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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兰生没大明白,尹千觞却是一怔,表情变得若有所思。
暮霭沉沉,西山太阳光线照不过来,因此山阴面很快就迎来了黑夜。欧阳少恭一时兴起想到骊山一带有几样制药奇材,便寻了半日,终于找全,等收拾完,天已经擦黑了。他也不在意,慢慢循着记忆往回走,此处林木交错,他才发觉自己距离众人休憩的地方已经偏了很远。
夜色渐深,晚间觅食的动物已经开始出来活动,有时还能听见粗糙鳞片一路蜿蜒刮擦树叶泥土的声音,他收住脚,等那似乎十分巨型的生物过去。近处是一方高高的断崖,薄而瘦的月亮从上方升起,有野兽凄厉的呼嗥声清晰地传来,山野寂静,这一声能传得很远。
凭他常年行走在外的经验,便知道今晚会遇上些小麻烦。
他摸了摸挎包,有一把随身的匕首,还有些备用的迷药,就是不用法术,也能勉强脱困。
欧阳少恭走得有些累了,便好整以暇地坐下来。他本也不必走,只是陵越说过一句,行走也是一种修行,因此今天想体会一下他的修行之道,便实打实地踩在土地上走了一遭。
原来心甘情愿地烦累,便是你所说的修行。
兽类的软垫按在松软泥土上,尖利的爪牙释放出来,莹莹的绿光在四周点亮、靠近,他甚至能听见某些饥饿的喉咙里吞咽唾沫的声响。
哟,来得还不少。
狼群形成一个包围的阵势,他面前的那只头狼耳朵上残破了一块,瞳孔大而深,像一块稀世的宝石。
可惜只能在活体上才能那么美,如果生生挖出来,反倒没有灵气了。
他的石室里,也许可以增加一项试验品。
也许是他的气质太温和,他的反应太从容,那只老谋深算的头狼也没有轻举妄动。欧阳少恭静静地望着它,觉得狼真是一种美丽的生物。柔软光亮的皮毛,锋利尖长的獠牙,肌肉矫健的肩背,森然的眼睛里有嗜血和杀戮的味道。
千百年来,没有人驯服过一头在野外生存过的狼,它们有一种来自骨子里的高贵和骄傲。
欧阳少恭的眸子里生出欣赏之意,然而狼群却无心去琢磨他的长相,饥饿感是能威胁兽类生存的东西,那头狼率领着一众族群,盯了他半晌,不见他有异动,觉得这位对手可能只是虚张声势,当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带头冲了过去。
桃花眼眸微微眯起,毛皮的臊味迅速逼近,风声呼啸,他一偏头要借着空当闪开,扬手准备祭出匕首,从最那柔软的腹部划拉过去。
血液喷溅,也许会污了衣服,没想到这头畜生的速度那么快。
然而那一瞬,他所预想的事都没有发生。
沉重的身体被大力挑开,所有向前的兽类脚下迟滞一步,清光湛湛剑气如虹,划地三尺灵畜勿近。
那人一手负剑背对而立,清瘦高挑的身形遮住月光,形成一个温暖的阴影将背后的人包裹其中。
神兵天降,一如初见当年。
欧阳少恭在他看不到的身后悄悄将出了一半鞘的匕首收回,唇角轻轻挑起——你可真是,总给我惊喜。
陵越行事,尤其是这种仗义之事,从来不会像欧阳少恭那样有那么多无聊而又变态的想法,他把剑背在身后,意图很明显,彼方不犯我,我自不会金戈相向。他眉目俱厉,脸色沉沉没有一丝笑意,将欧阳少恭方才在这一小块地方营造出的如沐春风的意境破坏得连渣都不剩。
他这样子,还有谁能上前。
那头狼见惯了生杀,知道这人不是好拿捏的角色,很识时务地率着群狼在夜色中飞奔而去。
兽类的气息消散,夜色寂静,花间凝了露水,欧阳少恭看着他转身,清润眼眸里的厉色还没有褪尽,宛如盛入了漫天璀璨星光。
千丈银河入眼,他看见自己在那灿烂瞳中,一瞬定格。
欧阳少恭微笑:“师兄莫忘了收好剑。”
霄河剑嗡鸣着入鞘,陵越看了他片刻,确定他无恙,心中微有恼意,这个人好像对生死一点也不在乎,有谁会在那样的紧要关头还笑得出来,他出剑的那一刻甚至惶恐是不是迟一步就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
即便是知道欧阳少恭不会轻易让自己死去,可是气愤之意总难平。
他转身欲走,不出意料地被人匆忙拉住。
“你生气了?我早说过你不在意又何须生气。”
陵越皱眉:“我是受兰生所托带你回去,深夜山野不安全,你这样,平白让人担心。”
欧阳少恭笑:“我让你担心了吗?哎——别走,陪我坐一会儿,我累了。”
一纸灵符远去,陵越拗不过他,且此时是被人抱着胳膊,难免那人会不着调地做出什么别的举动,只能给百里屠苏等人报了个平安,便被他拉着坐下。
“师兄,你吃不吃果子。”
“师兄,这是我采的草药。”
“师兄,其实我是有防身的匕首的。”
“师兄,你能来救我我很高兴。”
“师兄……”
陵越忍无可忍,这种方兰生一样的欧阳少恭着实令人无法接受,他提高了嗓音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欧阳少恭无辜地望着他:“师兄想要我干什么?”
陵越语塞,气势小下去:“说点别的……”
“我说了你会听吗?”欧阳少恭眸光一转,“我喜欢你。”
“……”
欧阳少恭满意地看到他耳尖飚了血,适时地刹住了话头,再这样下去,人就要跑了。
“你知道纯阳琴的来历吗?”
“嗯?”
欧阳少恭善弦乐,琴音泠泠,指尖撩拨之时最能打动人心,他曾有过一把纯阳琴,琴的两面均是用阳木制成,与一般不同,不过那把琴很早之前便遗失了,而今的这一把,是方如沁费了周折寻来冰蚕丝,又由寂桐老仆一手雕成。
所以陵越听他提起纯阳琴,只能想到方如沁一腔难诉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欧阳少恭顿了顿,微笑道:“当年我与巽芳在中原游历,于衡山脚下寻找适合制作纯阳琴的木材,我们听了一夜的松涛,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那棵树……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以后,还有一人能陪我静静坐上一夜,听漫山松风,可能的话……我想与他白头到老。”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哪怕是奢望,哪怕根本,不可能。
陵越听在耳朵里有淡淡伤怀,巽芳的事,他现在不好过问,欧阳少恭到底有没有爱过那个女子,他无从得知。
那人语气里的眷恋与深情,不知道是对所怀之人说的,还是对他而言。
一片寂静。
陵越偏过头,忽见那人神魂恍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乍现苍凉意,像是包含着千古憾恨,此间凉薄,痛彻心扉。
他心中亦是一紧,这个人是一个巨大的谜,明明看似了解了更多,但随之而来的谜团也越来越多。
纵然他百般抵抗,却终是要认命。
人生莫道无多情,只因未曾解相思。
欧阳少恭没想到陵越真的陪着自己安静坐了一整夜,他阖目好眠,等醒来时发觉身侧有人,已经有很多年,他睁开眼的时候,不曾感受到他人温暖熨帖的体温。
清瘦的下颌线条幽致,淡色的皮肤在初晨阳光下晕染开如玉光华,他平常不苟言笑,但睡着时面颊放松,别有一股恬淡韵味。
他伸手握住那人的手,常年练剑的指腹有薄薄的茧子,与自己在指尖磨出来的有些许不同。十指交握,看起来十分相合。
人的手连着血脉,在某些时候便是内心情感的寄托和表达,人们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见用情至深便是一辈子也放不开。
欧阳少恭的心潮有些微起伏,冥冥之中他能感受到某种结局,但是心里仍然存有不甘。
陵越,他低声喃喃,我好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四
晨间草木疏朗,两人踏露而来,留在原地的众人反应各有千秋。不过总体而言,大家更加关心他们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欧阳少恭从容不迫地从挎包中取出几样事先采摘的草药,微笑道:“我近日配药,缺几味药材,江都大小药店均未买到,刚好听闻骊山此处可以寻得,因此耽搁了些,还劳烦大师兄陪同,夜深,我二人在山林里将就了一晚,幸好回来的及时,不然少恭就要跟大家赔罪了。”
“说什么赔不赔罪的,”红玉轻拂衣袖,款款站起,“少恭大敌当前,还能有此淡然心境,着实令人敬佩。”
“红玉姐说的是,”欧阳少恭点头,“我看我们还是趁早赶路吧。”他语毕瞥一眼陵越无甚表情的脸,稍一迟疑还是往百里屠苏的方向去了。
百里屠苏见他过来同行,低声道:“少恭,你编谎好歹编的像一点……”
“怎么,看出来了?”
“师兄会御剑之术,要回来不过片刻功夫,哪里用得着耽搁一夜。”
“既如此——”欧阳少恭扬眉,“你们心里都有了怀疑,我何必再费口舌解释。”
“这……”
“少侠哪来那么多好奇。”
百里屠苏瞪着一双眼看他毫不客气地越过自己大步走去,忽而生出几分颓败之意。
“敢从少恭嘴里套话,你不要命了?”蓝衣少女拉了拉他胳膊,眨眨眼道,“快走,别耽误正事。”
秦皇陵墓北临渭水,南倚骊山,郁郁苍苍间掩映起来一段恢弘帝王业,生前身后,皆要永垂不朽。
一行人来到皇陵入口,只见外围已被青玉坛弟子重重把守。尹千觞一看,哼道:“少恭,你们先进去,我来引开这些小喽啰!”
欧阳少恭四处打量一番道:“皇陵重地,雷严断不会轻易让外人进入,他派元勿带我进去,必定有安全的通道,你们就跟在后面,大家记得,千万要小心。”
众人相互看着点点头,欧阳少恭抿了抿唇角,转身向着皇陵入口走去。
“欧阳长老。”远处传来整齐的恭迎声,陵越提着剑,手指有意无意地在剑身蹭着,那个人,似乎在青玉坛威信不小——至少表面上看确实如此。
欧阳少恭跟着上次来江都传信的那个弟子进了门的当口,凌空跃过一道人影,尹千觞重剑出鞘,招招凶狠,那守门的弟子见势不妙,只得纷纷上前招架,陵越一挑眉,轻喝一声“走!”,余下众人皆施展身法,趁着刀剑缭乱的局势顺利闪身避过守卫,紧走两步,没多时便看到了欧阳少恭高挑素白的身影。
陵墓内甬道昏暗,入口一段是土石墙壁,再往前走渐渐开阔,陵越感到些微不对劲,他脚下一顿,前面那个带路的弟子几乎是同时便停了下来,冷笑道:“我早知道你们会来。”
欧阳少恭察觉到动静转身,一双眼眸黑而亮,他站在一片晦暗之中,可是陵越能感觉到他笔直的视线,正如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没有缘由,只是感觉而已。
你想表达什么呢?
百里屠苏沉声道:“交出巽芳!”
欧阳少恭脸色一变:“屠苏!”
那个叫元勿的弟子笑得愈发嘲讽,等陵越领会到欧阳少恭倏然变色的原因,头顶上方已有一块石顶坍塌而下,脚下似有隆隆轰鸣。
“小心!”
机关开启,始作俑者早已逃窜得没了踪影,一旁的隐藏石门蓦地转了个方向,众人猝不及防被震倒在地之余只能看见一抹白色的衣角随之隐没在墙壁后头。
“少恭!”
“少恭!”
“少恭!”
百里屠苏率先冲到石门边,发觉那道门沉重无比,根本没有办法推开,另一边欧阳少恭反而高声安慰道:“屠苏,我没事,不用管我,我会自己想办法!”
陵越听着沉了脸,他武力那么弱,估计遇到危险都来不及避开,就算是有办法,身边没人照应,能全身而退么?
他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先找一找,有没有开关。”
“大师兄,”墙壁后声音低柔了些许,“这种机关里面一旦进了人便不再打开,在这里是找不到开关的。”
百里屠苏一手抵着墙壁,焦急道:“那你怎么办?”
“这里一定还有别的出路,”欧阳少恭打量着四周坚固粗糙的石壁道,“你们先想办法找到别的路进去,我应该很快就能跟你们会合!”
众人无法,又叮嘱了几句,陵越看着百里屠苏一脸懊丧磨蹭在石门边,咬咬牙道:“屠苏,走吧。”
他提剑离去,欧阳少恭,你可要好好撑住了。
秦陵地宫仿地上宫殿而建,楼阙庙堂被千年黄土掩埋,为上位者的枯骨搭建起了一个了无生气的王国。
是贪耶?是痴耶?
偌大的地下宫殿里安静无声,不知又是谁不小心踩到了机关,脚下落空,天旋地转间睁开眼,面前是一片令人咋舌的兵马坑。
陶土烧制的人俑,泥土