉的暗绿隐约蔓延,玄霄的目力自然不为此所挡,凝神瞧去,便轻易看出这是一座山的顶峰处,陡峭侧峰几乎直上直下,宛如刀削斧砍,有大片浓密的树林覆盖其上,呈现出厚重的苍翠。
“应该便是此地了。”重楼先开了口,下一刻便止住去势,折身返下。玄霄紧跟其后,白衣鼓荡在风中如同大鸟双翅,扑棱不停。
两人灵力高绝,即便是如此急速的下落,也无声无息。重楼先踏上地面,不知为何却皱起眉头,沉声道,“慢着。”
他话音未落,玄霄身形顿止在离地一寸的悬空中,“何事?”
“地面有异,有极阴寒的气息透出,很是古怪,须得小心。”
玄霄轻轻落下,双脚并未直接碰触到地面,仿佛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般悬空而行,如此这般,他便与重楼几乎同高了,玄霄侧眸望去,眼中莫名神色一闪即逝。
阴寒气
息对重楼其实完全无碍,只是与玄霄的极阳体质相冲。换做以往,玄霄自然是不需在意,只是如今失了羲和,旧伤也未痊愈,体内阳气不足,是以……
“多谢。”
半晌,重楼听到侧后方低声回应,不禁轻撇嘴角,仿佛是在什么事上扳回一局般,突然间心情好了起来。
浓绿的枝叶悬在头顶,交织如网,遮住了任何企图射进的光线,铺天盖地。
重楼与玄霄身量很高,不时就要被枝叶拂过,那叶子却在碰到他们的前一刹那被无形的护罩弹开,那枝叶无法接近有护身罡气的二人,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只是弹的开枝叶,却避不了潮湿至极的空气。弥漫着植物腐烂的气息,却没有任何鸟虫鸣叫,接近死亡的颤抖冰冷蔓延无边,脚下泥土松软得简直成了泥潭沼泽,稍不留神就会陷入,地面起伏不定凹凸不平,崎岖不堪。
这般走了没几步,便能感到四周乃至脚下无一不阴寒无比,甚至比之望舒寒气更甚,更透着一种前所未见的邪异神秘,重楼皱眉思忖,以他之能,竟也看不出这寒气来源。
正自揣测间,忽然有暗紫色光芒瞬息闪过,继而大雾迅速弥漫,充塞了整个树林。本就阴暗的空间更加森冷,吹旋的仿佛是冰冻了千年的风息,呼出的气都要刹那结成冰晶。
重楼凛神,想着没有掉以轻心果然是对,这地方当真古怪的紧,自己身为魔尊,天下六界未必处处去过,却也不曾听说有哪个地方如此森冷冰寒,又妖异无比。
他刚刚试图运起体内魔力,却看到那紫光再次出现,猛然大盛,瞬间湮没一切。
重楼大惊,他从未想过以己之能也会有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便被卷入未知结界的一天。
玄霄自从踏进这林子起便觉自身有些不对,在那阴寒中仿佛有极微弱却又真实存在的炎阳之息隐藏波动,内蕴之力竟如无底深洞般没有尽头,仔细探去,又倏忽不见。
此种异象定与那凤潜池有关,与其现在费心探究,不如待找到凤潜池后再做定论。只是尚未踏出一步,他只觉呼吸一窒,脑中白光大闪,眼前眩晕昏黑,已是失了清醒意识。
两人身形双双没入雾气中,没人看到幽幽于半空浮出的文字,浑厚古朴,复杂难辨,竟是极罕见的古体字,泛着金紫微光,又同时神秘得仿佛带着某种吸人魂魄的魔魅感,矛盾的错觉令人难以自持。
禁空法阵。
禁万物于虚空,乃是真实。遇实乃虚,以虚应实。
所谓禁空法阵,虽并不为世人所知,却是可称得世天下第一难破
之阵了。
极弱者入此法阵,浑然不觉间即可走出,然极强者一旦进入,则法阵会随之变为世间极强之阵,绝难破除。
简言之便是法阵会随着闯阵者的灵力高低而变幻不定,无任何先例可供参想,以入阵者为枢轴,所遇亦各不相同,或受困于幻象,或遭遇刀山火海,或与强敌拼斗,是以可谓无敌无解于天下。
只是此阵为上古时未知之神所创,繁杂不堪,所设地点也是条件严苛罕见,所需维持法阵的灵力更是高绝,以是渐渐便失传于世,再无人知道,谁料想今日竟会在此等蛮荒之地出现。
这倒也说明,无祀山中必有不寻常的灵力之源存在,或许便是那凤潜池。
锻魔曾说,欲寻羿落石,必得先到凤潜池,如此说来,此行是定然不会空手而归,只是……
此法阵乃是遇强则更强,而重楼玄霄皆属独步当世一类人物,却是不知会遇到何等难题了。
冰寒之气纵横,人影与紫光同时消失,唯有浓密枝叶无风自动,偌大的林间只有叶与叶的沙沙摩擦声,寂静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投影。空气如同凝结成了无形的厚重,粘稠冰冷,令人窒息。
不知何时雾气便已消失,渐渐露出与无祀山头绝不相符的情景环境。
竟是数百年前的琼华山道。风雪早止,有人茕茕而行。
玄霄习惯性的抚上袖中羲和,感受那熟悉的滚烫,复又继续行走。道旁垂下的青枝擦过他的侧脸,柔和了些许冷峻的线条。
曲曲折折的山路,一眼并望不到头,似是很长,却又在顷刻之间便能走完,可知这世间最能欺骗人的,其一定是这看尽人事的双眼。
“师兄!我回来啦!”拖长的后音带着独特的糯软,一听便知是被江南的水汽晕染成了这般缠缠绵绵。玄霄没有回头,只是停下疾走的脚步,安静等待那人的追赶。
他知道今日云天青下了山去,也知道这人是必定要趁机买上许多杂物回来,自然是有带给其他师兄弟师姐妹们,却大半是为了自己这个正经规矩一心修炼的古板师兄,而那些吃喝穿用,皆是修仙之人不需又扰人耳目的俗物。
但玄霄并不想板脸去训斥,虽然他决不愿承认是因为云天青那张堆满了可恶谄媚笑容的脸。
“师兄,你笑起来真好看,却为何总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总是这么笑嘻嘻又死皮赖脸的缠着玄霄,而后者除了甩袖离开来表达内心不满,其实才是无措而笨拙的些微不知如何应对的微微温暖。而此时,往往有一个纤细静雅的身影立在
一旁,墨黑的眼眸沉沉又秋水为神,明明是冷漠的蹙眉,却带出了隐秘的羞涩关怀。宛如凤凰花般的少女,纵然脸颊总是苍白,却也有晕红的某个瞬间,为谁,为谁而情动,双剑低吟如唱。
其实不是不知道,从来也只有这么一个人罢,也或许,还有一个,这样说,其实自己也算得……
玄霄想到这里,心头泛起微弱又柔软的罕有情绪,不由侧了身子向后看去,等待那人大喘着气赶到自己身边。
“师兄……”玄霄回头。
没有一如既往的轻轻拍在肩头温暖触感,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记蕴含了极大灵力的掌风,狠狠击出断骨裂肤之声。
玄霄捂住肩膀,指间溢出鲜红,踉跄着向后跌去,三分不解三分愤怒四分无措,他抬头去看,仰起的视线中是被光打下的强烈映像,云天青仿佛放大了的笑容清晰如画,他苦笑着说,师兄,对不起。
对不起,你要飞升,你要屠杀,你入魔了,我要带夙玉走。
他背后是低垂漆黑眉眼的娇小少女,沉默着回转身子。如同瞬间的雷闪刺瞎了双目,黑白交错中只余下两个渐渐模糊身影,远去,远去。消失,消失。
玄霄茫然的抬起撑在地上的手,看掌心被细碎石子硌出的红痕,深入肌理,如同刀刻。
飞升,屠杀,入魔。他低声念叨。
背叛,逃离,放弃。他攥紧手心。
吵吵嚷嚷,闹哄哄的令人厌烦,那些字眼不停被重复,那么大声像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本派要飞升飞升飞升你是天才你是至阳命格是唯一希望师兄以后我们一起看凤凰花师兄我要走了玄霄你已入魔是□控的变化你思绪紊乱失控你逆天而行大笑大笑大笑难道你不知道你的命是我的你无药可救了打入东海东海东海东海东海最深处……
主人,吾永世只追随您……是谁,是谁不得解脱……
无数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不停被重复,强调着什么,意味着什么。
早已被忘却的,原来只是以为被忘却,它在那里,从未走开,像是化成了不停在周身穿梭飞旋的利刃,割破了时空,剖开了灵魂。
你可后悔?
我没有错。
但,你可曾想过,如果……
带着冰冷水汽的青石小道向着山后蜿蜒,同着四周伸长的树木枝干一般渐渐扭曲,轮廓宛如潜在水底波动摇晃,模糊中消失不见。
嘈杂声音平息,浓白雾气又起,将一切藏匿,玄霄恍恍惚惚,眼前昏暗无光,再度迷蒙了意识。
凛冽山风吹个不休,昆仑山一如既往的寒冷而冰冻如三尺青锋。
玄霄已然有青筋浮凸的双手停了掐算,唯有修长的指节可看出昨日依稀的俊秀挺拔。他雪白长眉微动,缓缓睁开双眼,望向飘渺的云海,眉目深深,厚重间是不改的一抹孤寒。
琼华熄了升仙之心后声势却慢慢壮大,渐渐便如日中天,派中近些年来也并无大事,他终得了空闲,潜心修炼,也偶尔会想,若是当年自己坚持了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
这样的思考其实可以看做是人在老去之时不可避免会出现的情况,拥有的未知愈来愈少,手里攥着的只剩回忆,激情早已冷却,灵魂积淀了太多,而再多的睿智也换不回一缕黑发,得失自在人心。
身处琼华掌门的位置已太多年,繁琐的杂事把某些一度以为极其重要的记忆磨灭到只剩淡淡的轮廓,模糊得仿佛是别人的故事。
玄霄依然保持着那个喜好,立于卷云台上观望,云来云去云卷云舒,大风呼啸,也吹不散他牢牢整齐束在发冠中的长发,纯白如同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却没有那般的晶莹,有的只是年华逝去的无奈,天下无人能出己右的深厚灵力修为弥补不了渐流逝的茁壮生命力,他的皱纹深刻如刀削,划出一道道岁月的沟壑。
他微微侧身,眼眸半开半合,神光内敛,正对着的方向若向下望去,便会看到繁丽的景象。娇艳秀美的凤凰花开开落落多少年,仍旧一如往昔,只是人不如花,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那两个人,早已散做了烟尘灰。
云天青,夙玉。玄霄想,自己便再活个几百年,也忘不掉这两个名字,若不是他们,自己或许已走上难测的不归路。
遥想当年,自己年少气盛,便如入了魔般执意要通过那般逆天的方法飞升成仙,师父长老也是毫无疑问的站在自己一边,妄想这样踩着遍地鲜血的屠杀之路便能举派飞升到那圣洁的九天之上,真是,执迷不悟。
好在最终自己还是被那两个人所说服,放弃那般荒谬办法,选择千古以来正统又稳妥的修仙之路,虽则如今仍旧未能窥得那仙宫面貌,但把琼华派发扬光大到如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辉煌,也可算得是前人所不及后人难超越的境界了。
只是夙玉因身体本就较弱,早年间又遭望舒寒气侵体,纵是后来经年调息也未能痊愈,终还是早早便逝去了。
云天青的性子洒脱,耐不得琼华诸多规矩束缚,飞升之事解决后便下了山,重回那逍遥自在的游荡生活去了。他下山前的最后一个眼神曾在玄霄记忆中留存了许久,当时那
般浓重,现在也不过只是如被水晕开的一滴墨汁。
是不是该满足了,虽然仍是没能飞升,但自己无疑已超过了太清的功绩,琼华派的壮大有目共睹,弟子如今已是遍布天下,人才济济,名声大有超越蜀山之势,派中能否出现修炼至白日飞升境地的弟子,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唯一的遗憾便是自己怕是无法亲眼见到了。
玄霄一挥衣袖,雪白长发在风中扬起,飘飘洒洒,寂寞如雪。他御起羲和,掠过长空,俯视众多弟子崇敬如望神一般的狂热面色,翻卷的衣袂沾着的是世间众人口口相传的飘渺仙迹。
虽然他的身侧,早就空无一人。
晃眼不知岁月走,玄霄安静盘膝坐于掌门房内的长榻上,感受着体内生命的渐渐流逝,极长白发环绕在竹榻上铺了一个满满的圆,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