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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仙流)霜叶红于二月花-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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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城区四通八达的横街窄巷,古香古色的宫殿、气势不凡的教堂,高耸入云的尖塔……
  这所有的一切,在流川眼里也许是音乐(有人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音乐是流动的建筑),在水泽一郎眼里也许是历史,于是各得其乐,各得其所。
  
  到了中午时分,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尽管水泽一郎走在流川前面,有意无意地为他开路,流川还是不得不和身边经过的人摩肩接踵。
  他开始觉得有些不耐烦,不由微微皱眉。
  
  水泽一郎一直插在裤袋里的右手伸了出来,指了指前面:“我有些渴了,流川,我们去喝杯咖啡吧。”
  流川点了点头。
  他们走进一家咖啡店要了一壶咖啡,坐在咖啡室里看人来人往。
  
  自19世纪初以来,瑞典一直没有卷入各种战争里,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因瑞典宣布为中立国,居民照常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斯德哥尔摩因此被人们称为“和平的城市”。
  
  望着眼前这些怡然自得的斯德哥尔摩人,流川不由想到了另一个著名的欧洲都市……巴黎。
  然而,即便是举世闻名的香榭丽舍大街,也没能逃过二战的劫难。
  
  不久前,流川曾去过一次巴黎,那些走在香榭丽舍大街上的巴黎人,在他们的言谈举止之间,已经不再有二战前的闲适优雅。
  巴黎也还未完全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
  从这一点上看,斯德哥尔摩和远离战争的纽约相似,与巴黎、重庆及上海则完全相反。
  
  水泽一郎坐在流川的对面,望着流川俊美的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游离的眼神,在他看来,是生活在别处的一种标准姿态。
  他想,流川或许从没有把整颗心带到这个城市来。
  
  那么,流川大部分的心都留在哪里了?
  虽然现在的流川和他近在咫尺,但流川和这北欧的秋天一样,总给他以一抹如烟似梦的不确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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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的最后一天,高头从南京飞到北平,准备亲自指挥东北的战役。
  他一到北平,只在圆恩寺行邸稍作休息,午后即在北平军统负责人河田和南烈、中统负责人牧和藤真等人的陪同下,到泽北的军部地图室研究战情。
  
  “‘革命’遇到的困难是长期的,但又不是不可战胜的。我料到8年后美苏必战,战争的结果是美国胜利,我们也胜利。”高头盯着地图上的东北看了良久,转过身来,环视了一下众人,一如往常神情严峻地说。
  在座的众人听了他的话,表情各异,但都默不作声。
  
  泽北心想,完了,这样说哪是打气,分明整个泄气。
  他印象里,高头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就是那时被逼得迁都重庆,也仍是一副“迟早能打回来”的踌躇满志。
  显然,现在的他对自己能否和中共抗衡已毫无信心,想以后靠美国人侥幸地获胜。
  
  前方战事未果,主帅自己先动摇了军心,还能有什么胜算?
  那么,眼前这场仗,还有什么好打的?
  这是泽北自弥生被暗杀之后,第二次对高头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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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牧、藤真、南烈、神和清田聚在一起喝酒。
  牧、藤真、南烈是于去年上半年先后被高头调到北平来的。
  
  也许是因为弥生被暗杀的第二天,泽北风尘仆仆地从上海赶到南京,生平第一次用质疑的口吻责问他,使得他开始对泽北起了疑心,怕他对自己不够忠诚,于是,陆续把自己认为是最得力的特工人员都派到了北平。
  这样,神和藤真、南烈他们又能常常见面了。
  
  清田觉得今天酒桌上的气氛有点沉闷甚至异样,于是说:“今天高头先生来北平,亲自指挥东北的战役,不是很好吗?你们怎么个个愁眉苦脸的?”
  南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对口无遮拦的清田素无好感,只因他是神的部下才容忍他。
  许多人都怕南烈,但不知清田是不是少了一根筋,他丝毫不惧南烈,立刻回敬了他一眼。
  
  神叹了口气,说:“因为你没有听到今天高头先生说的话。”
  “先生说什么了,把你们个个打击得像蔫了的黄瓜?”清田好奇地问。
  
  藤真耐心地解释说:“先生对辽沈战役能否打赢根本就没有信心,不仅如此,他甚至把党国的希望寄托在八年后的美苏大战上。谁知道八年后会怎么样?最关键的还是目前的国内战争吧。”
  
  “照这样下去,即使从华北抽调兵力到东北……”牧终于开了口。
  南烈接着他的话说:“也很难撑到11月。”
  
  清田吃惊地睁大眼睛:“不会吧?共军一个月就可以拿下整个东北?那样的话,我们华北岂不就……”
  他疑惑地看着神,神的表情告诉他,南烈的猜测是有根有据的,他不由也沉默了。
  
  清田想到已经战死的赤木和樱木,如果这是事实,赤木他们的所谓为国捐躯还有什么价值?
  藤真看着众人,笑了笑:“大家也不用就此泄气。就算东北真的丢了,我们也不至于立刻就垮了。”
  
  南烈坐在藤真的斜对面,默默地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这时,一种类似无奈又类似不舍的感觉充斥在他心间。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年多来,国军的兵力一直在消亡,而共军的兵力却一直在增长,差距正向着有利于仙道他们那边越拉越大。
  他也不是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失败会这么明显地摆在眼前,连素来顽固而好胜的高头都会在部下面前示弱,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就算是他,也还会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他想,他们这一边真的这么快就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了?
  明年今日,他会在哪里?
  他和藤真是不是还能坐在同一张桌边,貌似同僚地说话?
  他从来没这么沮丧过,也从来没这么迷茫过。
  
  以后一连几天,高头和泽北他们都在商讨从华北抽兵支援东北的问题。
  商讨结果,是从华北调两个军到东北前线。
  高头在北平将应调兵力决定后,两天后即赴沈阳,去那里召开由军长以上人员参加的军事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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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的一天下午,北欧斯德哥尔摩,流川在音乐教室里弹奏《飞翔》,水泽一郎和平时一样,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曲终,水泽一郎突然说:“流川,有件事,可以问你吗?”
  
  “什么?”流川侧头看了他一眼。
  水泽一郎走到钢琴旁边,他浑圆的大眼显得异常明亮:“《飞翔》和《阳光》,不是写给同一个人的吧?”
  
  当然不是同一个人,流川心想,他把左手轻放在黑白键上,随意地敲出一连串的音符,那跳跃的乐音虽不成调,却给人以一种奔放而流畅的听感,仿佛是溪水汇入平静不波的湖中,叮咚有声,于是,1946年8月18日那个恶梦般的清晨从流川尘封的记忆里跳了出来。
  
  两年过去了,他本以为,和三井死别的过程,他已经忘得干干净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个鲜血淋漓的清晨已经成了他心底的一个疤,虽然被岁月风干了,却依然有着新鲜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这个世界有多么不完美,有多么不如人意。
  
  而和仙道的生离,则仍是个会滴血的伤口,醒时梦里都不曾放过他。
  但他想,不管是不可意料的死别,还是自己选择的生离,都是命运里必须接受的考验。
  
  果然不是同一个人,水泽一郎心想,他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流川沉默的表情。
  他一直都相信,自己对音乐有很好的鉴赏力和领悟力,所以,他能确定《阳光》和《飞翔》里分别描绘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而且是和流川密切相关的两个人。
  他现在知道,他的感觉是对的。
  
  这时,迈克尔像一阵风一样刮进来,风风火火地说:“流川,一郎,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水泽一郎转向他:“什么好消息?难道是你要被调到更有新闻的城市去了?”
  
  迈克尔一直埋怨自己来错了地方。也的确,斯德哥尔摩这个被森林和湖海所围绕的海滨城市,有着安静的小乡镇味道,实在不像个高级的欧洲都市,只有到每年的12月10日,北欧隆冬的最深处,它才会突然变成世界关注的中心,这一天就一件大事,著名而神秘的诺贝尔奖就要在市政厅向外公布了。
  
  除此之外,这个城市毫无令人兴奋的新闻素材可挖。
  对于迈克尔来说,斯德哥尔摩除了风景如画,以及让他遇到了水泽姐弟和流川,实在是乏善可陈,所以,他一直想去一个像是二战时的巴黎或卡萨布兰卡那样的城市工作。
  
  迈克尔大摇其头:“一郎,你还记得前年秋天那个北平高校访问团吗?”
  水泽一郎点了点头:“记得,怎么了?”
  
  “斯德哥尔摩高校界那时就决定一两年内回访,但因为中国一直处于内战中,所以,始终没能成行。不过,高校联合会已经决定在这个冬天组织访问团去中国了。”
  “你昨天不是刚说,中国的内战更激烈了,他们怎么会挑这个时候回访?”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今年12月中旬刚好是中国最有名的高等学府北京大学的50年校庆。再说了,即使是内战中,参战的双方也不至于拿外国访问团的人开刀。我倒是很想去见证一下中国的内战呢。”迈克尔兴奋地说。
  
  流川在一边漠然听着,就好像迈克尔他们在谈论的是和他全然无关的事。
  他其实是在想,即使到了斯德哥尔摩这个中立城市,他还是没能彻底远离国内战争的阴魇。
  
  虽然同样是记者,对于中国的内战,迈克尔和三井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迈克尔只因中国是战地而向往,身为一个从来没有做过战场的国家的人,他不知道所谓的战地,对于处于战争中国家的人意味着什么,所以,他远没有三井那种切肤之痛。
  
  那场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会不会没完没了?
  如果仙道真的胜利了,那么泽北、南烈他们呢?
  迈克尔和水泽一郎可能永远都理解不了他对那场遥远的战争所怀有的复杂感情。
  
  “还有,我还知道,你们也在访问团的名单中。一郎,你不是很想回中国看看吗?你好像从没去过中国,对不对?”迈克尔转向流川,“流川,你应该是去过了。不过,你应该也很高兴又有机会回去吧?”
  
  流川听了,不由怔住了。
  两年来,他在这个世界兜了一圈,没想到,最终,还是有可能又兜回去,回到那个他的理智想躲开,感情想接近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该抗拒这个诱惑,但他真能抗拒得了吗?
  他想抗拒的何尝不是他一直在期待的。
  
  晚上,水泽家,水泽茜不解地问:“回中国?中国不是还在打内战吗?太危险了吧?”
  水泽一郎点了点头:“当然有危险。不过,身为学历史的,难得有机会见证历史,所以,我很想回去看看,机会难得。”
  
  对他来说,难得的不是能回去,是能和流川一起回去。
  “流川也会回去吗?”
  “他会的。”水泽一郎肯定地说。
  
  傍晚,在斯德哥尔摩大学的音乐教室里,流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一直困扰着水泽一郎。
  他有种直觉,流川一定会回去的。
  
  在遥远的东方大陆,似乎有什么东西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流川。
  他想,在那里也许有他想要的答案。
  这也是他想回中国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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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天深夜(斯德哥尔摩时间是下午),石家庄仙道的办公兼住所,仙道坐在灯前研究藤真发来的电报,高头目前的动向及心态他已了然于胸。
  他知道胜利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在南京时他就相信这一点,现在只是更加证实了而已。
  
  但他这时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不仅因为,新时代还没到来,还会有人要流血和牺牲;还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些和他站在同一历史舞台上、持有不同立场的人,将会陆续以不同的方式离开这个舞台。
  
  不……其实从两年前就开始了,只是现在加快了速度而已。
  这一幕,是一定要发生的,却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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